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水鬼麵3

黃昏無聲無息地降臨了,殘陽把魚鱗狀的雲絮染出一絲絲血色,天空的景象倒映在水井裏,好像是水中也暈染出來絲絲血跡一般。

夥計王順路過院中水井的時候,忽然聽到裏頭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音,水桶不知道為什麽在井裏搖晃,就好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撥來撥去,撞在井壁上哐當直響。他有些疑惑的走到井邊查看。

井水在夕陽的光暈下被染得有些發紅,但是水井深處一如平常般黝黑靜謐,散發著絲絲涼意,並沒有什麽怪異之處。

王順忽然感到自己肩膀上涼涼的,膽戰心驚的回頭一看,自己背後什麽也沒有。

剛鬆了一口氣,他又聽見水裏的木桶開始搖晃。於是立馬轉頭往井裏看去,那一霎那,原本隻是倒映著殘陽的井水忽然變成了一汪血水,裏頭還跳動著一尾怪魚,就是那怪魚撞的水桶亂響。而且……而且那汪血水中似乎出現了一雙黑洞洞的眼睛,一雙瘦骨嶙峋的手猛地從井中伸出來,緊接著,一股巨大的力量把王順往井裏拖去。

院中看到這一幕的另一個夥計嚇呆了,他手裏的木盆砰地一聲掉在地上。

“嘩啦、嘩啦”,黃昏的小院落裏響起了巨大的水聲,幾滴清澈的井水濺了出來。

仿佛被這響聲驚醒,那個夥計猛地嚎叫出聲:“救人啊~快救人啊~順子掉井裏去啦!”

韓大疤臉在屋子裏換好他新做的衣衫,打扮的人摸狗樣的準備去參加今晚冉將軍的宴會,縱然敬陪末座,好歹算是進入冉將軍的幕府了。

聽到院子裏吵吵嚷嚷的,韓大疤臉皺起了眉頭,他真的該另買一座大宅院,家裏成天鬧哄哄的,實在有失他如今的身份。

“怎麽了,怎麽了,這是?”韓大疤臉走出房門,喝止住慌慌張張亂跑的夥計們。

水井邊已經圍滿了人,大家七手八腳的把掉進去的王順救了起來。

“狗娃,大爺,求求你們別來找我。”王順頭朝下栽進了井中,其實隻在井裏嗆了幾口水就被人救了上來,可是他卻好像嚇瘋了一樣,不斷地嚷嚷著:“別來找我,各位爺爺,不,各位祖宗,我知道錯了。”

“快看!”有個夥計眼尖的發現王順手腕子上有一圈烏黑的印記。

殘陽給韓氏雞鴨房鍍上一層如血的紅暈,一隻烏鴉在井邊的榆樹上“哇~”的叫了一聲,然後展開翅膀飛走了。

“瞎嚷嚷什麽呢!”韓大疤臉心裏也有些發涼,可是他這些年壞事沒少幹,也沒見報應到他頭上,所以終究還是不信邪:“兔崽子,還不給老子起來,跪在這裏做什麽!”說著走上前去踢了王順一腳。

王順被人從井裏救上來後,就一直跪在井邊,神神叨叨的不知道嘀咕些什麽。

旁邊的夥計喊他,他也不答話,韓大疤臉踢他,他也毫無感覺。仿佛已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仔細一聽,他是在和一些看不見的人對話。

“冤有頭債有主,狗娃,我知道錯了,我不該袖手旁觀。”

“老爺子,我不該推你下去。你孫子現在跟著太守公子呢,過得好得不得了。”

“不,不,狗娃,我會替你照看你老娘的。”

“別……別拉我下去,真……真的不是我害的你們啊……”

王順在地上縮成一團,不斷向著早就死在豫州滾牛灘裏的狗娃和一個“老爺子”求饒,整個人都像瘋了一樣,口裏還不斷吐出些白沫來。

旁邊的夥計麵麵相覷。小王這回跟著韓大疤臉出去押船,回來就成了韓大的親信,本來大夥還很羨慕他,可這時候,院子裏的人都感到一陣寒意湧上心頭。

王順跟著韓大究竟還做了些什麽?難道,淹死的狗娃真的跟著他們船隊回來了?狗娃他……他到底想要幹什麽?

“你們幹愣著做什麽!還不把他給我拖下去!”韓大疤臉喝道。“活著的時候我都不怕,死了有什麽可怕的!”

