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3月,日方見對閻錫山用軟的辦法不成,便決定施用武力,給閻一點顏色,製定了“B號作戰計劃”,也稱“對晉綏作戰計劃”。在3月中旬向閻提出最後通牒的同時,派轟炸機3架,輪番轟炸克難坡西南的黃河便橋,接著又對河津北部對岸之中央陣地進行炮擊,以切斷其與晉綏軍的聯係。3月25日,日軍又發動第二次攻擊,向黃河對岸之中央軍進行炮擊。在日軍的逼迫下,閻錫山隻好派趙承綬第二次赴太原,與日方商談。但趙到太原後卻受到日方的侮辱,花穀正說趙不能代表閻錫山,你還是回去的好,我們非和閻錫山親自談不可。趙在太原呆了10餘天,毫無結果,蘇體仁也認為閻若不表明態度,日本人決不會先付給武器裝備,而且日方現今也沒有那麽多東西,於是趙隻好返回克難坡,向閻報告情況,閻說:“他們不要你當代表,你回來就好了”,“日本人什麽也不給咱,想叫咱脫離抗戰,這可不能。你想,咱到太原,什麽也沒有,他們再把力量撤到太平洋去,叫直接打咱,咱力量不夠,就有被消滅的危險,咱不能這麽幹”(趙承綬:《我參與閻錫山勾結日軍的活動情況》,《山西文史資料》第11輯,第30頁)。於是決定對日進行武力還擊,發動“晉西大保衛戰”,通過硬頂,抬高自己在雙方談判中的身價。1942年4月8日,閻錫山在克難坡洪爐台前舉行“民族革命根據地大保衛戰集體宣誓大會”,並提出打死1個日本兵,賞洋100元。由於閻的鼓動,以及日軍的輕敵,閻軍在孝義縣宋家莊、汾陽縣華靈廟等戰鬥中給日軍以較大打擊,僅宋家莊一戰,閻軍騎兵與敵激戰兩晝夜,就將千餘敵擊潰。6月10日,閻軍又在稷山縣黃花峪,殲敵300餘人,守軍傷亡150餘人。晉西大保衛戰,是繼1939年“冬季攻勢”後,閻錫山被迫對日軍進行的唯一一次規模作戰。不僅如此,不久,閻錫山為搶征夏糧,還派騎兵前往日占區的平遙縣淨化村及其附近“突擊糧食”。
雖然如此,日方從整個戰局考慮出發,仍想把閻錫山拉回到談判桌邊,誘閻投降。4月23日,日本華北方麵軍參謀長安達二十三電示第1軍:“目前交涉事宜,由方麵軍司令官負責進行,對交涉進展切勿過於急躁,應等待今秋全麵謀略取得進展的時機”(《華北治安戰》(下),第126頁)。而閻錫山雖然幾次拒絕與日軍首腦會麵,卻也不願意日軍廢除基本協定。經過蘇體仁從中斡旋,4月29日,雙方商定:5月5日在安平村會見,並且日軍解除對晉綏軍之軍事威脅和經濟封鎖;基本協定2至3年時間全部實行,分為三個階段,分期兌現;會見前在孝義交付步槍2萬支,在太原交付聯銀券600萬元,會見時交付法幣4000萬元,聯銀券600萬元;會見後雙方問題商議完畢,閻長官應盡快發表獨立宣言(郭彬蔚譯編:《日閻勾結實錄》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128—129頁)。
會見地址所以選在吉縣的安平村這個小山村,因為它是閻軍前哨陣地,村南隔一道溝為日軍防地,雙方隔溝相峙,這樣就可免除雙方通過對方轄區時的諸多不便,同時也意味著“吉祥安平”。日方為了這次會見,曾派部隊修整了河津至安平的公路,架設電話線,並在兩軍交界處架設了一座木製活動營房,以便讓與會代表休息。5月4日,日方有關人員抵達活動營房下榻。因為克難坡距安平有100多裏,又不通汽車,閻錫山為參加會議,也提前兩天從克難坡動身,移駐於吉縣城,從這裏到安平隻有30餘裏。會談因而延至6日。6日一大早,日閻雙方的警衛隊都來到安平村。接著會談開始,閻方代表除閻本人外,還有趙承綬、王靖國、吳紹之、梁綖武、劉吉迪。日方代表有岩鬆義雄、花穀正、安達二十三、茂川、三野、鬆井,林龜喜、蘇體仁、梁上椿也列席。
