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雪花肉29

天上積著大朵大朵的鉛雲,雅間的客人走了之後,燈光漸次熄滅,店裏便黑的非比尋常。唯獨後院廂房裏的油燈還在大風中伶仃地晃**,晃出一圈一圈破碎的光影。

有味齋打烊不久,醞釀了多時的暴雨終於傾瀉而下。

院子裏,蒼然侍弄的那一小塊菜田被風雨打的七零八落,四郎最喜歡的葡萄架子更是花葉摧折。這下可把等著秋天吃葡萄的小狐狸急得團團轉,不管不顧就要往雨幕裏衝。

二哥拿他沒辦法,隻好把四郎那頂鬥笠往自己頭上一扣,去雨中將葡萄藤一一拖起來,又把架子扶正。做好這些事情之後,便耐心細致的把滿院子嚶嚶嚶的花精樹靈都趕到屋簷下麵去。

等到二哥像個老農一樣,淌著泥水回到房間,打算享用暖香的床鋪,溫熱的洗腳水,以及媳婦崇拜的目光時,卻發現本該在榻上玉體橫陳的媳婦居然變回一隻毛團,很興奮的在地上追逐某種黑乎乎的東西。

二哥:……==說好主動把自己剝光的小白羊呢?這時候變成狐狸是幾個意思?還有,那塊黑乎乎的東西不會是死老鼠吧?

感覺自己的魅力受到了質疑,因此二哥很不高興。走過去一腳踩扁那隻奪走媳婦注意力的黑影。

因為被二哥奪走了獵物,小狐狸後退一步,抖了抖順滑又蓬鬆的白毛,然後又有一條黑霧凝成的絲線脫落下來。

下雨天屋子裏的光線十分晦暗,一時也看不清楚那究竟是什麽,隻知道黑色的繩狀物落在地上之後,便像一條被壓扁的黑蛇一般四處遊動。遊經的地麵都被黑霧腐蝕出一道道黑色的凹痕。

小狐狸眯了眯眼睛,如同一隻捕食的幼獸,再次弓起了脊背,做出撲食的預備動作,和那條詭異的東西對峙。

蛇形黑霧終於按耐不住,率先發起攻擊,隻一瞬間就移動到小狐狸跟前,小狐狸威風凜凜的抬爪子一拍,想要把蛇頭一樣的那端踩住,誰知道這東西好像有靈性一般,瞬間從中間空出一團,然後迅速向上蔓延,妄圖從小狐狸的爪子往上,裹住他的全身。

小狐狸輕巧的躲開了去,倒把在旁邊觀戰的二哥嚇了一跳,抬起大腳準備隨時救場。小狐狸齜出小白牙嫩嫩地嗷嗚一聲,表示自己能夠對付這種東西,不允二哥搶走自己的獵物。

拿回狐珠的天狐可不是吃素的,即使隻是四隻巴掌大的半幼崽,也掌握了不少除開賣萌之外的天賦技能。小狐狸對著自己的爪子吐出一口唾沫……不,其實那是一個白色的光球,光球像是月華一樣,從狐狸爪子上流淌到地麵,和黑霧交纏在一起,然後便開始你爭我奪……

最後終於還是白氣占了上風,將黑氣牢牢壓製住,小狐狸趁勢往前一撲,就把黑線撲住了。

像是咬著一條黑蛇般,胖狐狸邀功般跑到二哥腳下,抬起小臉將黑蛇甩來甩去。

二哥麵無表情的把媳婦抱起來,嫌惡的將那條死蛇般的東西捏散成為一陣黑煙。

“砰砰砰”剛經過劇烈運動的小狐狸心跳的好快。

“咚咚咚”很久沒抱過媳婦的二哥也心跳的好快。

媳婦好軟好萌好想壓倒……光是想一想,悶騷的二哥已經可恥的硬了。對著一隻小狐狸也能硬起來,二哥果然真禽獸。

不過,悶騷之所以是悶騷,就在於他們冰冷的外表總能很好的掩飾住那如沸騰岩漿般的內在。

二哥抱著毛茸茸的小狐狸,責備他不該咬些亂七八糟的髒東西。四郎可一點不怕他,很不服氣地伸爪子撓二哥的手。撓啊撓,撓啊撓,小狐狸半點沒留情,結果卻是他的指甲都疼了,二哥的手上連點紅痕都沒留下。

就這樣,不斷掙紮的四郎很快被裹挾到屋外的大水缸邊,還被二哥粗魯的用一瓢水淋了個渾身濕透。一秒鍾變落湯雞的小狐狸打了個寒顫,立馬憤怒地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身上的水珠甩二哥一臉。

如果是一隻真正的小動物被二哥這麽折騰,早就沒命了好嗎?

