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本正經地講這種迷信話,一臉的天真赤誠,逗得蘇青忍不住笑起來,點頭說:“他已經越來越好了呀,說不定很快就可以站起來了,你不要給自己、給菩薩這麽大壓力了啦。”

沈默搖了下頭,一臉義無反顧的樣子,許諾也很無奈地笑著摸摸他頭。

沈重則沒有對沈默的熱誠發表任何意見,隻平靜地說:“路上小心。”

沈默兩個人告別上車,沈重就掉頭往房間裏開。

蘇青還是覺得很高興,邊走邊說:“過年了果然大家心情都好,現在家裏又隻剩我們兩個人了,太好了。”

這次沈重已經吸取了教訓,雖然放了底下人三天假,但是下午王媽和其他人走之前把冰箱塞得滿滿當當,各種中西菜式都有,接下來每頓隻要熱一下飯菜就行了。

沈重自己往電梯去,對蘇青說:“我先上樓,你去爆一份爆米花來,我們可以看電視守歲吃。”

“好呀。”蘇青樂嗬嗬地就去了。

她弄好爆米花泡了茶,哼著歌端著餐盤坐電梯上樓,剛一出來就嚇得停下了腳步。

沈重坐在樓梯口,輪椅已經完全卡在了樓梯邊緣,再往前幾公分就要連人帶椅翻滾下去。

“你……”蘇青下意識地要走過去。

“不要過來。”沈重低著頭麵無表情地對著樓下說,“我有事要問你,把手裏的東西放下。”

他的聲音裏好像凝著萬年寒冰,下頜骨的線條緊緊繃著,英俊的眉眼有一半落在燈光的陰影裏,顯得分外喜怒難辨。

蘇青脊背上的汗毛一瞬間都豎了起來,心跳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努力鎮定著,緩緩彎腰把餐盤放在地上,小聲說:“你先退回來……”

“你知道的。”沈重打斷她,異常平靜地問,“我原來吃的修複神經的藥都被何方換成了維他命。你知道的,對不對?”

蘇青的心跳一下猛地消失了,全部的五髒六腑都不知道去了哪裏。

沈重看看自己的腿,語速又慢了一些:“你一直說喜歡我的腿,喜歡現在的我,一輩子照顧我也沒關係,因為你知道我根本就不會好了。”

“我……”蘇青一個字都說不下去,怔怔地站在原地不敢動,淚水已經飛快地湧了上來。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沈重離得遠遠地問。

蘇青不敢撒謊,哽咽著說:“那次……那次我從劇組回來,把你的藥送去檢測的時候……”

沈重盯著樓下點點頭,勾起唇角輕輕一笑:“半年了。青青,你瞞了我半年了。”

“我……我不是故意要瞞你……”蘇青的眼淚倏地滾了下來,但她一時還不敢哭,還想著要先說清楚,“……我怕你知道了會……會生我的氣,會怪我當時沒有看好你……所以我、我不敢告訴你……”

沈重又笑了一下:“所以你就看著我像傻子一樣拚命複健,還由著我整天發夢,騙我將來還能站起來。”

“我、我不想你不高興,你每天都那麽認真,我怕你……”蘇青戰戰兢兢地解釋到一半,沈重突然操縱著輪椅又往前進了幾公分,身下的輪子已經有一點點懸空了。

“不要!”蘇青下意識地尖叫了一聲,整個人軟在地上,已經完全止不住淚,“阿重,你怪我好了,是我不好,從一開始就是我不對,是我沒有好好照顧你,是我騙你。你先退回來好不好?你先退回來再罵我……好不好?”

沈重好像完全沒有聽見她的哀求,隻是神遊物外一般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聲音飄忽地好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我不會好了,錯過的時機就不會再有了。你知道的,你連我現在這樣能不能騎馬、能不能坐滑翔傘都研究過了,你隻是一直不告訴我。”

蘇青說過的每一句話他都記得,都能拿出來做呈堂證供。

蘇青沒有反駁他的借口,也沒有給自己辯白的心情,隻是半跪在地上往樓梯的方向爬了爬,小心翼翼地說:“阿重,你先過來好不好,我……”

她已經哽咽地說不下去,又想衝過去,又知道自己快不過他的輪子,一時間糾結地淚如雨下。

斷了線的眼淚沿著她的臉頰徑直滾落,直接砸在地毯上,洇出了一小塊濕跡。

沈重依舊垂著頭,怔忡了許久,才恍恍惚惚地說:“我從來沒想過……你會騙我……”

他終於轉頭看了蘇青一眼,冷靜下來質問她:“你怎麽能每天都騙我,騙了足足半年?我現在就那麽蠢嗎?你以為我永遠都不會知道是不是?如果你早點告訴我,我怎麽會一次又一次地放過何方?根本就輪不到沈默對他動手,我……”

他的聲音越來越怒意衝衝,眼看就要爆發,最後卻戛然而止。

蘇青已經被眼淚完全模糊了視線,下意識地抹了抹眼淚,抽泣著說:“是我不好,是我不應該瞞著你……都怪我,好不好?沈先生……都是我的錯,你……你不要……”

她說不下去,隻能抬起頭來,隔著滿臉淚珠祈求地看著他。

沈重居高臨下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聲音又平靜飄忽起來:“別哭了,哭有什麽用?”

他說著就操縱著身下的輪椅退了幾步,掉頭就往臥室的方向而去。

蘇青坐在地上呆了幾秒。

他說的一點都沒錯,哭根本沒有用,要不是因為她除了哭什麽都不會,他現在也不會這麽慘。

沈重進了臥室就重重地摔上了門,蘇青被摔門聲驚醒,飛快地爬起來衝過去,一邊敲門一邊盡力冷靜地說:“阿重,你讓我進去好不好?我……你要是生我氣的話,我就不碰你了,你讓我進去陪著你就好。”

沈重沒有回答,房門被他從裏麵鎖上了,蘇青用力擰了幾下門鎖都擰不動,又忍不住帶著哭腔喊:“求求你讓我進去好不好?沈先生……沈先生……”

她不停地敲門哀求,片刻後沈重終於開了門,退後了一些讓她進來。

他臉色平靜得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但蘇青一進房就知道糟糕了。

沈重原來睡的那張單人的護理床被從倉庫裏搬了出來,已經鋪好了,放在離他們大床最遠的牆邊。

家裏的傭人晚飯前就都放假回去了,他是下午就知道了這件事、讓人把床搬進來、等沈默他們走了才來跟她算賬的。

他從下午到晚上都這麽冷靜,連逼她說實話的方式都算得完美無缺,是因為他早已經想好了,不要再碰她了。

蘇青的眼淚一瞬間就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