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金代值”、“資私有”與“按需分配”都不適合當今社會,那麽,究竟什麽製度才適合於當今社會呢?閻錫山認為,唯有“按勞分配”、“勞資合一”。他所謂的“按勞分配”,就是“生產資本公有、資由公給,勞動者所生之物產,歸勞動者享有,作為自己及其應養育親屬之生活,於保護、進化、互助上負擔之用。能勞動之人,須人人勞動,能力大的,知識大的多做,多享有;能力小的,知識小的少做,少享有;巧的巧做,照巧享有,笨的笨做,照笨享有。各就勞動能力生產,各就勞動結果享有。各個人勞動能力不同,其勞動結果亦不同,享有美劣多少亦異”。至於“勞資合一”,“即有生產資本之人,與勞動之人,相合為一,農為自種之小農,工商為資本自營之小工商,此小農、小工商之田與資本,皆歸私有,無資本與勞動者之區別。大工商業及大農場,分別由國、省、縣、區、村公辦。在公辦農工商下之勞動者,即是田由公授,資由公給,完全與‘按勞分配’同,即在自辦農工商下之勞動者,雖有‘按勞分配’之含義,然勞動者與資本所有者,實為一人,實際亦係‘按勞分配’。實行這樣的‘按勞分配’,其利有三:其一,‘按勞分配’使勞動與享有相當,即分配‘合乎公道’,以其享有,勵其勞動,勞動‘合乎人情’則‘適於生產’”。其二,“勞動與享有一致,以其享有上之所好,勵其勞動上之所惡,足以勵進化”;其三,“終老長幼之責,所付之直係親屬,老易得其終,幼易得其長”。實行“勞資合一”其利也有三:“生產資本私有,雖似含有‘按勞資分配’之含義,惟因‘勞資合一’之故,實際是‘按勞分配’,其利一。勞動與享有一致,足以勵進化,其利二。終老長幼之責,能付之直係親屬,老易得其終,幼易得其長,其利三”。

在閻錫山看來,實行他的“物產證券”、“按勞分配”就可既避免資本主義的弊病,又能彌補的缺憾,他認為“就今日中國實際而論,尤非趕速實行‘物產證券’與‘按勞分配’製度,不足以圖自存。試問今日中國所受之國難為何?不外經濟壓迫,主義壓迫,武力壓迫而已。假使突破此三者之壓迫,中國當然成為自由、自主、自立之平等國家。……實行‘按勞分配’免除階級鬥爭,人力可以集中。實行‘物產證券’,開辟造產途徑,物力可以集中,人力集中,物力集中,武力自振矣。……故我國今日,欲突破此經濟、主義、武力三大壓迫,舍行‘物產證券’與‘按勞分配’,其道莫由”。

然而,在當時中國仍是半封建半殖民地這樣一種社會環境下,在階級鬥爭和民族矛盾日益尖銳的情況下,閻錫山也清楚,要推行他的這套理論並將其付諸實施,確非易事。因此,他提出應於推行之前,注意四點。即一、須求得國內知識界之承認,二、須使資本家覺悟,三、須求得一般人之認識,四、須求得友邦之諒解。

在研究“物產證券”與“按勞分配”的基礎上,閻錫山還開展了“新村意義及組織之理論與方法”的討論,討論的結果,初步提出了“土地村公有”的理論,作為在中國解決土地問題的方法。

閻錫山在大連期間組織有關人員對於“物產證券”、“按勞分配”的研究,當時都作了詳細的記錄和問題解答,並匯編成冊,但未公開發表。直至1934年為配合其思想上、政治上“防共”的需要,方成立“物產證券研究會”,出版會刊,陸續將其發表。

閻錫山對“物產證券”、“按勞分配”問題的研究,可以說是其1919年“進山會議”的繼續與發展,都是圍繞著如何防止、消除階級鬥爭,最終建立起他理想的“大同社會”、“公平製度”這一主題進行的。並且逐步形成了他的一套以防共為主旨的理論體係。上個世紀三十年代以來,閻錫山要其軍政幹部乃至教師學生把《物產證券與按勞分配》作為必須讀物,就足以說明他推行這套理論的用心所在了。

