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節 棋局

眼已到冬至,今年的雪季來得好早,贏仲踏著積雪走隻覺得此處分外的寒冷,不知前日送來的木炭是否被太監們克扣了,一邊尋思,一邊走進宮門,福安站在廊下,滿麵笑容的盯著火爐上的水壺,一見贏仲便迎了上來,“仲爺,快進屋坐,今日可真冷”

掀開棉簾,屋中放著兩個火盆,火雖然不大,但是感覺上很溫暖,嫣然坐在一個火盆,正在垂首縫製著手中的棉衣,聽見聲音便抬起頭來,滿麵笑意,“爹,今日雪這般大,你怎麽來了?”

“明日是冬至,我進不了宮,”贏仲一邊說,一邊把藏在身側的袋子拉了出來,“我帶了些羊肉餃子給你和福安,先凍在雪裏”

接過餃子,福安快步走出了屋門,贏仲坐在火盆邊,不一會兒就覺得渾身冒汗,嫣然斟了一杯茶,微笑著,“爹,喝杯茶,福安經常到禦膳間去拿吃的,你不用擔心”

怎麽能不擔心?住在這種地方,那些太監個個都是勢利的,從前嫣然是皇後,後宮的妃子定有許多心裏不滿,此刻她落難,那些女子還不落井下石?雪上加霜,定是好不了的,悶悶的喝了口茶水,贏仲強笑著,“嫣然,屋子買好了,就是遠了一點兒”

沒想到這麽快,想必爹是托了人吧!此刻上京城還有人願意幫他,也是爹平日裏為人和善的緣故,禁不住微微一笑,“在哪兒?”

“在上京河邊,沒出城,”贏仲微笑著,嫣然目光掃過,他的衣袖整潔,想必已經有人服侍他,心下安了一半,微笑著聽他講述那座院落,“聽說是從前安道衝的居所,院落三進三出,布局合理,裏麵的陳設雅致得緊,後院還種了幾株梅花,這幾日盡數開了,滿院都是馨香,更妙的是,賣屋子的人急著出手,非旦價錢不高,還送了幾個下人

目光閃動,急著出手?安道衝早已逃回了邊越,他的房子在逃走之前盡數已經出手,聽爹的描述,如那般的庭院價錢絕不會低於一萬五千兩,他走的時候自己才想起,問風的龍票不是什麽人都敢收的,卻不知道把房子賣給爹的人,安的什麽心?

正待詢問他托付了誰,轉念一想,誰會對贏家還有什麽企圖呢?想通過爹利用自己,從而利用問風,有人會這麽笨嗎?也許自己不應該把人想得那麽壞吧!

“爹,爺爺還在生氣嗎?”忍不住這般問了,看贏仲的神情,便已經猜到了答案,“爹,你再買一匹馬,那房子那麽遠,你平日來回奔波太辛苦了”

用過午飯贏仲得趕回衙門交差急急地走了福安送他出了宮門急急地趕了回來嫣然凝眉坐在案幾旁不知在想什麽感覺上心事重重

“娘娘”福安攏了攏火“您怎麽了?”

“福安”嫣然微笑著起身目光在窗外溜過福安心領神會“你覺得爹讓誰幫地忙?”

“娘娘現在可不比從前了”福安刻意地加重了語氣“您想上京城地人現在見了仲爺誰不繞道走還有誰會那麽傻願意幫助仲爺啊!幾個月了仲爺自己也能找到房子”

那個地腳步聲隨著雪落地聲音消失了究竟是誰到現在還在探聽自己地消息?是姬無塵嗎?還是玉妃?

沿著清掃出地雪徑走到楚韻歌單獨居住地庭院看著半掩地扉門繼善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那個庭院裏積雪覆蓋均勻看樣子許久沒有人進出過不知道楚家地人是如何照顧病中地楚韻歌?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生病?還是隻是為了逃避龍皇地刀鋒?

“皇上,請邊走,”楚韻遠束手站在不遠處,滿麵的淡笑,“小弟喜歡雪景,所以我們都是從側門進出”

側門?自己是皇上,竟然要走側門,雖然不悅,但是麵上仍然保持著微笑,跟在楚韻遠身後,緩步走進庭院,果然有一條細細的雪徑通向那座草廬,梅花開得很低,滿院的馨香,看著那座精致的草屋,隻覺得心曠神怡

走進門廊,一股濃烈的藥味兒撲麵而來,這般的做作,反而令人覺得懷疑,難道楚韻歌是將藥鋪搬到了此處?就是為了告訴所有人,楚韻歌病了?病得無法起床了?繼善下意識的停住腳步,轉頭看著楚韻遠

“皇上,小弟不喜歡別人碰他,所以一般他都是自己給自己診脈,也是自己為自己配藥,”楚韻遠很恭敬,麵上帶著一絲因為無奈而顯得出的茫然,“他這次的病來得突然,又猛烈,回來的路上病勢沉重,幾乎昏厥了,我們請了醫生,才伸手要幫他把脈,他醒了,好大一通雷霆”

脾氣真是古怪!繼善走進半掩的門,屋內熱氣騰

使是冬天,還懸掛著竹簾,透過竹簾的縫隙,隱約看)7的床榻,想必楚韻歌還在沉睡吧!