他的話音剛落,井水裏再次傳來啪啪的動靜,原本關上的院門吱呀吱呀的響起來,像是什麽人用指甲在門上使勁摳。

“老大,你……你看……”有個站在井邊的夥計顫抖的聲音響起來。“井裏頭全……全是血……”

韓大疤臉走在井簷邊一看,井水在夕陽的光暈下被染得發紅,這種紅有些不太正常,第一眼看過去,的確會讓人誤以為自己看到的是一池血水。井水裏頭還跳動著一尾鰻魚。

[可是運回來的鰻魚不是賣完了嗎?最後一條也已經送去有味齋,怎麽會井裏忽然多出一條來?]夥計們心中不約而同的升起這個疑問,院子裏好像刮過一陣冷風,人人都覺得背上有些發毛。

“瞎嚷嚷什麽呢。運回來那麽多鰻魚,不過是哪個兔崽子不小心放跑了一條,在井裏蹦躂而已。”韓大吐出一口唾沫,對著那口井露出一個猙獰的表情:“要怪隻能怪自己命不好,死了就乖乖去投胎,下輩子投個富貴人家。要敢出來作亂,惹火了我,幹脆去請個道士來叫你魂飛魄散。”

不知道是不是韓大疤臉煞氣太重,連鬼魂也害怕他。這話一說完,院子裏的各種奇怪的動靜都停了下來。

韓大疤臉還真是大膽,看其他夥計都嚇得不敢上前,他自己拽著井繩,把那條鰻魚打撈了上來。井水很清澈,血水什麽的果然隻是光影造成的錯覺。

韓大疤臉剛把那條漏網之魚撈上來,院子門外忽然傳來了清晰的叩門聲。

“鐸鐸,鐸鐸。”

這下連韓大疤臉都有些腿軟:“誰…誰在外頭?”

雞鴨行所在這條小巷到下午基本沒什麽生意,商戶全都關門閉戶,巷陌中清風雅靜,隻有風吹動幾根雞毛在地上亂飄。平時倒也不覺得,可是院中才發生了這樣的怪事,現在來敲門的會是什麽人呢?還是說,根本不是人?

“鐸鐸,鐸鐸。”沉穩有力的叩門聲再度響起,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響起:“是我,有味齋的跑堂槐大。韓老板在麽?”

院子裏的人都鬆了一口氣,一個夥計趕忙跑過去拉開門閂,把槐大讓進院子。

“打擾韓老板了,上午運來有味齋的鰻魚簍子是空的。我家主人特意叫我過來問問怎麽回事?”槐大走進院子,仿佛沒有發覺院子裏頭的怪異氛圍一般,簡明扼要的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韓大疤臉恍然大悟,對對,順子一定是漏裝了鰻魚,害怕自己責難才自編自演了這麽一出。什麽狗娃回來了之類的,純屬瞎扯淡。就算不是順子在裝神弄鬼,這件事情也不過是那個兔崽子不經事,膽小心虛,成日疑神疑鬼而已。想他韓大常年在水上討生活,可沒有見過幾個淹死的人還能爬上岸找替身的。

這麽思忖著,韓大疤臉心裏慢慢鎮定下來。

“我們正說井水裏怎麽多出來一條鰻魚,這就打算給有味齋送過去呢。”韓大疤臉笑著說,親自去水桶裏把那條鰻魚抓給槐大看。

槐大沒有多說什麽,過來查看了一番,確認是活的後,就放進水桶裏提著往外走。

“唉,等等。我跟你一道去吧。趁著宴會沒開始,我得先去檢查一番,免得再出這樣的岔子。將軍第一次交給我差事,可不好辦砸嘍。”韓大疤臉整理好衣飾,跟著槐大一起走出了家門。

為了迎接貴客,今日晌午剛過,有味齋就早早清了場。

三輛馬車載著將軍府的下人停在食肆門口。兩展大紅燈籠在彩歡門樓下頭悠悠的晃**。店裏連犄角旮旯都一塵不染,將軍府來人在飯館大堂兩側鋪上地毯,矮幾和屏風,把一樓臨時改造成了一個宴會場所。

