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七節 罅隙(下)

賽詩會和想像中一般無聊,坐在白色的帳幔之後,凝視著那些自負才學過人的才子,呈上的詩沒有半點兒的新意,男裝的嫣然看了幾首,隻覺無聊,急急的趕到此處,原是想在賽詩會上挑選幾個飽學的才子,沒想到竟然這般的令人失望。

“主公,”獨孤落日苦著臉,翻看著手中的寫了詩的棉紙,“這些陳詞濫調,看得臣眼睛都累了,不如咱們回去吧!”

也許有奇跡吧!嫣然用目光示意獨孤落日坐下,看他沉著臉,一頁一頁的翻看那些陳腐的詩文。

翻看了兩頁,楚韻歌滿麵笑意的走了進來,對嫣然點頭示意,隨後坐在她的左手邊的錦凳上,放下手中的棉紙,“這一界賽詩會的詩都不是太好……。”

獨孤落日立刻將手中的棉紙放下,伸長手臂長出了一口氣,“皇上,既然如此,咱們也沒有必要留在這個無聊的地方,邯陽還有許多的事等著咱們……。”

微笑著搖了搖頭,獨孤落日.好奇的盯著楚韻歌拿出一張棉紙,“嫣然,這是新近收到的消息,他們發現燕啟了。”

沒想到楚韻歌竟然這般神通廣.大,嫣然派出了數批捕快和密探去尋找姬無塵和商不忘的行蹤,傳回來的消息永遠是隻言片語,燕啟雖然很愚蠢,但逃跑卻頗有獨到之處,以姬無塵和商不忘的智慧,都無法準確的找到他的行蹤,當他們發現蛛絲馬跡,他又逃到他處。

嫣然凝神看完那張棉紙,然後.麵無表情的將棉紙交給獨孤落日,“朕想也許應該幫他們盡快找到燕啟……。”

“也許不要,”楚韻歌細心的將獨孤落日麵前散亂的.棉紙一張一張的折好,“也許對於姬無塵而言,那個過程雖然艱辛,卻充滿了幸福,他至少真正的一件自己想做的事,他需要一點一點,慢慢的解開心結,他至今還活在過去的陰影中。”

沉默的轉過頭,嫣然許久沒有說話,獨孤落日知道.這是她接受一個本不願意接受事實的前兆,小心翼翼的將那張棉紙折好,塞進袖中,這張棉紙上的記載,可以濃縮成一條線索傳遞給那些密探,這樣,獲得他們的消息也不會如此時那般艱難。

“在這世上沒有多少人喜歡無塵,隻有小若最愛.他,”嫣然麵上的笑容有些慘淡,甚至風輕輕一吹就會消失一般,“他愛小若,愛到刻骨銘心,他相信小若是他的孩子,小若是他的性命,所以無論如何的艱難,他都會殺了燕啟為小若報仇,這個無塵此時的信仰,即使殺了燕啟,也不會改變他對小若的愛……。”

立刻就明白自.己說錯了話,嫣然並不認為姬無塵的執著是心結,因為她和姬無塵一樣愛著那個孩子,同樣的刻骨銘心,楚韻歌心念急轉,隻在想如何的彌補自己的過失,瞬間便有了決定,沉靜了麵容,待嫣然說完,楚韻歌輕輕點了點頭,長長的歎息著,“嫣然,也許你和龍皇都不如姬無塵一般愛小若,他將小若視為他的性命……。”

“是,”嫣然垂下眼瞼,“的確如此!”

展開一張新的棉紙,擋住自己的視線,這個家夥真是自己所遇到過最聰明的人,他很快就發現自己的過失,並且立刻就能彌補過失,真真的厲害。

“小弟,”楚韻遠站在簾外,壓低了聲音,“寒煙累了,想回去休息。”

“好啊!”楚韻歌無奈的轉過頭,目光中滿是無法壓抑的憤怒,“二哥,你陪她回客棧去,我再留一會兒。”

從棉紙的邊緣注視楚韻遠的背影,獨孤落日覺得他背影裏凝結著太多的恐懼,似乎他很懼怕自己的弟弟,但是又無法抵禦司馬寒煙的吸引力,這個男子真真的有趣,司馬寒煙雖然是罕見的美女,但冰冷得令人難以接近,幾乎所有人都有些討厭她,他偏偏情有獨衷。

將要走出會場,卻聽台上一陣鑼響,難道今日的詩魁已經出爐?禁不住停下了腳步,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走上台,沉默不語的掛上一軸沒有解開的卷軸,然後轉身走下台,那幅卷軸應該是今日的詩魁,賽詩會已持續三日,今日的詩魁是最早出爐的,想必這首詩是眾望所歸,不由湧起了一絲興致,就近找了一個空位坐下。

和前兩日一樣,卷軸掛出後,台下兩側掛出了白紙,以便記錄眾人的鑒賞之詞,待一切準備就緒,賽詩會的主持人拉開了卷軸,眾人一齊湧到台前,主持人團團作了一個揖,“今日的詩魁便是這首生查子,關山魂夢長,魚雁音塵少。兩鬢可憐青,隻為相思老。歸夢碧紗窗,說與人人道。真個別離難,不似相逢好。”