“皇上,請稍侯,”楚韻遠請繼善坐下,躡手躡腳的走進竹簾,聲音壓得很低,“小弟,皇上來看你了”

等了半晌,才看見一隻蒼白瘦弱的手輕輕伸出帳簾,“二哥,請皇上稍坐,我即刻……”

“韻歌,你躺著就好,”繼善忙高聲阻止,“朕聽說你病了,特意帶了些藥來看望你,韻歌病勢這般沉重,你無須起身,朕特意將太醫院的太醫官帶來了,不如讓他們懸絲診脈如何?”

“謝謝皇上,”楚韻歌的聲氣極弱,“二哥,請太醫官進來吧!”

拈著絲線的一頭,楚韻遠細心的係在楚韻歌的手腕上,再慢慢的拉到簾外,交到太醫官手中,屏息站在繼善身邊,滿懷希望一般,繼善不由懷疑自己是否是冤枉了楚韻歌,可是楚韻歌突然班師回國,在路上便突然病倒,無論怎麽想,都覺得其中必有緣故

靜心等候良久,太醫官終於歎息著放下絲線,皺著眉,“楚大人,宰相大人病體如此沉重,以老朽,他這病來得突然且猛烈,我想病因是風寒,但是宰相大人憂心過度,憂思傷身,所以潛藏的疾病一同爆發,才導致病勢這般沉重”

“太醫官,可有什麽……

“這病急不得,”太醫官搖了搖頭,顯得很沉重,回身對繼善一禮,“皇上,宰相大人這病勢過於沉重,主因是過於操勞,藥石隻能治標,不能治本,所以,需得以靜養為主,藥石為輔”

竟是真的?繼善沉著臉看了看竹簾後,眼神複雜,說不出的沉重,“如果靜養的話,多少時日可以痊愈?”

“半年,”太醫官躬身回應,“如果靜心休養,半年之後,宰相大人可痊愈”

半年嗎?繼善搖了搖頭,“目前六國與安楚戰事連連,燕啟目前還在龍皇手中,這樣的人擔任六國大元帥,朕著實不能放心,洛山一戰,十五萬人戰死,龍皇之威,已經深入人心,隻怕時日漸過,六國對龍皇的……”

“皇上,”因為中氣不足,楚韻歌的聲音顯得非常虛弱,又斷斷續續,繼善不得不走到竹簾旁,屏住呼吸才能聽清他說的話,“再過數月,龍鱗黑甲複蘇之時,龍皇必定血洗六國,臣雖然已經預想到結果,但是為了維護同盟,犧牲在所難免,臣帶回國內的,俱是精壯之士,保留了有生力量

但是龍皇鋒芒太銳,僅一戰就令天下人膽戰心驚,臣想,僅憑這些精壯之士是否能夠自保還是未知之數?臣擔心,安楚國內穩定之後,龍皇的目標轉向六國,邊越雖然遙遠,但是四周的國家覆滅之後悲劇在所難免

隻是臣晝夜憂思,都難以找到妥善之法,為了避免惹惱龍皇,臣才借口國內動亂,提前歸國,請皇上恕罪”

鋒芒太銳?沒想到這樣的話竟然從楚韻歌口中聽到,繼善心下震動,忙出言撫慰,“韻歌,朕知道你為國憂思,無論發生什麽,朕絕不會怪責你,你現在隻需靜心養病,其他的……”

“皇上,”楚韻歌輕聲打斷繼善,“臣知道,雖然危險並非迫在眉睫,但是不得不防,所以臣請皇上在國內征兵,在國境屯田駐防……”

目前著那輛華麗的馬車冉冉遠去,看樣子,繼善走得並不安心,也許很快他又會來了,楚韻遠微笑著回到楚韻歌居住的小屋,下人已經在廊下開始煎藥,藥香彌漫開來,楚韻遠愉快的走進小屋,楚韻歌身披重裘坐在屋中,“小弟,你果然算準了,看樣子,皇上定會……”

“二哥,”楚韻歌皺著眉頭,“他不是傻瓜,他會再來的,咱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等,再過幾個月,龍鱗黑甲蘇醒之時,龍皇會用他的刀鋒告訴皇上他必須做出正確的選擇,這段時間,我得好好兒的想想今後咱們怎麽辦?”

“小弟,難道你想……”

“我當然不會那麽蠢,”楚韻歌微微一笑,“二哥,你知道嗎?現在我們正在和皇上下棋,我已經先走了一步,接下來,就看皇上怎麽走了”

“小弟,我想無論皇上怎麽走,最終的結局都是輸”楚韻遠很得意,他舉起扇子,輕輕扇動,“這一局,咱們注定會贏”

“不一定,”楚韻歌搖了搖頭,“下棋講究的是布局和耐性,雖然咱們現在棋高一著,不過,誰知道下一步會有什麽樣的變化呢?總而言之,做好一切的準備,就能立於不敗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