二哥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的臉黑了一下,再舀水洗媳婦的時候,總算記起來要先用法術將水加到溫度適宜。

小狐狸被澆得整個瘦了一圈,白毛中露出一嘟嚕的淺粉肉色,全是肥肥的嫩肉。

把毛毛都打濕之後,二哥滿意的欣賞了一會兒媳婦被自己喂出來的小肉肉,便開始笨手笨腳用香胰子給掌中粉嫩嫩的媳婦洗澡。

雖然這畫麵和二哥自己預料的**場景略有出入,不過他依舊冷著一張俊臉洗的格外投入。洗完之後,旁邊便有美貌的侍女過來遞上已經擰幹的毛巾,二哥耐心細致地給掌心的小狐狸擦幹淨水。

經過一番運動之後,被人伺候著洗一個不冷不熱的溫水澡實在是太舒服了。盡管二哥的手藝對比起美貌的侍女姐姐而言,隻能算馬馬虎虎,差強人意,可是小狐狸依舊舒服的直哼哼。

就在二哥抱著香噴噴的媳婦跨進廂房門,打算哄著媳婦變回人身,進行另一項睡前運動的時候,屋頂上忽然響起篤篤的聲音,好像是有人單腳在瓦片上跳動。

一個寒沁沁的聲音響了起來

:“這裏誰被道士下了攝魂咒?”

在二哥懷裏暈暈欲睡的四郎感到被自己封印起來的黑氣瘋狂掙紮起來,立馬抬頭,眯縫著大眼朝外看去。

透過廂房的窗戶,可以看到外麵院子裏站了一團血霧般的獨角怪物,雨夜中,顯得格外怕人。

四郎驚訝的眨了眨眼睛,再看過去的時候,那邊明明站得是一個穿紅衣服的男人,很倨傲的樣子,落在他周身的雨珠紛紛彈了開去,像是在他身邊形成了一團模糊朦朧的白霧,給男人增添了幾分仙氣。

“啊!你就是進門時候站在兩個道士背後的那個男人,對了,山上神廟裏還塑造有你的像!你是……你是……”

男人饒有興味地上下打量著四郎,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著實有些欠揍:“你結巴了嗎?猜猜我是誰?猜準了就不帶你走,猜不準就把你抓去給道士做爐鼎,反正你也糊裏糊塗和他立了契約。”

“我什麽時候和道士立過契約了?”四郎詫異地認真反問:“如果你說的是那幾條捆著我四肢的黑絲線的話,那不過是單方麵的攝魂咒罷了。若說是契約,可真辱沒了這兩個字。”

“哎,看你小小一隻,懂的還不少嘛。道士用酒點你那幾個穴位時,就已經在你身上下咒。不過,你倒是和其他哭哭啼啼的祭品不同。不如和我一起回迦楞山作伴。”紅衣男子露出一抹惡劣的笑容,咧開的嘴角忽然拉長到兩邊臉頰上。原本還算能看的臉霎時陰森可怖起來。

“嗬!山上很好玩噢……數不清的美人兒,想怎麽對待他們都行,如果受寵的話,就算是殺了吃肉也沒問題。”雖然是用玩笑般的口吻說的,但四郎卻聽出了他言語中的認真。

感受到四郎的害怕,紅衣男子心滿意足地說:“你別害怕,有那位大人做後盾,我可不敢吃你。山上還有數不盡讓人眼花繚亂的金銀珠寶、綾羅綢緞,大家在一起日日無憂無慮,如何?你若是擔心做了爐鼎被采補而死,也大可不必擔心。說是做爐鼎,其實沒什麽可怕的。山上爐鼎眾多,道士也知道愛護心愛的爐鼎,所有侍候兩個牛鼻子的近身孌寵每月隻會被采補一次,特別受寵的還會被教授太陰煉形之法。看到那個叫綠雲的女子了嗎?別看她現在隻十□□歲的樣子,其實已經算是個老妖婆了。怎麽樣?和我一起回去吧。”

