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汐湮心底一疼。潘存靈這才轉過身來,完全平靜如湖麵的眸子看不出一絲情緒,淡然地注視慕汐湮。慕汐湮在微冷的風中被吹散了長發,黑發雲繞在睫毛與眉眼間,卻未擋得住慕汐湮眼底的那一絲受傷。

潘存靈麵無表情地注視著慕汐湮,看著慕汐湮驚愕微微受傷委屈的神情,漠然的不等慕汐湮開口,緩緩地眨了眼睛看著慕汐湮繼續淡漠地道:

“湮兒,你比我聰明。我也不得不承認你比我有福氣,小時候爹不送我們兄弟姐妹的任何一個人來莫愁山莊,獨獨送了你來,我便恨你太惹人喜歡搶了我的風頭。後來你不在家,爹和二哥卻還是那樣的在乎你,我不明白你到底有什麽好,可以讓原本屬於我的幸福通通被轉移到你的身上?”

慕汐湮怔愣。適才遣開奴婢便是想和潘存靈交心的談一談,卻是如何也沒想到,竟然被潘存靈以這種方式開口,句句話語冷漠帶刺。原本的潘存靈是刁蠻任性的,卻是毫無心機,言語爽快毫無禁忌。而這幾個月不見,此時的潘存靈,隱約的成熟卻又似是陰鬱,那平靜如水的麵容下,撫著凸起大肚子的一雙纖手竟然也有著幾分冷冷陰森的味道。

一時間,看著潘存靈有意直視和探究的目光,臉龐幾分消瘦無神的慕汐湮竟然不知道如何回應。

潘存靈看著慕汐湮眉目間的茫然,冷冷一笑。

天際一道隱約的白線,在微濃的霧中恍眼。潘存靈的眼底變得冰冷,如身後那一汪深邃的寒潭,在這冰冷的季節裏散發著令人微微壓抑的氣息。

“你把我囚在這莫愁山莊,是在報複我當初的任性,讓你嫁了清王爺,以至於你剛新婚便出現了這麽多狀況嗎?!”

潘存靈冷冷地問,看著慕汐湮的眼神隻有寒若初冬的冰冷。

慕汐湮的心裏忽然疼痛不已。眼前這個自己叫了十多年的姐姐,此時忽然陌生的讓她簡直不認識。長長的寶藍色綢帶在寒風中微微飄揚,微厚的寶藍色棉裙忽然不勝寒意,冷得叫慕汐湮心底像是凍了一團結實的冰塊,令她凍得瑟瑟發抖,**在衣外的皮膚,都泛著幾縷紫紅的血絲。

慕汐湮掩飾不去眼底的失望和難過。將手躲在袖子裏一些,暖暖微微冰冷的身子,暖了許久也不曾有一絲溫熱,隻有寒冷還在一絲絲的侵入骨髓,冷得令慕汐湮想打寒噤。

良久,慕汐湮才忍了心尖的疼和陌生之感,不可置信地看著潘存靈靜靜悲哀地一鼓作氣道:

“存靈姐姐,你當真便如此想我嗎?!

如果你以為我這是囚禁你。那麽從此時起隻要你願意,可以隨時離開莫愁山莊。我絕不攔你。隻是請你替已經年邁的爹想一想,替還在寧王府中的存仙姐姐想一想,更替在邊關拚命的存陽哥哥想一想,你可以在哪裏安然把孩子生下來,而不讓他們替你操心疼你!”

這一口氣說出的話。積了太多委屈,積了太多難過。慕汐湮的眼底泛出淚花,她不想承認自己的難過和脆弱,可是這一段時間以來她麵對的每一件事都真的快要讓她接近崩潰邊緣。

難道。真的是她做錯了嗎?!慕汐湮忍住淚水不流,隻任晶瑩的淚珠在眼眶裏打轉,倔強地看著潘存靈道:

“我師父從來都沒有教過我恨字。師父說,人生太短,不能讓心承載太多不快樂的包袱前行。所以我的世界永遠不會有恨和報複之類的詞語。

存靈姐姐,你的心理如何想法,你又要如何做事,湮兒無法知道。可是湮兒卻是能肯定湮兒從來都沒有去恨過任何一個人。

我嫁靳楚天沒有怪過你,更沒有想過因此而不讓你嫁賢王爺。因為要我嫁靳楚天的不是你,而是皇祖母。我根本就未曾有過一絲一毫的責怪於你!

把你送來莫愁山莊,我隻是,”

慕汐湮哽咽了一下,清澈的眸子清冷的風中飄過一縷長發,滿滿是悲哀和委屈,眼眶紅紅的微腫。將淚水咽下,慕汐湮哽咽著幾分生氣地道:

“我隻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跳進火坑裏還不管!可是如果你想嫁賢王,那隨便你嫁,我再也不會管你如何!

當初我想讓爹以權勢逼賢王先給你一個名分,可是我從未想過世間還有這等殘忍的人,連自己的親生骨肉也不要,看著你那般受傷難過,所以才會將你送來莫愁山莊希望你能能平安把寶寶生下。可是我沒想到你心裏竟然是這樣想的。

如果,如果你一定要嫁給賢王才會快樂。那麽你就離開莫愁山莊吧,如何做是你的自由,隻是請不要傷害到爹爹和存陽哥哥!他們已經為你操了太多的心!也請你照顧好寶寶,不要讓無辜的它受到傷害!”