會議前,閻錫山要求日方會談時不能拍照,但日方未加理會,不僅拍了照,還錄了音。這令閻錫山甚為不滿。會議開始後,閻首先發言,大談亞洲同盟,以及中日合作“要本著共同防共、外交一致,內政自理的原則辦事,尤其是內政處理更為要緊”等等,因為閻每談一段,再由蘇體仁的女婿楊宗藩翻譯一段,占的時間很長,花穀正聽得不耐煩起來,說:“我們是來開會,不是來聽講演”。岩鬆義雄未等閻把話全說完,就接過去發言,大肆宣揚了一番日本在太平洋方麵的勝利,促閻錫山立即“覺悟”,早日通電履行“汾陽協定”條款,希望閻認清當前形勢,要閻立刻脫離重慶政府,“勿再猶疑”,並表示如閻馬上表示態度,可立刻交付現款300萬元,步槍1000支。閻錫山早已料到日方會讓他馬上表示態度,因而回答說:“凡事都要有個準備,現在一切還沒準備妥當,通電還需要時日,最要緊的是力量,如果日方能把汾陽協定中答應的東西先行交付,裝備起力量來,能對付了的攻擊,就可以推進孝義縣”等等。花穀正聽得極不耐煩,驀地站了起來說:“珍珠港一戰,美國被日本一下子打跨,蔣介石更不在話下,閻閣下和日本合作對你自己有利,也正是時候,觀望沒有什麽好處,最好馬上跟我們回太原去”,花穀正口說手動,就要拉閻錫山起來,弄得閻十分難堪,不由皺起眉頭。蘇體仁見會議氣氛如此緊張,會議很難繼續下去,遂建議暫時休會(趙承綬:《我參與閻錫山勾結日軍的活動情況》,《山西文史資料》第11輯,第33頁)。
休會期間,閻錫山的警衛人員在村外望見山路上有許多日方人馬向安平而來,閻聽此報告,誤認為日方因會議沒有成功,要用武力威脅。其實這是日方運往會場準備交付閻的1000支步槍和600萬元聯幣,再加上會議間花穀正的蠻橫無理和岩鬆義雄的盛氣淩人,因此,閻錫山覺得,這純粹是個“鴻門宴”,再呆下去,凶多吉少,於是不辭而別,帶著幾名衛兵離開安平村,沿小道而遁,安平會議遂告破裂。事後,蔣介石認為閻錫山是晉文公,“譎而不正”(閻效正:《一些知名人士對閻錫山的看法》,《山西文史資料》第47輯,第14頁)。
安平會議後,日閻雙方談判暫時停止,但日方仍不罷休,先是將在會議上閻錫山與岩鬆義雄握手的照片予以加工,印成傳單用飛機向重慶、西安等地散發,以引起蔣對閻錫山的不滿,接著向閻錫山發出通告,廢除與晉綏軍簽定的停戰協定,日軍將采取自由行動,並要求閻錫山將汾河以南的晉綏軍撤到汾河以北,企圖以經濟封鎖和武力壓迫相結合,逼閻就範,但閻錫山堅決不從汾南撤軍,因為如果將晉西南這個主要產糧區讓給日軍,晉綏軍將“不戰而亡”。於是,日軍開始進攻汾南,並揚言進攻吉縣。
但由於日軍在南洋的戰事日趨吃緊,又不得不對閻錫山的態度放緩。不僅恢複了物資交流,而且1944年1月,還為滿足閻錫山“剿共”與“征糧”的需要,允許閻派4個師移駐浮山、安澤地區。之後,日閻雙方雖然仍保持著聯係,但無積極的進展。1945年4、5月間,隨著歐洲戰場上反法西斯戰爭的勝利,閻錫山認為日本戰敗已成定局,為了利用日軍力量,奪取抗戰勝利果實,於7月間由隰縣西坡底移駐孝義樊莊。日軍為了逃脫徹底滅亡的命運,並伺機死灰複燃,遂派華北方麵軍參謀長高橋坦與閻接洽,請閻作蔣日之間的橋梁,從中斡旋,之後,閻錫山與高橋坦在孝義瑤圃村會見。高向閻提出,不久日本即宣布投降,“但希望避開同盟國,直接投降中國”,而閻也正想利用投降日軍為其服務,於是便向高提出了“寄存武力”的問題,即“日本軍隊隻改番號,日軍仍可保有日軍武器”,然後閻以“二戰區長官的名義,分別改編,給以暫編番號”(《閻錫山統治山西史實》第343頁)。瑤圃會見僅兩小時。這是日本投降前,閻錫山與日方的最後一次會見,也是最後一次勾結。這次會見,雖然沒有達成任何協議,但事實上,日本投降後,閻錫山還是想法“寄存”了一部分日軍武力。
