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七節 馬革何需裹屍還

抱著小芷站在山崗,夕陽將要西沉,晚霞將大地映得一片血紅,崗下的營地已升起晚餐的炊煙,無數的軍士抱著柴木自營外談笑著走進營‘門’,雖然停戰已近半月,幸好士氣沒有低落,但是這場仗再這麽打下去,遲早士氣會被耗盡,疲兵必敗,難道廣隘城是想依kao充足的糧草儲備這麽耗下去嗎?不,不行,這場仗必須很快結束。

“主公,”站在嫣然身後的獨孤落日輕聲道:“廣隘城今日與昨日不同。”

不同嗎?極目遠眺,遠處灰‘色’的城樓上人來人往,真真的不明白,那些人明明知道不是對手,卻偏偏如此執著,除了北麵與燕衛國相鄰的狹長地域外,廣隘城幾乎已是一座孤城,他們卻不肯放棄,周淳模難道真以為世上會有奇跡?

“主公,”獨孤落日眯著眼睛,神情嚴肅,“燕衛國的援軍到了,今日城牆上守衛的軍士多了五成。”

五成?嫣然如老人一般的眯著眼睛,眺望著遠處廣隘城灰‘色’的城樓,果然,適才沒有注意,現在靜心的查看,城樓上巡邏的軍士果然多了許多,還有一些身著陌生軍服的士兵,想必那些就是援軍,援軍?形勢會越來越不利嗎?果不明白問風為什麽堅持著不敢動用龍鱗黑甲,他明明知道,隻要出動龍鱗黑甲,毀滅廣隘城隻在彈指之間,自出戰始,自己從未幹涉過他任何的決策,這一次,自己必須破例了。

走下山崗,回到營中,寧不凡.正滿頭大汗的尋找嫣然,一見她,快飛步跑了過去,“主公,廣隘城派人來送降表,主公請你進主帳。”

將小芷‘交’給太監,帶著獨孤落日.和寧不凡慢步走進主帳,姬問風滿麵笑容的看著跪在地上的一眾廣隘城來臣,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夏衍月!

夏衍月?嫣然握緊拳頭,小若死.後,自己發瘋一般的找他,要他死!要他為他的預言死!可是這個‘陰’險狡詐的家夥卻跑得無影無蹤,下唐國破,他沒有出現,沒想到他竟然投kao了升若國?這個‘混’蛋!

坐在問風身邊,嫣然的眼睛沒有一刻離開過夏衍.月,她知道他覺得恐懼,雖然他不敢看她,竭力的想要鎮定自己,可是仍然恐懼得發抖。

姬問風微笑著將降表遞給嫣然,嫣然一字一句的.讀完,再沉默的將降表放回案幾上,從她的神情,姬問風已猜到她的心思,“你們隻帶來了降表,糧草、兵馬、銀庫的名冊呢?”

跪在地上的大臣們麵麵相覷,夏衍月膝行一步,“.皇上,我們……,在皇上進城之日,上述名冊會一同奉上。”

啪,一聲輕響,姬問風將降表擲在地上,“滾。”

“皇上……。”

“滾,沒有那些名冊,你們永遠不要再出現。”

看著廣隘城的.大臣們連滾帶爬的走出營‘門’,姬問風微笑著負手走進大帳,嫣然示意獨孤落日阻止其他的文官和武將進入大帳,她緩步走進了主帳。

“問風,”姬問風站在帳中,微笑著看著她,嫣然走到他麵前,“你應該看出他們是詐降,如果我們……。”

“我知道,”姬問風伸手將嫣然攬進懷裏,輕輕的撫著她的秀發,“我知道,是該決斷的時候了,三日內,我們必須取下廣隘城。”

穿著鮮‘豔’的盔甲,隨在問風馬後,左邊是獨孤落日,前方兩馬的距離是寧不凡和吳廣,他們會保護問風,確保今日的攻城之戰順利開展,嫣然微微放下心來,抬首遠望,廣隘城灰‘色’的城牆越來越近,甚至能夠看到牆磚縫隙間的青苔,也許今日,不會超過明天日落,廣隘城就將納入安楚的版圖了。

近了,越來越近,嫣然幾乎能看清城‘門’上的木紋,卻聽一聲巨響從天而降,無數燃燒著的火炭如雨點般落下,煙霧四起,不知多少的兵丁從四周殺了出來,兵器相‘交’的聲響和炭火從天而降的聲響淹沒了一切,廝殺聲幾乎完全無法聽到,隻能看到煙霧中飛賤的鮮血。

問風呢?嫣然極目在煙霧中尋找,卻看不到姬問風血紅的披風,她拍馬向前,恐懼得熱淚盈眶,連呼喚的聲音都在顫抖,“問風,問風……。”

沒有回聲,什麽都沒有,隻是熊熊燃燒的火炭,不知找了多久,終於看到問風的烏雲蓋雪在前方小步的奔跑,馬背上卻空空如也,恐懼得連發根都豎立了起來,麻木得幾乎要摔落馬下,卻看見一個人影在馬跑動時忽隱忽現。

追上烏雲蓋雪,果然是問風,他渾身鮮血淋漓,左腳纏在馬蹬中,被馬拖著向前走,抱著他,無助、彷徨得一如小時候,自己一個人在麈山上麵對被大雪封閉的山路,“問風,問風……。”

