眾人酒足飯飽之後,一片談笑中過去,花月苒似乎想到什麽事情一般,便問道:“崢兒,今日你把葉姑娘照顧好沒?她暫時行動有些不變,有些藥湯膳食我們隻能送過去的。”

聶雲崢細細聽完花月苒的話之後,有禮貌的回道:“師父,我已按照你的吩咐去做了,隻不過葉姑娘今日不小心摔了一跤。”

薑罹眉毛一揚,有些驚奇的問道:“可有大礙?”

聶雲崢搖頭,道:“沒什麽大礙,隻是一時不適應走路,忽然摔倒而已,並沒留下什麽傷。”

“那便好了,後麵這些時子每日得讓葉姑娘接受一個時辰的藥材熏蒸便可,其他時間補一下藥湯藥膳就會好得差不多了。”花月苒整理著自己的指甲幽幽說道。

夏夜裏陣陣蟲鳴,充滿淡淡的花香。葉雨昔倚在窗前,似乎又聽到了記憶之中曼妙的笛聲。她看著皓月出神,許久之後她支起身子,一步一步走向木榻,慢慢躺下。

“釋懷,我一定要學會釋懷……我一定要學會……釋懷……”葉雨昔念著這句話,終於睡去。

一場夢境,隻道是太美好太令人著迷,才會如此不肯醒來,生怕睡夢驚醒之時,心中悲涼到自己無法承受,那種難以壓抑的疼痛。

曾經花前月下,兩兩相依的美景越來越模糊。這段情,隻能慢慢變淡,在滾滾紅塵中悄然隱去。日月經天,星漢移轉,時間不斷向前流逝,事物都在變化,或許真的會有釋懷的那一天。

深夜中依然還有夏蟲鳴唱,月亮漸漸落下西山,夜空殘留著幾縷雲霧,舒爽的細風吹往屋中,陣陣涼爽。

※※※

裂天穀,細長的峽穀之中,卻是一番別樣天地,四季如春,冬暖夏涼,也算得上人間一大美景。

警衛森然的裂天穀,高樓玉宇,一個男子慢慢走了過來,他雪白袍服,素白雲袖,一塵不染,宛如天山雪蓮一般潔淨。挺秀的身影,卻有著一種難以掩飾的憂傷。多日不見的沐雲休,而今的他一頭黑發被金冠高高挽起,較之前精神明朗不少。他俊臉之上,雙眼注視著前方走去。

尾隨著沐雲休的一個藍衣男子,身背長刀,也是高高挽起一頭長發,模樣有些冷峻,他便是沐雲休的四大手下之一——薛風。

沐雲休和薛風路過大殿,隻聽裏麵一聲怒罵:“你們說什麽?楚陽派閣樓重出湖麵?你們親眼所見的?”聽這聲音正是沐雲休的父親沐雲天無疑。

沐雲休靜靜站在門外傾聽,薛風冒昧的說道:“少主,我們不進去麽?”沐雲休則是搖頭道:“先不用。”

又聽到一手下怯怯說道:“據屬下深入探查,楚陽派的鎮派之寶已經出現人世!”

沐雲天大喜,急忙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那現在楚陽鎮派之寶在何處?”

卻聽那手下遲疑片刻,吞吞吐吐說道:“這個……屬下不得為知,隻不過我可以確定的是它不在楚陽派。”

沐雲天大奇,挽著胡子閉目沉思,半晌後慢慢說道:“你且退下吧,有什麽命令我再傳你。”

待那屬下告退走出門外,看見在門外的沐雲休,頓時失色,連忙一拜道:“少……少主。”沐雲休淡淡應道:“沒什麽事,你退下吧。”

“休兒?你何時來的?快快進來!”大殿裏的沐雲天喊道。

沐雲休沉思一番,慢慢走進大殿。

沐雲天看著兒子走了進來,他不停的攬著自己下巴蓄著的胡子,說道:“休兒,這幾日我見你也不是很忙,我說的可對?”