縱觀抗戰期間閻錫山與日本勾結的史實,可以清楚閻日勾結是特定曆史條件下的產物。閻日勾結既有其共同的目的,也有各自的企圖。這個共同的目的,就是、“剿共”,而這也正是其共同的階級立場使然。所謂各自的企圖,就是日本所以要勾結閻錫山並非真正地要幫助閻錫山,而是要利用其身份、資曆和所處地位,通過給他一些物資和軍事上的幫助,促使其迅速發表“獨立宣言”,脫離重慶政府,在其整個政治誘降活動中發揮作用,並與日方共同合作,成為日本維持其占領區統治的工具,更好地落實其“以華治華”的既定政策。而閻錫山與日本勾結,則是想要借助日本,在共同剿共的同時,來克服自己的困難,加強其經濟、軍事實力,以便更好地維持其對閻統區的統治。這表明閻錫山勾結日本,更多的是為了“自存”、“自強”的,從當時趙戴文向閻說:“以後無論局勢如何變化,希望你不要走汪精衛的道路”,閻則回答說“我有我的主張,我為了存在,利用他們,絕不會走他們的道路”的這段話中(楊懷豐:《趙戴文家世及生平事跡》,《山西文史資料》第38輯,第152頁),不難看出閻與日勾結的真實想法,而閻一直強調的“內政自理原則”,更反映出閻錫山不願當日本傀儡,要求自立、自主的精神。日閻雙方各自的這種居心,它實際上反映了民族壓迫與反壓迫的鬥爭。正因為存在著這種民族與民族間的矛盾,所以,日閻勾結,就不可能十分緊密,而是時斷時續,時緊時鬆,有時表現友好,有時反目成仇,甚至大動幹戈。而雙方的矛盾、衝突,則是圍繞著日方要閻迅速發表聲明,而閻錫山則堅持要求日方全部履行“汾陽協定”中所答應的物資、兵丁、經費,否則就不發表聲明這個焦點來展開的。這也是日本要利用閻錫山,閻錫山也要利用日本人,“利用”和“反利用”鬥爭的集中表現。因此,閻日勾結是一個相當複雜的問題,它是在中日民族矛盾為國內主要矛盾這個大的時代背景下,民族矛盾和階級矛盾相互交織的一個反映。
從閻日勾結的軌跡來考察,也可看出,在雙方勾結中,何方居於主動,何方處於被動,是隨著整個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和中日戰爭的形勢變化而變化的。應當說,從“白壁關會談”直至“瑤圃會見”,日方一直是采取主動態度的,而這種主動既有自願的一麵,也有被迫的一麵。日本為了籌劃太平洋戰爭並服務於這個戰爭,主動與閻錫山勾結,進行白壁關會談。太平洋戰爭爆發後,又迫不及待地與閻簽訂“汾陽協定”,這都是自願的,而1943年之後及日本準備投降前的瑤圃會見,則是被迫的。在閻錫山來說,他雖然在日閻雙方勾結中一直處於被動地位,但實際上,他卻掌握著很大的主動權。這個主動權就是用要日方答應他的全部條件作“要挾”,不答應就不發表宣言。閻錫山所以敢於如此堅持,一方麵他從對整個局勢的分析中,認為日本方麵需要他,離了他,山西、華北乃至重慶政府的問題就不易解決,可謂“待價而沽”;另一方麵則是蔣介石答應給他解決一些困難,而這正是他急切需要的。正是這種政治上的籌碼與經濟上的支持,使閻錫山對日方的逼迫予以軟磨硬頂,甚至暫停談判。而1943年之後,隨著國際反法西斯戰爭的勝利進展,閻錫山更硬氣起來。
值得一提的是,閻錫山雖然與日本勾結不斷,並且在日方的強大壓力下,作出過妥協,但他最終沒有向日本投降,這一點是應當肯定的。
閻錫山與日本的勾結,無論怎樣, 由於他畢竟是與當時中國人民的頭號敵人在勾結,因此,這種勾結不能不對中國人民的抗戰,造成相當不利的影響。它不僅在一定程度上渙散了中國人民的抗日鬥誌,產生了對抗戰前途的悲觀情緒,更重要的是他對日本的妥協,既增強了日本侵略和滅亡中國的野心,也使日本通過與閻的“合作”,可以用少數的兵力對山西進行控製,從而在客觀上起到了支持日軍加緊對中國侵略,並發動太平洋戰爭的作用。同時,也使領導的山西和華北抗日根據地承擔了來自日、偽、閻雙方的壓力,付出了重大代價。
但是,由於閻錫山一直拒絕發表通電,脫離重慶政府,加入大東亞共榮圈,這就無形中破壞了日本的“政治謀略”,延緩了日本建立“華北國”的步伐,維護了當時國統區的統一。而“汾陽協定”簽訂後,閻錫山一直沒有離開晉西南,並且在1942年發動了“晉西大保衛戰”,則打破了日軍占領吉縣,進而渡河西進的企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