就閻錫山對“物產證券”、“按勞分配”問題上的一些認識而言,並非一無是處,滿口胡言,其中有些還是有其一定的道理的。如對“金代值”的頗置不滿,對資本家剝削壟斷所造成的種種社會弊病的譴責,以及怎樣發展社會生產力的論述等。但是,他推行這些理論的目的,隻是想要避免資本主義的弊端,克服主義壓迫,即在中國的實踐,以“求得消除階級鬥爭,泯滅赤化危機”,而非想推翻舊的社會製度,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的。這就完全脫離了中國當時的現實。他想改變中國社會中一些不合理的現實,使中國成為自由、自主、自立之平等國家,可是卻又想使資本家覺悟,求得友邦的諒解,凡此都反映了閻錫山既不甘心落後挨打,卻又不敢與舊世界決裂,既想有所作為,卻又怕冒風險的矛盾心態,而這也正是其階級局限性所至。

6、山西政局動**,閻錫山冒險返晉

1931年,山西可說是個多事之秋。敗退至山西境內的部分倒蔣聯軍對當地的滋擾,及其企圖對山西的長期占有,這些部隊中不時發生的兵變,以及國民黨在山西的加緊活動和中國組織的武裝暴動,都加劇了山西政局的混亂和動**,也使遠在大連的閻錫山深為焦慮不安。

1930年9月18日,張學良發出“巧電”表示擁蔣後,馮玉祥的西北軍除投降繳械者外,還有一部分忠於馮玉祥的部隊在潼關被蔣軍占領、平漢路又被石友三截斷,因而走投無路的情況下,紛紛撤到山西。支應麟、高桂滋兩部進駐晉中一帶;宋哲元所屬之張自忠、劉汝明、馮治安、趙登禹等部駐於晉南蒲縣、解州一帶;方振武所屬之鮑剛、張人傑部駐於晉南浮山、翼城一帶;孫殿英、龐炳勳等部駐於晉東南晉城、屯留、遼縣一帶。這些退入山西的7個省的軍閥部隊被統稱為“客軍”,以區別於晉綏軍,其總數達10餘萬人。這些客軍所需糧秣等一應支出,全部向駐地勒索攤派,使百姓負擔大為加重。供給稍有不周即以武力威脅;不少辦事人員還被傷害,“如臨晉縣長郭顧在赴運城交涉差務的途中,被開槍擊碎膀骨。解縣支應局長李勉生,被劉汝明部毒打致死。永濟縣長劉玉璣,被迫逃回太原,不敢回任”。“至於支應駐軍耗費之巨,至足驚人,僅就解縣說,為時不滿一年,一切供應花費計達現洋100餘萬元。鮑剛部在移駐介休期間,支應花費達200萬元”。不僅如此,“各部隊的**擄掠,毆辱民官的不法情事,已成普遍現象,尤其孫殿英及鮑剛、劉汝明等部,或製造嗎啡金丹,或販運鴉片毒品,不僅大量售賣,並脅迫駐地縣長代為派銷”(《中原大戰內幕》第525—526頁)。更有甚者,一些部隊因駐晉日久,已開始不滿足於客軍的地位,想反客為主,長期占據山西。1931年夏,石友三乘張學良改編其部隊之機,發起了對東北軍的進攻。本來,晉綏軍擬與石友三配合,一舉將張學良趕出關外,但在正準備出兵之時,截獲了蕭振瀛給宋哲元的一份電報,內稱“蔣允每月給宋哲元軍餉230萬元,晉軍出動後,宋就近奪取山西地盤,軍政全歸宋掌握”(《閻錫山統治山西史實》第165頁),這才使徐永昌、楊愛源撤消了出兵計劃。而商震則接受蔣介石的命令,出娘子關,攔截石部,致使石友三孤軍無援,腹背受敵,不日即告失敗。

