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六節 青山處處埋忠骨

在隱龍嶺居住數日,每日與楚韻歌商談治國之道,心中大為歎服,這位年輕人誌向遠大,心有抱負,來日絕對不是池中之物,想必他也看不上自己那小小的國家,早將招親一事拋之腦後,隻恨不能將治國數十年來的疑惑與他一一道盡。

這日清晨,與他踏雪觀望山景,隻覺得崇山峻嶺,瑰麗難言,正心曠神怡間,楚韻遠慌慌張張的跑上崖來,想是跑得急了,滿頭的大汗,一臉的青腫,不知在途中摔了多少跤,看他惶急的模樣,連楚韻歌都覺得詫異。

“二哥,怎麽了?”

“小……,小……,小……,”楚韻遠顫抖得如同篩糠,一直說不出話來,連楚韻歌都驚駭莫明,究竟發生了何事令他如此驚惶失措,好容易楚韻遠才掙紮出聲,“小弟,龍皇歸天了……。”

如同悶雷一般閃過,楚韻歌愣住了,“什麽?你說什麽?”

“小弟,我們剛剛接到報告,龍皇七日前在攻打升若國國都時突然墜馬,回到營中,半夜就……,”雖已至冬末,但楚韻遠仍然滿頭的大汗,“他留下遺詔……。”

“你說什麽?”一個女子如同瘋了一般衝上前來,拉著楚韻遠的衣襟,滿麵的驚懼,“你適才說什麽?你究竟在說什麽?誰墜馬?是誰?”

她歇斯底裏的吼叫著,淒厲.的聲音在山穀中回響,她緊拉著楚韻遠,力氣大得連楚韻清都無法將她拉開,“你說啊!你說啊!誰墜馬?是誰?”

好容易將常璿璣拉開,她野獸一.般的掙紮著,滿麵的淚,瘋狂得又抓又打,“你說啊!你說……。”

“常姑娘,”楚韻遠好容易才鎮定.下來,“我們剛剛收到消息,龍皇,龍皇七日前墜馬,他……。”

“你胡說,你胡說,你胡說,”常璿璣掙脫楚韻清,跌坐在.地,“你胡說,問風不會,問風是龍皇,他是皇帝,怎麽會死?你騙人,一定是你在騙人。”

沒有人阻止她,幾乎所有人都被這個消息震驚得.呆住了,常璿璣哭了半晌,突然頓住,“你適才說問風有道遺詔,他說什麽?”

“他下令就地安葬他,他說青山處處埋忠骨……。”

宣擾了一夜,天明時,小芷才睡去,嫣然靠坐在榻.邊,勉強睡了一會兒,獨孤落日進帳時,看她伏在床榻上,披頭散發,狼狽不堪,若非親眼看到,誰會相信麵前這個女子就是威震天下的月帝?

“主公,主公,”獨孤.落日輕聲喚道:“今日皇上要親自出戰……。”

一個機伶從夢中清醒,親自出戰?昨夜小芷這般的痛哭,也許是什麽不祥的征兆吧!嫣然隨意取過玉梳,整理著紛亂的頭發,“我去見他,為何休戰了幾日,今日卻要出戰?”

“皇上說很快便是開春了,若開春之後再戰,田地便荒蕪了,”獨孤落日將絹巾遞給嫣然,看她快速拭去麵上的水,再用一根發釵隨意挽了一個發髻,“主公,我覺得皇上這般著急,似乎有些……。”

走出大帳,問風正大步而來,看見他,嫣然的笑自然湧出,待姬問風來到近前,他伸手將扶風拉下,“嫣然,早晨風大,為何不多穿一些?”

與他並肩而立,對麵的廣隘城城門緊閉,十數日以來,廣隘城堅守不開城門應戰,甚至他們滅亡隻是時日的早晚,真不明白為什麽他們還要苟延殘喘?

“嫣然,”姬問風飛身上馬,“待我取下廣隘城,咱們就在此安定幾年,待小芷長大,咱們再取下邊越和燕衛國。”

為何在這個時候他要說這樣的話?嫣然隻覺得異樣不祥,忍不住伸手拉住馬韁,“問風,你……。”

“放心吧!”姬問風彎下腰,伸手拍了拍嫣然的麵頰,“不會出事的。”

越是這般說,越覺得心不安,回到帳中,小芷早已醒了,又在大哭,嫣然心煩意亂,伸手將他抱起,柔聲哄他,可是無論怎麽哄,他都大哭不止,嫣然突然覺得惱怒,覺得厭惡,為什麽他總是不停的哭?為什麽?

“獨日!”嫣然厲聲的呼喚獨孤落日,驚叫著小芷連哭都停頓了,獨孤落日跑進帳中,嫣然將小芷塞進他懷裏,“抱走,立刻抱走,不要讓我再看到他,不要讓我再聽到他的哭聲,至少今天不要。”

沒有小芷,又恢複了平靜,嫣然在帳中坐立不安,她覺得自己不能再等下去,她穿好盔甲,走出大帳,卻見營門前煙塵滾滾,她大步迎上前去,正看到姬問風跳下戰馬,看樣子,廣隘城仍然拒不出戰,心下稍安,綻開笑容看著姬問風快步走了過來。

溫存過後,姬問風疲憊的躺在嫣然身邊,他麵上浮出奇怪的笑,嫣然支腮看著他麵上的笑容,“你在笑什麽?”