滿麵的鮮血,呼喚良久都沒有任何的反應,隻有長長的睫‘毛’在輕輕抖動,拚盡全身力氣將他抱上烏雲蓋雪,再飛身上馬,四周的喊殺聲和煙霧令嫣然‘迷’失了,烏雲蓋雪在原地團團轉了一個圈。

“主公,”獨孤落日渾身鮮血,不時的滴落,“這邊,出路在這邊。”

拍馬向獨孤落日而去,跑到近處,嫣然突覺得不安,那個一直向自己揮手的人身後隱隱有兵刃雪亮的閃光,在烏雲蓋雪的脖頸處輕輕拍了拍,烏雲蓋雪在疾馳中停住,然後轉過馬頭,飛速的向相反的方向疾馳。

跑出煙霧,獨孤落日瘋了一般的隨後衝出,“主公……。”

主帳中不時抬出金盆,裏麵裝滿了被血染紅的水,嫣然心急如焚,她站在‘床’榻邊,看鬼醫為姬問風診脈,一般寒氣慢慢在帳中縈繞,龍鱗黑甲!他們終於出現了,想必他們也感到了問風的……。

“嫣然,”風一般的衝到‘床’榻前,姬問風滿麵傷痕的臉帶著竭力掙紮出的微笑,“嫣然,我想單獨和你呆一會兒。”

好安靜!安靜得聽得清自己急促的心跳聲,問風目光恢複了些許的神采,他冰冷的手在嫣然手中如同一塊冰,“嫣然,很抱歉,這一次,我又要先走了。”

淚水立湧了出來,嫣然看不清一切,唯獨看清了他眼中的抱歉和不舍,“三日前,龍鱗黑甲已經告訴我了,我將殞於廣隘城外。”

驚恐得不能說話,連眼淚都停頓了,怎麽可能?怎麽會?問風是龍皇!是這天下的主宰!怎麽可能?

“嫣然,我是姬問風,是個普通的人,不是神,不可能不老不死,你也一樣,”姬問風溫柔的看著嫣然麵上的淚,“這一次,我不會走得太遠的,嫣然,無論我去了哪裏,我都會等著你,屬於我們的幸福,不在這凡塵俗世,無論我在哪裏,你都在我心裏。”

“問風,不要,”終於能說出話來,那聲音顫抖著連嫣然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她隻知道眼淚在自己麵上,她隻感到自己顫抖得幾乎就要癱軟在地,“不要,沒有你,我……。”

“嫣然,我去陪小若了,他一個人太孤單了,”問風的笑容仿佛在告訴嫣然,小若果真在等他,那麽誠摯、那麽堅定,幾乎令嫣然相信小若就在他附近,“嫣然,從他出生開始,我從沒有陪過他,嫣然,我得去陪他。”

淚眼朦朧的緊緊的握著他的手,“嫣然,我走後,龍鱗黑甲很快也會消失,我把這世上最難解決的問題留給你了……。”

一眾大臣跪在‘床’榻邊,他們不敢抬頭,他們似乎聽到月帝絕望的無聲哭泣,他們聽見姬問風用虛弱的聲音傳下遺詔:“朕,安楚的皇帝在此傳下遺詔……。”

絕望的哭聲隨著寒風縈繞在山間,常璿璣撲倒在地上,她哭得就像一個‘迷’了路的孩子,楚韻歌蒼白著臉,失神的看著楚韻遠,他覺得自己正在惡夢之中,他覺得自己根本不相信適才所聽說的一切,不停的喃喃自語。

站在一旁冷眼旁觀的孫慈轉過身,“龍皇沒有墳墓?”

“是,”楚韻遠不停的擦拭永遠也無法擦拭幹淨的冷汗,“龍皇臨終的遺命是青山處處埋忠骨,馬革何需裹屍還,在他薨後,龍鱗黑甲就帶走了他,應該是在空中皇城中,傳言龍鱗黑甲取走了繼善的水晶棺,他們應該將龍皇放置在水晶棺內,與前太子姬靖若一同長眠。”

“是嗎?”孫慈揚起眉,“他的皇位呢?他傳給了誰?那個一歲的孩子?”

聽到這個問題,楚韻遠張大口,數次都沒有發出聲音,楚韻歌木然的轉過頭,盯著楚韻遠,終於,他顫抖著搖了搖頭,“不,龍皇傳位給月帝,他的遺詔是立月帝為安楚的皇帝。”

一陣瘋狂的笑聲自地上轉來,眾人一齊轉過身,常璿璣笑得連麵上的肌‘肉’都扭曲了,她抬起麵,“問風,你瘋了嗎?你竟然把皇位傳給贏嫣然,她會將這世間變成地獄的,當皇權在她手中,她會將這世間變成地獄!”

未及眾人回過神來,常璿璣衝到懸崖邊,飛身躍下,待眾人趕到崖邊,隻看見一襲紅衣飄飄‘**’‘**’向山穀底端墮落,楚韻歌蒼白著臉轉過身,“她說得不錯,嫣然會將她的悲傷化為仇恨,廣隘城,甚至是燕衛國的半壁江山都會化為地獄。”

《中州紀安楚誌》

夏十日,帝薨於廣隘,詔令後繼位,史稱胭脂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