同時,由於退居山西的客軍兵多餉少,時有士兵嘩變。山西地下黨組織即利用這一契機,在客軍中策動兵變。1931年7月4日,曾組織原國民黨第11路軍高桂滋部(司令部駐於平定縣城內)發動起義,演成了“平定兵變”。起義部隊共8個連,1000多人,接受的領導,組成了中國工農紅軍第24軍。對於這次兵變,天津《蓋世報》曾發表社論說:“太行山脈,蜿蜒千裏,北可經蔚縣入宣、大,橫截平綏一線。南可出井徑,掠石邑,折斷平漢要衝,下臨則易定可取,遠征則平、薊可窺,沿山城邑,均係殷富之區,土匪均可利用。假使有共軍千人,則不久即能滿萬,俟其羽翼養成,則包圍無所施,竄擾不及防。較之江西,有過之而無不及也……情勢已極嚴重”。這支起義部隊後來雖然在國民黨軍隊的追剿下遭到嚴重損失,但由此不難看出“平定兵變”所引起的巨大震動。

不僅如此,閻錫山出走大連後,一度遭到很大削弱的國民黨山西省黨部CC派的勢力,又卷土重來,加緊了在山西的活動。他們“以勝利者的姿態返回山西,又囂張起來,積極進行反閻活動,除漫罵、諷刺、討伐閻本人外,並在國民黨內部大量通緝、開除閻汪分子”(《閻錫山統治山西史實》第165頁),大有把持山西,取閻錫山勢力而代之之勢。而蔣介石也以各種手段,在晉綏軍內部進行分化、瓦解、收買活動,商震的脫離山西就是這種活動的一個結果。

另外,山西地下黨組織,於中原大戰後,也進一步活躍起來,不僅許多被破壞的組織又重新恢複起來,而且還針對“退回山西的各種雜牌軍隊中,差不多都有我黨的地下組織。許多外地員隨軍轉來,大大充實了山西地區的革命力量”這一實際情況,決定在山西發動武裝暴動,組織紅軍(太原市委黨史研究室編印:《中國太原地區鬥爭史料》第74頁)。據此,在發動“平定兵變”組織了“中國工農紅軍第24軍”之後,又在呂梁地區組建了“中國工農紅軍晉西北遊擊大隊晉西遊擊隊第1隊”等革命武裝。

凡此種種,都使遠在大連的閻錫山如坐針氈,深感事態的嚴重。如若照此下去,山西早晚會易手他人,或是被國民黨的CC派執掌,或是為赤化,或是讓客軍反客為主。因此,他急於想返回山西,盡管有人時常來往於大連至太原,向他匯報山西的情況,但他總覺得不如自己回去親自料理山西放心。