“我在想,落日現在一定狼狽不堪吧!”他伸手撫著嫣然嬌嫩的肌膚,如同在回味適才的歡娛一般,“小芷的哭聲可是天下無敵,連我都怕,落日一定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應付。”

的確如此,想到小芷的哭聲,嫣然也覺得心有餘悸,她不明白一個孩子為何能夠整夜不停的哭泣,不,不是整夜,是晝夜不停的哭泣,有的時候,真想讓那哭聲停歇,哪怕是用整個天下來換,隻為能安靜一會兒,也罷,就交給落日吧!沒有小芷的幹擾,問風也能睡個安穩的覺,他要打仗,需要充足的體力。

一夜無話,天明時,急急的起身,幫問風梳洗,正要穿衣甲,他卻搖了搖頭,“今日不出戰,我想看看奏章。”

心放下一半,愉快的命人準備早膳,走到獨孤落日的帳外,卻聽到小芷淒厲的哭聲和獨孤落日疲憊的輕語,嫣然忍住笑,掀起開帳簾,“落日……。”

“主公,”一向擅於保養的獨孤落日在短短一日之內便憔悴不堪,兩隻眼睛如同塗了炭粉一般的漆黑,“主公,屬下不力,小皇子整夜不停的哭,及至天明都未停歇過。”

伸手抱過小芷,他仍然在哭,看著那張哭得連淚都幹涸的臉,嫣然無奈道:“落日,命鬼醫前來。”

診過脈,開了兩服藥,為了這哭泣,鬼醫兩鬢的頭發全然白了,連肥胖的臉都凹陷了,嫣然柔聲喚著小芷,抬眼看著鬼醫,“鬼醫,小皇子一刻不停的哭,令人心煩意亂,你有沒有什麽好的方法可以讓他暫時停止哭泣?”

“有,但臣不敢說,”鬼醫畢恭畢敬,“我想娘娘也不會采用。”

“你不說又怎麽知道我不會采用?”嫣然轉過身,坐在床榻邊,“說吧,赦你無罪。”

“臣自釀有一種米酒,味道清淡,幾乎沒有酒味兒,如我們這般大的人隻需飲下一碗,便可沉睡兩個時辰,”鬼醫抬眼看了看嫣然,“以小皇子的體質,隻需半口便可讓他安然沉睡兩個時辰。”

“有什麽害處嗎”嫣然抬目看著鬼醫,“飲下之後,可有什麽害處?”

“臣在配製米酒之時,是作為療傷時鎮痛之用,數十年以來,沒有什麽壞處,”鬼醫坦然道:“隻不過小皇子這般幼小,不適應飲酒……。”

“落日,你去陪鬼醫把米酒取來,”嫣然抬目看了看獨孤落日,“再取一把幹的木勺來。”

飲下米酒,小芷果然沉沉睡去,看著他削瘦的臉,嫣然長出一口氣,“鬼醫,你且說說為什麽小皇子晝夜不停的痛哭?”

“娘娘,小皇子身體太弱了,而征戰之途,過於勞累,”鬼醫搖了搖頭,歎息道:“臣以為,小皇子必須在適宜之處好好安歇,這樣,身體才能強健。”

“你說他身體羸弱,這一年來,多少的珍奇補品讓他服下,卻如同石大海,沒有半分起色,”嫣然滿麵焦急,“究竟怎樣他才能……。”

“娘娘,臣還是認為小皇子需要安定的成長……。”

“這話兒你對皇上說過?”嫣然想到姬問風對自己說起的話,皺眉道:“你對他說過?”

“沒有,”鬼醫搖了搖頭,“臣這月餘來,未見過皇上。”

抱著小芷回到帳中,姬問風麵前堆著高高的奏章,他手中的朱筆書寫如飛,聽到聲響,抬起頭來,“小芷睡了?”

“是啊!”嫣然走進內帳,輕輕將小芷放在小榻上,蓋好錦被,走出內帳,“我讓鬼醫開了兩服藥,他睡了。”

坐在案幾旁,慢慢幫他把奏章整理好,將批閱過的放在一旁,然後打開未批閱的,分類放好,兩人配合默契,案幾上如小山一般的奏章很快就批閱完了,正要命太監進來,姬問風突然伸手按住嫣然的手,“嫣然,你還記得麈山嗎?再過半月,麈山上漫天遍野都是野花,咱們有多久沒有回去了?”

心頭一震,淚水也隨之滑落,恐懼的瞪大了眼睛,姬問風溫和的笑,伸頭拭去她麵上的淚水,“傻瓜,怎麽了?我適才看到麈山鎮的奏章,心中偶有所感罷了,怎麽了?”

這般的不祥,那種不祥鋪天蓋地而來,天地之間沒有一絲轉換的餘地,隻覺得前途茫茫,如同一葉小舟飄浮在苦海之上,看不到邊際,“問風,你是不是有什麽……。”

“傻瓜,我怎麽可能拋下你,我這一生、來生、永生都不會拋下你,我會永遠永遠的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