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淒淒,野外的大樹下,枯葉飄飛,隻見一男一女並肩而坐,那男子麵色有些沉重,而女子臉上還帶著淚痕。

“你可想好了?你真要走麽?”沐雲休的聲音在這個寂靜的夜空下響了起來。

朱語清用衣袖重重的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片刻之後,忽然變得很是坦**的笑了幾聲,道:“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我該走了。”

沐雲休一怔,急道:“那你可想好了你要去哪裏?”

這句話不禁令朱語清呆住了,“是啊,我一個人還能去哪裏呢?”朱語清在心裏暗暗問著自己,她迷茫起來,不知道還能去往何處。

“我也該走了,今日收到家父信鴿,正催我回去。”沐雲休兀自說道,話語間,他深深的向朱語清看來,似乎他還想再說什麽一般。

朱語清淡淡一笑,“那樣也好,有去必有來,少主也該回去了。”

沐雲休星目一轉,語氣變得極為溫和,“和我走吧,如何?”見朱語清身子輕輕顫抖,沐雲休繼續補道:“隻要你答應,哪怕是違抗家父命令,叛逃裂天穀都再所不辭。”

這話一說完,朱語清扭頭看著沐雲休,她的眼神為什麽還是這般迷茫?

“水沫我也不再娶,隻要你願意隨我一起,就算背個不負責任的罪名又回如何?到時候我們遊走天涯海角,可好?”沐雲休字字真情流露,麵目堅定。這些話,是他鼓足了多大的勇氣才說得出來的呢?他往往在心中猶豫許久,徘徊許久,然而在今夜卻統統將它說了出來。

“少主……你這又是何苦?”許久之後,身前的女子慢慢開口,朱語清話音變得悲涼起來,更多的卻是對沐雲休的愧疚。

沐雲休的眼神頓時變得黯然起來,朱語清的話是不是也意味著她在委婉的拒絕?沐雲休不敢繼續聽下去了,他不敢麵對,他害怕,他在害怕。他害怕自己鼓足勇氣說出的話被朱語清狠狠的駁回,那種感覺比尖刀插進胸口還要疼痛百倍千倍。

可是,朱語清還是有些慚愧的說道:“少主,你這份心意如此沉重,我一個單薄女子又如何承受得住?還望少主不要因為我而背離了裂天穀,落下罵名,那是萬萬不可的。”

“轟!”沐雲休隻覺得耳邊嗡嗡作響,什麽話也再也無法聽清,他轉過頭去,冷笑了一聲,自嘲道:“他讓你走,你就走,我要你同我一起走,你卻不願,或許是我自作多情,太高估自己了。”

朱語清一時無話,此時此刻,她心中萬般糾集,麵對這個一直真心相付的男子,她卻什麽也給不了他,或許這就是感情,有時候它是那般的美好,甜甜蜜蜜,但有時候它又是那麽的殘酷,強求不得。

沐雲休倏然轉過身來,兩手停著朱語清圓潤的雙肩上,情緒變得激動起來,說道:“他不要你我要!為什麽你卻不給我機會?我就不行嗎?”

兩行清淚再次劃過朱語清的臉頰,她什麽也沒說,隻是怔怔的看著沐雲休,為什麽這個男子會對自己如此執著?

沐雲休見到兩行清淚劃過,適才心中莫名其妙升起的怒火頓時消滅,他垂下眼簾,語氣又變得緩和起來,“抱歉,或許人就是這樣死心眼,明明知道不可能,卻還是拚命的緊緊抓著不放。”他鬆開雙手,轉過身去,閉上雙眼,愁緒、痛苦、悲傷和無奈湧上心頭。

月下兩人,沉默的站著,誰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不知時間過了多久,朱語清輕輕一歎,道:“對不起。”

沐雲休的肩頭再次輕微的顫抖了一下,這三個字,已經說明一切了吧。她還是拒絕了他,她還是拒絕了他。

見沐雲休還是沒有回話,朱語清對他的慚愧又多了幾分,她生怕自己接下來會再說什麽話來傷害他那早已傷痕累累的心,她當下聲音有些幹澀的說道:“少主,我得走了,青山綠水,我們再會。”言畢,朱語清轉過身,離沐雲休越來越遠。

留得那一襲白衣,久久的站在原地,心痛如刀割。

這一夜,朱語清她不知道,同時傷了兩個男人的心。

涼風再次吹過,朱語清衣衫單薄,她不禁打了一個寒噤。獨走在這淒清的夜晚,任憑秋風瑟瑟,她麵色失落,兩眼迷茫的走向遠方的黑暗深處。

昨日還和林夜辰兩兩相伴,今夜卻變得孑然一身,這人生,誰還能算得準?