果然是首好詩,楚韻遠正想伸頸察看這首詩出自何人之手,卻見司馬寒煙突然起身,飛快的跑出了會場,愣怔之後,楚韻遠快步追了出去,遠遠的看見司馬寒煙跑進了馬車,她似乎在哭,楚韻遠猶豫著慢慢走近馬車,果然,她完全沒有壓抑自己的哭聲,她哭得很傷心,哭得就像一個丟了最心愛東西的孩子。

緩步踏上馬車,看她撲倒在長椅上,肩頭聳動,楚韻遠緩緩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寒煙,你應該知道那首詩是小弟寫給月帝的,再過兩日,賽詩會一結束,咱們回隱龍嶺,月帝回安楚,他隻不過是有感而發……。”

“楚韻遠,”司馬寒煙沒有轉身,坐直了身子,從她的動作推測,她在擦拭眼淚,很仔細,很小心,“我知道你們都討厭我……。”

“沒有,”幾乎是脫口而出,焦急得似乎晚一刻否認便是默認了她的推測,隨後又覺得心虛,似乎自己的焦急出賣了什麽一般,聲音也低沉了,“沒有,真的沒有,至少我……。”

“隻有你,”司馬寒煙轉過身,麵上已沒有一滴的眼淚,“隻有你,楚韻遠,我知道這世上隻有你……。”

說著,她重又轉過身,再看不到她的神情,隻覺得她異常的傷心,“楚韻遠,你願意娶我嗎?”

幸福來得如此突然,楚韻遠隻覺得眩暈,眩暈得無法控製,幾乎就要跌倒在地,好容易才站定,卻聽她低聲道:“你若不願意……。”

“不,我願意,”楚韻遠如同適才那般的急迫,“我當然願意,隻是怕委屈了你……。”

應酬著四周或善意、或嫉妒、或憎惡的寒暄,楚韻歌伴著嫣然走出會場,待圍在身邊的眾人四散而去,家人滿麵喜色的迎上前來,“三少爺,司馬姑娘適才應允了二爺的求親,他們回去之後,就要成親了。”

夜深人靜,嫣然放下最後一本奏章,此次的賽詩會完全沒有任何收獲,也許明日清晨應該提前回去,國內百廢待興,楚韻歌的幾項建議雖然已經發出,但自己不在國內,總覺得有些惴惴……。

“皇上,你留意到今日楚家的家人說楚韻遠將與司馬寒煙成親時的神情了嗎?”獨孤落日將批閱過的奏章收回木盒中,再細心的用蠟封好口,再蓋上金漆印鑒,“你覺得楚韻歌會因此覺得不悅嗎?”

不悅嗎?似乎完全沒有,楚韻歌那一刻的神情是完美的,他眼中的異光似乎昭示出他內心壓抑著的喜悅,似乎並沒有因為楚韻遠的背叛而對他產生一絲的罅隙,忍不住懷疑這一切都是事先安排他的,包括他寫給自己的那首詩。

“你說呢?”嫣然轉身看了看小芷,“朕想聽聽你的意見。”

“我隻有一個感覺,”獨孤落日將木盒收進錦袋中,緊緊的紮緊袋口,以在封品處滴上蠟封,這個錦袋將在他退出後用八百裏加急送回邯陽,做完一切之後,獨孤落日抬眼看了看嫣然,“我覺得楚韻歌很得意,這似乎是一條一石二鳥的妙計。”

妙計嗎?嫣然輕籲了一口氣,她突然覺得邊越的皇帝真是蠢,他怎會任由這樣一個人才回歸山野,埋沒他的才華?

“皇上,我想楚韻歌一直以來都明白司馬寒煙對他的感情,他覺得那是一種負擔,”獨孤落日的聲音顯得有些冷酷,冷酷得近乎無情,“所以他想擺脫,他安排好了一切,包括與楚韻遠之間的默契,他那首詩,既是討好的皇上,又是表明他對司馬寒煙的態度,最終令司馬寒煙絕望之下,終於嫁給了楚韻遠。”

的確如此,隻不過令嫣然有些不悅的是,她覺得自己顯然被楚韻歌利用了,他知道司馬寒煙倨傲的態度會激怒自己,而自己最有效打擊司馬寒煙的方法顯然是再三的提醒她他並不喜歡她,甚至是討厭,一重一重的將壓力加諸給司馬寒煙,最終迫使她屈服,自己完全沒有任何知覺的就被他利用了,真真的惱火!

“皇上無需惱怒,”似乎是猜到嫣然的心思,獨孤落日淡然一笑,“楚韻歌那幾項建議,就是他給付給皇上的報酬,皇上又何需動怒呢?”

即使如此,被人利用的憤怒仍然在心裏一點一點的蔓延,那是星星之火,卻將會燃成燎原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