“爹說的對,我這幾日確實沒什麽要事。”

沐雲天眯起眼睛,細細琢磨,道:“適才我說的話你也聽見了罷?楚陽派並沒有被我們鏟平!”

沐雲休神色淡然,沒有絲毫驚訝,他平靜的說道:“爹的意思可是要我到荊州的荊門一趟?”

“哈哈?果然聰明,休兒,爹正是這個意思,我想讓你去證實一下之前密探說的話是否屬實。”

沐雲休輕輕挑眉,淡淡道:“休兒知道了,這就下去準備。”言畢,他便踏出大殿。走得老遠之後,一旁的薛風問道:“少主,此次你真要去楚陽派?”

一直向前行去的沐雲休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往日不喜言語的薛風又道:“少主,那日你刺向那位楚陽弟子的時候,是否手下留情了?”

沐雲休駐足,臉上掠過一絲驚訝的神色,道:“薛風,你又沒看見,怎麽知道?”言畢,他又向前走去。

他真的在刺入林夜辰那一刻,稍微收手了麽?或許也隻有沐雲休一人知道了。他看見朱語清當時的神色,是那麽的著急,是那麽的憂心,他的心頓時涼了一大半。若是親手殺了林夜辰,他會不會再有一絲機會?

但,他似乎沒有那麽做。薛風的質問令沐雲休的眼神有些失去焦距,隻見得沐雲休也有些許心虛吧。他不想讓人知道他那天到底收手了沒有,他隻想讓人知道他殺了林夜辰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隻不過有些事情欺騙了別人,卻是欺騙不了自己的,回想那一天林夜辰倒下的那一瞬間,朱語清內心的驚慌,朱語清臉上的表情,還有朱語清說的那句話——“沐少主,你怎麽可以這樣?”

他清楚的記得,朱語清那句話是吼出來的,撕心裂肺,刺入他的內心,痛,真的很痛,可是他隻能做的依然是頭也不回,徑直離去。

沐雲休輕輕一歎,心道:“或許,以後我和她也隻能刀劍相對,連做朋友的機會都沒有了罷。”他突然一聲苦笑,令薛風有些詫異,但薛風依然靜靜的站在一旁,不敢再多問。

沐雲休爬上樓台,吹著陣陣涼風,白衣飛舞,宛如仙人,他淡淡道:“此一去,到得楚陽又何如?那一回我放過了他,難道我還要重複著做第二遍?”他一雙鳳目抬眼望向遠處青山,這日卻無任何陽光,青山有些雲霧縈繞,宛若戴墨。

“這繁華俗世各門各派,相互紛爭,也不知道到頭來會得到什麽?”沐雲休輕輕一歎,“若我不是裂天穀的人那該多好?此一去楚陽,我真的不想再去找他們麻煩了。”

身後傾聽著沐雲休沉重話語的薛風,內心也不禁波濤翻湧,他或許也是一個不喜紛擾的人,隻聽得他說道:“有時候,隱居深山,也真是天下一大沒事,再多的榮華富貴,終究比不得在深山的休閑生活,輕鬆自在。”

陰風襲來,裂天穀竟是宛如秋天時節的涼爽,沒有夏日的一絲炎熱,原來冬暖夏涼便是如此。

樓台上的兩名男子,雖是主仆關係,卻宛如朋友談心,沐雲休一向對薛家四兄弟極好,從未把他們當做單純的手下看待,反而視他們為從小到大的玩伴,薛家四兄弟要長沐雲休幾歲,沐雲休對他們竟然還有一些尊敬。

“是啊,我為裂天穀放下了一切,放下了自己的選擇,放下了自己心中所愛,放下了自己,也不知道會得到什麽回報?其實我也不想要什麽回報,我隻求一世安寧。”沐雲休苦笑一番,仰頭看著雲層厚重的天空,“隻不過這一世安寧,又談何容易?在我的人生中似乎永遠不會出現了。”

薛風一時也不知如何回答沐雲休的話,站在一旁,隻聽著沐雲休憋悶已久的內心傾訴,或許能這樣子聽著他說話,沐雲休就已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