還有一個促使閻錫山決定返晉的原因,就是閻錫山寓居的大連在遼寧,遼寧屬東北地區。張學良主政東北後,日本帝國主義繼續尋找種種理由,向張施加壓力,以圖在東北尋求更大的利益,進而吞並東北。據梁汝舟回憶,1931年春夏之間,曾留學日本,充當日本走卒,後數任偽滿州國大臣的趙欣伯,就由沈陽來大連活動過一次,“他到大連後說,東北三省讓張家父子搞得一塌糊塗,人民水深火熱,不堪其苦,所以很多人希望閻先生以治晉之方,救救東北。他托人向閻轉達此意,閻聞言大驚,急派人主動訪趙,經過兩日,趙遂悄然返省。由此推測,可以肯定,趙來大連是日人派來的,至於閻如何表示,我就不得而知了。隻聽閻在事後說,此種人,遠不得近不得,見了麵就麻煩了”(梁航標;《一九二七至一九三一年蔣閻關係》,《山西文史資料》第7輯,第12頁)。顯然,日人派趙欣伯來大連,並說出這番話來,就是想試探閻錫山的態度的,目的是一旦時機成熟,即讓閻錫山代替張學良主政東北,成為日人的傀儡。可是閻錫山卻沒有貿然從事,究其原因,可能覺得這不現實,但他又不敢得罪日本方麵,所以采取了不近不遠的態度。然而,覬覦東北已久的日本並未放慢侵占東北的步伐。1931年7月,日本陸軍省就製定了《解決滿州問題方案大綱》,規定了對中國東北采取軍事行動的部署,此後,關東軍進行了一係列的具體準備。在吉林長春北郊的萬寶山,製造了屠殺中國農民和挑撥中朝關係的萬寶山事件。8月,本莊繁就任關東軍司令官,一向政治嗅覺靈敏的閻錫山,對於東北發生的這些事情不能不予以關注,並予以分析,可能覺得日本在東北將會有大的舉動,東北形勢將會發生什麽大的變化。果真如此,東北將會大亂,不但會殃及他避居的大連,而且他本人也極有可能被卷進去,於是,也想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閻錫山決定返晉的主意打定後,即付之行動。為了對內對外有一個交代,1931年8月1日,他“接劉升由五台河邊村帶來的口信,及先生表兄曲容靜手書,告知:太公子明先生,自7月20日後,屢感身體不適,飲食漸減,念子之心益切”。閻接信後,“心有不安,憂心於色,翌日,即著靳瑞萱與日人接洽,以飛機送回山西”(《閻錫山年譜》(四),第1634頁)。閻子明有病,兒子回家探親,自然合情合理,但明眼人一看便知,所謂“口信”、“手書”,完全是閻錫山事先安排好的。

經過一番籌劃,8月5日,閻錫山出大價(約合美金三、四萬元)包租一架僅可坐四五人的日本小型飛機,於當日4點半出發,經近5個小時的飛行,9點多鍾,降落於大同機場。閻錫山出走8個月之後,終於又回到了山西。

閻錫山這次潛返山西,進行得十分秘密,他到達大同時,連其親信、騎兵司令趙承綬都感到突然和不安。據趙承綬回憶說,1931年“8月4日,隨同閻錫山逃往大連的侍從副官張逢吉,突然來到大同我家中。我知道他來必然有要緊事情,所以立即引入住室,問其由來,張馬上取出一個小紅布條,上邊有閻錫山的親筆字,說即乘飛機返省,要我密接。張逢吉接著和我耳語:‘總司令(指閻錫山)明天就坐飛機回來,請司令(指我)務必親自去接,並且要嚴守秘密’。我問:‘你何不早來兩天,我好早作準備’。張答:‘這是總司令計劃好的日期,早來怕泄露了不好’。第二天,我和張逢吉一起坐上轎車子親到大同飛機場等候(當天我的汽車不在大同),時間很久,飛機方到,降落後,閻錫山身穿綢大衫、頭戴草帽,還戴著一付黑色眼鏡,……從飛機上走下來。我立即上前迎接、敬禮,閻微笑和我握手,隨即上車,坐在轎車子裏麵,我和張逢吉分坐前沿左右,遮住閻錫山,以免人看見。當時我心裏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既高興閻錫山回來,又怕蔣介石、張學良知道後問罪。當晚閻就住在大同城內戶部角新教巷二號我的家中”,第二天,由大同出發,悄然回到他的老家五台縣河邊村。對於閻錫山的突然返晉,趙承綬忐忑不安,提心吊膽,而閻錫山卻似乎有恃無恐,毫不在意。據趙承綬回憶說,閻在大同逗留時,“我曾試探著問閻:‘蔣先生和張漢卿是不是同意總司令回來?’閻說:‘張漢卿自顧不暇,那顧上管咱們的事,他也管不了咱們。我是不怕他們的。要怕他們還回不來呢!隻要你們好好整頓隊伍,有了力量就好辦事。事情不能沒有(意指蔣、張找麻煩),但他們決不能把咱們怎麽樣’”(趙承綬:《我參與閻錫山勾結日軍的活動情況》,《山西文史資料》第11輯,第4—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