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沒想到他還記得這件事,這時也不敢再逆著他心意,隻好乖乖答應了。
後來淩晨他艱難地起來翻身她都知道,隻是強忍住了沒有去幫忙,隻等他轉了過去以後默默貼上去抱緊他。
第二天早晨大家起得都有點晚,沈默帶女朋友許諾上樓來吃早飯。
蘇青從來沒吃過這麽尷尬的一頓飯。臉上掛彩的沈默全程低頭,沈重一直沒好氣地瞪瞪他,又橫兩眼許諾,許諾則一邊大咧咧地吃培根,一邊悄悄打量沈重。
“沈先生。”許諾忽然問,“你是脊椎完全損傷對嗎?”
果然一家子都是醫生,她問得一點感情色彩都沒有,沈重倒也淡定,點頭說:“是。”
“感知平麵在哪裏?”
沈重在自己胸下比劃了一道。
“以下是一點知覺都沒有嗎?痛覺也沒有?”
“沒有。”
許諾想了想:“一般截癱病人會有神經的幻痛,你也沒有?”
沈重搖搖頭,甚至還笑了一下:“幻痛沒法緩解,我算幸運了。”
“但是手臂是可以運動的?”
沈重點頭。
許諾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頸椎的事確實很難說,每個人表現都不一樣,你的情況好像確實比較特殊。”
一時沒人說話了,蘇青想到被何方調包的藥物,忽然想替沈默偷偷鼓掌。
大概是場麵有點尷尬,許諾努力換話題問蘇青:“聽說你小時候在加拿大生活過?我十幾歲的時候也在那邊待過一段時間哦。”
蘇青低頭笑笑:“我在那邊的時候也才十來歲,當時我爸爸在溫哥華的一個交響樂團做小提琴首席。”
“哇哦。”許諾很給麵子地眨眨眼,“原來你爸爸是小提琴家!那他現在在哪個團?”
沈默猛咳一聲,沈重則輕聲打岔說:“煎蛋要涼了。”
蘇青自己不以為意地繼續笑笑:“沒關係啦,我爸爸去世很多年了。”
許諾垂頭不講話了。
飯吃到一半,沈重離席接了個電話。
回來時他的臉色就更不對了,把手機拍在桌上,也不知道對誰說話:“何方打算告你,已經保留了傷情記錄。”
沈默捏著叉子緩緩抬起頭來,一臉不知所措的樣子。
沈重艱難地壓住心火:“他家門口有監控,昨天你衝過去打人全都被拍下來了。可以和解,但是給錢少不了。特別是如果不想讓他把這件事說出去,大肆渲染的話。”
許諾在邊上擦擦手:“為什麽要和解?以他現在的傷,沈默最多不過就是坐幾個月牢的事。為自己家人進去幾個月又算得了什麽?為什麽要給這種人渣錢?讓他也去坐牢好了。”
蘇青感覺沈重下一秒就要爆炸了,慌忙打圓場說:“能用錢解決的話,何必搞到上法庭?坐牢幾個月得受多少苦不說,這事傳出去對沈默和沈家的名聲多不好?”
沈默唯恐天下不亂地抬頭問沈重:“明明是何方不對,你一開始為什麽不告他?”
沈重居然沒有生氣,隻冷笑了一聲說:“我告他都算是給他臉麵了。他的名字配跟我的名字出現在一張法庭通告上嗎?”
幾個人沉默了一陣子,沈重忽然開口說:“等下我去醫院找何方道歉。”
三雙眼睛同時瞪大了看著他,沈重低頭去切著煎蛋說:“我去找他、給他錢、跟他說以後絕對不會為難他,他總會放過你了吧?”
“阿重。”蘇青探身過去握住沈重的手,“……你不要這樣……”
“還能怎麽樣?”沈重對她無奈地笑笑,“難道要殺何方滅口,讓我的手也沾滿血嗎?”
沈默石化了片刻,忽然放下手裏的刀叉站起來:“我去。”
他挺直了胸膛憤然說:“人是我打的,事是我惹的,要道歉、要給錢的也應該是我,如果他非要告我,我就去坐牢。”
“我陪你去。”許諾也大義凜然地站起來。
沈重坐直了,抬頭看了這兩個人許久,終於長歎了一口氣靠回去:“我讓律師到醫院門口跟你們碰頭,你們倆不要多說話。青青,你把當時監控拍到的那段視頻給沈默帶去,讓何方知道,我們有很多證據可以找他麻煩的。”
他說完就自己掉頭回了房間。
蘇青默默低頭,從自己手機裏調出了何方虐待沈重的那段錄像。
這段視頻她根本沒有辦法看第二次,就把手機遞給沈默,讓他看完了傳到自己手機上。
沈默咬緊了牙關,額角也爆出了幾條青筋,顫抖著手把手機還給蘇青。
蘇青站起身來,輕聲說:“你知道為什麽我們一開始不告何方了吧?讓別人知道你哥哥這樣被人……他怎麽會願意?”
她說著就往房間裏走,到門口時停下腳步整理了一下心情,才推門進房。
沈重正坐在窗邊對著樓下的花園發呆。
她走過去坐在他腿側,兩個人不出聲地擁抱在一起。
看著沈默和許諾兩個人從花園側門離開家以後,沈重抬頭對蘇青說:“青青,那段視頻你也發一份給我吧。”
蘇青立刻搖頭。
她很小心地藏了很久,一直沒有把那段視頻給沈重看過。
沈重抬手撫了撫她頭發:“我得去見何方爸爸。何方從小就很怕他爸爸,何叔叔應該可以管得住他。而且何叔叔是講道理的人,我跟他說清楚何方做了什麽,他應該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何方再為難沈默了。”
蘇青思考了一下:“如果你非去不可的話,我陪你去。我給何叔叔看視頻。”
沈重冷靜地搖搖頭:“何叔叔還住在老城區,車子下來要走一段路,你被別人看見多不好?”
“那你呢?你被別人看見怎麽辦?”蘇青追問,“那段路是什麽樣的?你要怎麽過去?”
“認得我的人畢竟少一點,我叫老胡一起,不行就讓他背我。”
“不行。”蘇青堅持,“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去。”
沈重語氣很溫和地勸她:“青青,我知道你擔心我。可是這事牽扯的人越多越容易糟糕。你看沈默……如果沒有他攪進來,都按我計劃來,何方現在應該已經在看守所了。就算你自己乖,可是你這麽紮眼,誰知道你去了後麵會惹出什麽事來?”
蘇青思考一下讓了步:“那我在車裏等你,保證不會惹事。”
沈重又搖頭,捏了捏她耳朵說:“你不是總說我還是以前的我嗎?那為什麽都不肯讓我自己去做一件事情?你還說我以後可以去上班,那難道我現在連出趟門都不行嗎?”
蘇青講道理從來不是他的對手,咬著嘴唇猶豫了很久,隻好捧住他臉頰擔心地說:“那你答應我,如果實在是不方便的話,你就回來好不好?就算事情不順利也沒關係,隻要你人沒事就好。”
沈重點了點頭:“你可以把視頻發給我了嗎?”
蘇青又猶豫了很久,才默不作聲地拿出手機,盯著沈重麵色蒼白地看完了那段視頻,又發到他自己手機裏。
沈重一直沒有表情,隻是把手伸到蘇青腿下麵,摸了摸自己的大腿。
蘇青的腿總是虛懸在他腿上的,這時卻忍不住沉了下去,將他的手夾在中間,自己手指穿到了他發間:“阿重,你要是不高興的話,不用忍著的。”
沈重搖了搖頭:“不能總是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