這清脆的聲音。在微冷的風中吹過,委屈的叫人心疼,連天邊那一抹冰冷的霧氣,也要化成淺薄的雪粒染著悲傷灑落人間。

潘存靈忽然收了那絲冰冷。纖指在凸起的大肚子上輕輕摩挲,看著慕汐湮傷心氣惱的小臉,細細的探究許久依舊木無表情,唯有厚重的披風被吹得微動。

山林裏一時寂靜清冷,隻有風中沙沙的落葉飛舞。

慕汐湮的心冷透了。憔悴的粉色唇邊,泛起一絲難過悲傷的自嘲,攜著冷冷的風孤單無助。

原來,原來她竟然是潘存靈心中這樣一個女子。那麽潘存陽呢?潘存陽是否也會怪她竟然是一個見異思遷的女子,竟然在這幾個月的時間裏一顆弱小的心被靳楚天占的滿滿,忘記了當初父母許下一輩子的潘存陽?!

無助掙紮的思緒蔓延。淚水在風中肆意揮舞,模糊了雙眼。冰冷的心在寂寥的風中無助的哀傷,林間枯黃的落葉旋起翩然寂寥的舞步,又落下。

“少主。”

適才那奴婢已經趕了回來,看到慕汐湮紅腫的眼睛忍不住一愣,小心翼翼地叫道,身後跟著另一個奴婢,捧著一團鑲金鑾玉的暖手爐靜靜站著。

慕汐湮抬著迷朦的眼睛看向奴婢,隻覺得這一刻她在這寂寥的天地中寒冷極了,冷得叫她滿心都是蕭瑟的眼淚。任奴婢把披風給自己小的係好,慕汐湮才忍下了心尖那絲難熬的疼痛,輕輕地啞著嗓子道:

“我回莊裏處理一些事情。你們在這裏好好照顧存靈姐姐,手爐若涼了記得帶她回去,莫要叫她受了寒氣,會對腹中寶寶不好。”

奴婢睜大眼睛,微愣,卻仍是點點頭。將鑾玉鑲金的熱手爐交給一臉漠然的潘存靈,再回頭看慕汐湮,卻隻看到一襲青色披風嬌小瘦弱的身影在微微冰冷的林落間走遠,唯留下一襲瘦弱無助令人憐惜的背影浸透委屈與受傷。

天地間。一時寂寥無聲,清冷的淒寒。

而,是不是寒冷的日子太難熬?為何竟然冷的叫人深入骨髓的疼痛。

那一片薄薄的霧中,慕汐湮在那一天,唯記下寒潭邊哭紅了眼睛,在那個漫長並不算寒冷的夜裏高燒不退。

不幾日。

竟然下了小雪,雪霰子打在倔強的細瘦竹子身上,霹靂作響。慕汐湮喝完藥後便偎了房裏溫熱的爐子靜靜地看書,靳沐盈輕輕地踱了進來,看到微微昏暗的光線下慕汐湮愈發清瘦的臉龐一陣心疼,輕輕在慕汐湮身邊坐下,寵溺地微笑道:

“湮兒,這藥才喝下去要好好睡一覺的,怎就對著這不明亮的光線又看起書來了呢?!當心傷到眼睛。”

慕汐湮抬頭嘻嘻一笑,將頭埋進靳沐盈的懷裏,又將軟被朝靳沐盈挪了些,暖著靳沐盈身上還有幾分清冷的氣息道:

“無事的師傅,隻當練眼神兒了唄。”

門口響起一陣銀鈴般的笑聲。一個小丫頭從門角冒出毛絨絨的小腦袋探著身子向房裏的慕汐湮和靳沐盈道:

“嘻嘻,姨母您當然不知道湮兒姐姐是要練習好眼神兒的。你不在這幾日,她夜夜的哭呢,再不練眼睛當然就壞啦。”

聲落。明媚燦爛的小身影已經蹦噠到了靳沐盈的麵前,也將腦袋一縮鑽進靳沐盈另一邊的懷裏,扯了靳沐盈的衣服暖玩雪冰到的小手。

靳沐盈一愣,看向慕汐湮。慕汐湮則將頭低垂著死死地埋在她懷裏,不肯抬頭,卻明顯的流露著極力掩飾。蘇碧瑤露出一半的腦袋看著靳沐盈朝慕汐湮的腦袋呶著小嘴兒又道:

“姨母。如果湮兒姐姐嫁給楚天哥哥真的這麽不開心,為什麽不讓湮姐姐休了楚天哥哥呢?反正湮姐姐有皇祖母的懿旨啊!”

靳沐盈一怔。慕汐湮卻打了一個哆嗦,將靳沐盈抱的更緊。這一個下意識的動作讓靳沐盈心裏有說不出的心疼,隻得憐愛地輕輕撫了撫慕汐湮的腦袋,眉頭一皺,隱忍了心頭的無奈,向小人精蘇碧瑤勉強笑問道:

“小瑤瑤,你倒是大膽,這主意也想得到!對姨母說說看,為什麽一定要楚天哥哥休了你湮兒姐姐呢,你可是看到了什麽事情?”

聲音裏隱藏著幾絲若有若無的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