前塵茫茫,漫漫毫無盡頭,天地之間,有情皆有傷,過往竟是恍然若夢,彈指之間,竟落得個曲終人散,兩兩相隔。

朱語清閉上雙眼,淚水再次溢了出來,她兩次被人陷害,上一次在慕澤門,她鬼使神差成為了殺害自己師父的凶手,落得慕澤門上下追殺,最後還將自己師兄的命搭了進去。

而今,她再次被人嫁禍下毒給葉雨昔,她不知道林夜辰口中所說的“和水沫的談話”,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到底是誰用了障眼法,活生生的害苦了她?

朱語清細細冥想之際,眼前忽然一片黑影閃過,夾雜著草叢翻動的聲響,無盡的冷意登時傳來。

“誰?”朱語清心下一凜,大聲呼道,同時退了一步,做好了應敵準備。

“就這點出息?動不動就哭麽?”突然,一個男子的聲音響了起來,草地廣闊,他的話音顯得有些響亮,但卻有些沙啞。

朱語清蹙眉聆聽,隻覺得這沙啞的聲音像是憋出來的,來人似乎在隱瞞自己原來的嗓音。

“你是誰?我哭不哭又礙著你何事?”朱語清憤憤回道,她四下觀望,卻看不到那男子的身影。

“哈哈!”那男子笑了起來,一陣疾風呼嘯,一襲黑影霎時之間便緩緩降落在朱語清身前的不遠處。

隻見來人一身黑衣,帶著黑色垂紗鬥笠,絲毫看不清他的臉,身後負著一劍匣,清風吹過,衣袂不由得往後飄飛。

朱語清大震,臉色拂過一絲驚訝,半晌後怯怯道:“這不是之前一直遇見的前輩嗎?”若追溯起來,朱語清初次遇見這個黑衣神秘人是在揚州大船上,那時她正和林夜辰去往苗疆,一想到此處朱語清內心再次酸澀起來。

後來再一次遇見這黑衣神秘人的時候是在永安鎮上,與巴蜀四惡相互糾纏之時,還是眼前的這個黑衣前輩出手幫了他們,隻不過後來他又無端的消失了。

每每想起這個黑衣前輩,朱語清內心自當是百般無解,不知道他會是何人,隻是內心覺得他的裝扮很讓她好奇,為什麽一直背著一劍匣,卻從來沒有見他拿出劍匣裏的劍。

“你在想什麽?”那黑衣男人淡淡的問了一句。

朱語清從沉思中猛地醒來,“我……我在好奇前輩的身份。”朱語清卻是沒有任何隱瞞,當下把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那人身子輕輕一震,但片刻卻輕笑一聲,轉過身去,月色下,朱語清隻覺得這個人的背影竟是如此的熟悉,他的身影怎麽好似一個人?可是那個人是誰她卻再也想不起來了。

“你是不是有莫大的冤屈?”那黑衣男人又開口說道,話音帶著幾分關切。

“前輩……你……你如何知道的?”朱語清麵帶驚訝,話語變得語無倫次起來。

黑衣男人仰頭看著天空彎月,沉默了片刻之後,說道:“萬千迷局,要想得知個中真相,還得自己親自去尋找才對。”沒等朱語清作何反應,他又說道:“迷離陣,惱人亂。四年前的冤屈你也該好好去探查一番,還自己一身清白。”

朱語清心頭大震,她低頭思忖,這眼前的前輩為什麽會提到四年前自己受冤一事,難道他和此事有關?為什麽他要讓自己去尋找迷局的答案呢?正當她抬頭正要詢問黑衣男人為什麽知道此事的時候,眼前竟是空無一人,哪裏還有黑衣男人的身影?

朱語清向前走了幾步,四處環視,意欲找尋那前輩的身影,可是苦尋無果,周遭依然沒有一人。

一輪彎月漸漸移向西山,這夜也不早了,朱語清深吸一口氣,再也不去找那前輩的身影,心中卻重重記著了前輩的那些話。

四年前,徐鏡嵐的死對朱語清來說是一個謎,到底是誰殺了他,然後又是誰嫁禍了自己?害得她差點死在慕澤門,害得她與師兄周君賜陰陽相隔呢?而之前的黑衣前輩,為什麽又將此事提起,還告誡自己去尋找答案?

黑衣前輩是好是壞?是敵人還是朋友?

朱語清一時間心亂如麻,思緒紊亂,她看向遠處沒有盡頭的黑暗,暗暗點頭,邁出步子,走了上去,這個深夜裏,她一個女子已經決定好去哪裏了麽?

待得朱語清越走越遠,一顆大樹樹枝上卻站著一個人,那人一身黑衣,正是之前與朱語清說話的黑衣前輩,隻聽他喃喃說道:“丫頭,你長大了,有些事情不如人意,但終究還得去麵對。若是碰到什麽冤屈,也該鼓足勇氣去解決。”話音慈祥,無盡關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