二哥撫摸懷中毛團的手一頓,淡淡看他一眼,紅衣男子裂到一半的臉倏忽恢複了正常。

四郎道:“不要來嚇人。我才不怕你。道士的法術沾了葷腥後已經破了。他們作惡多端,今晚這樣大的雷聲,想必是上天要為民除害。”

紅衣男子有些沒趣的哼了一聲:“算了,半點玩笑都開不起。人類的禍事還是要人類自己去收拾。凡人做的孽可多了去了,上天想管也管不過來。有位大人說要帶你上山去清理門戶,才特意叫我來接你。不然,我可不願意在龍子殿下的地盤上來自尋死路。你既然不肯去,那就算了。”說著,紅衣男子聳了聳肩,飛入雨簾消失不見了。

“真是莫名其妙。”四郎嘀咕道,轉身走進裏屋。

二哥像一隻歡快的大狗一樣跟了上去,順手把飛過來的又一隻信鴿掐死扔出了門外。

外麵,自然有小妖精幫他毀屍滅跡。明天四郎看見的,隻會是料理好的新鮮食材。

睡到半夜,四郎忽然聽到頭頂上傳來‘轟隆’一聲巨響!好像有一個炸雷在耳邊落下。

猛一睜開眼睛,四郎下意識想要起身查看,卻發現自己被二哥箍得死死的,根本哪裏都去不了。

結實如山岩般的手臂如同一個玄鐵鑄成的鋼圈,將小狐狸箍在其中,與其說是霸道獨占的圈禁,不如說是密不透風的保護。

搖一搖二哥,沒動靜,四郎狐疑的看他半天,到底沒忍心將貌似睡得無比香甜的二哥搖醒。隻好伸長脖子往窗外看去,此時恰好天空劃破一道閃電,一霎那照得像白晝一樣亮。

就著這一閃而過的亮光,四郎看到外麵的大槐樹下似乎站著一個高大而消瘦的身影。

是6叔!盡管看不清楚,可四郎卻一下子就從一個輪廓認出來那就是6天機。

這麽晚了,6叔忽然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對了,剛才那紅衣怪物說有人找我一起上山除妖,說的不會就是6叔吧。

正在驚疑不定的時候,二哥忽然伸出大手,把四郎探出去的小腦袋壓回胸膛,沙啞著嗓子說:“今晚做了那麽多次,你還不累嗎?看來剛才哭著說不要不要,必定是假話了。”

四郎一聽大驚失色,立時乖乖躺好不敢再亂動。算了,外麵那麽黑,我還是不要亂跑才好,萬一是壞人呢。

二哥體貼的幫四郎把耳朵堵上,以免雷聲驚擾他。

寄了好幾封信都石沉大海的6天機興衝衝親自來迎接寶貝兒子,然後就被不孝的女婿攛掇著關在了門外,站院子裏等半天,除了白白淋雨,連根狐狸毛都沒見著,最後隻能怒氣衝衝的拂袖而去。

“狐兒,狐兒。”

四郎睡了過去,不一會兒

就聽到有人在呼喚他。

這聲音他曾在昆侖山將要迷失自我的那一刻聽到過,後來又在幻境中聽了幾百年,即使在睡夢中,也能分辨出來正是6天機。

憑著一種本能的信任和血脈聯係,四郎不知不覺就從**爬了起來,順著這呼喚走出門外。

原本空無一人的有味齋後院忽然刮起一陣烈風,四郎感到自己在電閃雷鳴間禦風而行。

五顏六色的瑰麗閃電交錯在他的身邊,震耳欲聾的雷聲好似戰鬥的號角,叫人心情激**。

“……我這是要去哪?”四郎心中雖然疑惑,卻並不驚慌。因為堅信聲音的主人不會害他,四郎便在風中舒展四肢,好像一片柳絮那樣,騎在風的坐騎上,自由自在的飛翔。

很快,四郎就來到一個有些眼熟的山頭。

山頭一片黑雲上站著一個男人。雷電在他身後交錯,隻是一個背影,也叫人忍不住想要跪地膜拜。雷電成為他的背景,男人恍若從蠻荒時代走來的遠古神明。

6叔!

四郎像個小孩子一樣歡叫起來,若不是身在半空中,他又控製不好風向,恐怕立時就要撲進男人懷裏去。

男人轉過臉,果然是俊美若神的6天機6大叔,他看著四郎微微一笑,眼中的冷酷一瞬間便消失了,看向四郎的目光柔軟若春水:“你來了?”

四郎用力點頭。

“想跟6叔一起打壞人?”

四郎半點不帶猶豫,再次熱血沸騰的拚命點頭:“嗯!”

6天機眼中的笑意加深,對著四郎伸出手:“過來吧。”

東飄西**不怎麽聽四郎話的風一下去衝了過去,6天機親切的執起四郎的手,拉著他往黑雲包裹的山頭行去。

“這就是道士的老巢,迦楞山。”

隨著6天機和四郎的到來,原本的黑雲更厚了,如墨一般包裹住整個山頂,雲中不斷出現電閃雷鳴。有一團雷火從山頂大殿中平著穿過,像疾風似的在那人間仙境般的魔窟中掃**。即使隔得如此遠,四郎依舊能夠聽到牆壁屋梁都被震得格格直響。

“那道雷怎麽是平著掃過去的?”四郎疑惑的問。

“凡是打擊人的雷,不論是修士渡劫,還是人間有冤情,雷都是從天而下的。而打擊妖怪的雷,就多是橫著飛動,這是因為要追捕逃走的妖怪的緣故。至於人間怨氣沸騰時,便會鬱結起來,猛然向上衝出來,這是在向天庭和人間的帝王示警。”6天機細心教導兒子引雷之術,並且親自示範。

天上一道緊接著一道的往下傾瀉橫雷閃電,平日裏不可一世的兩個道士嚇壞了,連連念動咒語想要召集那些生魂來幫自己抵擋雷劫,可這一次卻沒有一個生魂上前。

“反了,真是反了!”瘦道士的頭發披散下來,如同一個惡鬼般嘶吼著。

胖道士半邊身子被雷擊中,奄奄一息的躺在大殿的木門處,來來往往的亂跑的侍童沒一個搭理他,有的甚至故意從他身上踩過去。

被祭煉出來的生魂各個恨不得離被天雷追著跑的道士越遠越好,唯獨綠雲柔弱的留著眼淚,衝了出來,帶著半死不活的胖道士退到紅衣神像後。

瘦道士看見她,眼睛一亮,大喊道:“雲兒,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種沒良心的人,快過來我身邊!快快!”

綠雲含淚搖搖頭,蠕動嘴唇對瘦道士說了幾句話,又指了指那群躲在角落中瑟瑟發抖的凡人爐鼎。

被這天地之威嚇得手足無措的瘦道士就像找到主心骨一般,趕緊把所有的活著的侍童使女都招呼過來,讓他們抱成一團,在自己周圍形成一個特殊的屏風。

果然,這樣做了之後,四郎指揮的雷電好幾次都進了屋子,但是一看到雷電要碰到凡人的身子,四郎忍不住又收了回來。

道士眉開眼笑,得意道:“雷劫又如何?天道又如何?這世間強者便是天理,便是公道。”說著,他很滿意的對著綠雲點頭:“你很好。患難顯人心,此劫過後,我不會虧待你的。”

綠雲勉強一笑,把朝著胖道士脖子伸過去的指甲又收了回來。

6天機在雲端見狀,先讓第一次控雷的寶貝兒子稍安勿躁,再揮手止住雷聲,揚聲說道:“來,是該你出力的時候了。”那架勢如同在呼喚自家養的一條狗。

四郎悚然一驚,回頭就看到一個似龍非龍的金色神獸出現在自已身後。

這條龍長的好像我家饕餮!

四郎瞪大眼睛,好奇的對著金龍瞧來瞧去,隻見金龍伸出大爪子,撥開那些凡人,一把就將道士抓走。

6天機轉過身,含笑對四郎說:“好了,小孩子就該回去睡覺。”四郎跳起來想繼續看那條漂亮又威風的大金龍怎麽懲罰惡道,卻被6天機擋住了視線。

四郎正要抗議,隻見金龍一擺尾巴,就有一聲巨大的慘白電光劃過,接著是震耳欲聾的雷響,一時間整座山頭都在晃動。小狐狸毫無準備,一下子就被震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