有味齋的廚房裏頭,四郎幾個忙的團團轉。一排灶台沒一個閑著的,灶膛裏燃著柴火,不時發出劈啪一聲輕響。

旁邊的鐵鍋裏飄出來一股股叫人垂涎的肉香。鍋裏頭用清醬、甜酒煨的野麻雀。這種野麻雀個頭不大,料理起來異常麻煩,但是比起雞鴨等豢養之物,肉味更加鮮美,而且容易消化,據說是冉大將軍很喜歡的一道菜。四郎揭開鍋蓋,見鍋裏的幾十隻麻雀都煨熟了,用筷子挾出來一隻隻去頭去爪,單把麻雀的胸脯肉取下來,連著鍋裏的肉汁盛入盤中。五十多隻麻雀最後也不過得到一盤肉而已。

旁邊的劉小哥正在剖魚,四郎特意囑咐鰣魚要去腸不去鱗。對大多數河魚而言,炮製時都要刮淨其魚鱗,但新鮮的鰣魚則不需刮去魚鱗,因為鰣魚的鱗片中富含脂肪,加熱後溶化的脂肪能夠增加魚的鮮美滋味,並且加熱後的魚鱗質地柔軟,可以食用。

四郎接過劉小哥料理好的鰣魚,用布拭去血水,放入湯羅內,以花椒、砂仁、醬把魚肉擂碎,再用水、酒、蔥拌勻,等這些調味料將生鰣魚浸漬入味之後,才上籠蒸製。

這道“蒸鰣魚\";是江城的一道名菜。雖然洄水中盛產鰣魚,也要廚子會挑選。其中,扁身而帶白色者最佳,這種白色的鰣魚就比黑背渾身的口感好很多,而且容易脫刺。等到蒸熟後,用筷子刮去魚鱗,隻要那麽輕輕一提,魚肉便卸骨而下,肉質極為鮮嫩,也隻有這樣炮製才能最大程度保留鰣魚本身的真味。

剛把鰣魚放進蒸籠,槐大就帶著韓大疤臉走了過來。

“我呸,真是狗眼看人低。”韓大疤臉罵罵咧咧的提著一條鰻魚走進廚房。

剛才兩人在外頭遇到了將軍府的管家,那個管家早就不滿新來的小軍曹居然被將軍指派去置辦宴會的食材,搶了自己不少風頭和油水,所以借著這次鰻魚沒有及時送過來的事情做筏子,好生把韓大疤臉數落了一回。

最後還說這鰻魚已經半死不活不夠新鮮了,不許再上宴席桌子,把韓大疤臉氣的倒仰。

韓大疤臉怒氣衝衝得到了後麵廚房,“啪”一聲把那條四五斤重的大鰻魚摔到水池子裏。

“這樣的好東西都看不上眼,一群狗雜種。”韓大疤臉恨恨得咒罵著。

“這是怎麽了?”四郎一直專心做菜,不妨被水花濺了一臉,有些不解的問道。

這時,一直抱臂倚靠在門柱上的陶二走了過來。不知他從哪裏摸出一塊白毛巾,仔細幫兩手不空的四郎擦幹淨臉後,轉頭冷冷的對著韓大疤臉說道:“有味齋可不是你撒氣的地方。拿著你的魚滾出去。”

看著高大威猛的饕餮沉下了臉,周圍一圈夥計都轉過頭麵無表情的盯著自己,不知怎麽的,韓大疤臉忽然感覺到香氣騰騰的廚房在一瞬間陰森起來。

他向來是個欺軟怕硬的,也就欺負欺負手無寸鐵的老幼病殘的能耐,這時候自己先軟了下來,陪著笑說:“胡老板別生氣,是我太激動了。哈哈,這位大哥也別生氣。”

然後又腆著臉吹捧四郎:“好香啊,胡小哥的手藝果然名不虛傳。”這麽說著,旁邊的蒸籠裏便冒出一股股的魚香味,鉤得人肚子裏的饞蟲直往外爬。縱然韓大疤臉原本隻有五分食欲,這時候也添到了十分。

“今日忙活了一天,我連米都沒有進半粒。誰知道沒有討到半點好處不說,還白落一頓排揎。待會宴會上想來是吃不了什麽東西的,胡小哥先給我做碗鰻魚麵吃吧。”

雖然韓大的口氣和做派十分惹人討厭,但是食客的欲望四郎從來不會怠慢。不過,他此刻正在雕刻“香圓杯”,一時騰不出手,便道:“客人請稍等。”然後示意槐大先收拾那條鰻魚。

“香圓杯”是用剖開的香圓所製。四郎在香圓皮上刻上花紋,一個香櫞可以做成兩個杯子。香圓即香櫞,又叫佛手柑,顏色像瓜,沒熟時是綠的,熟後是檸檬黃。味道甘甜而帶辛味,清香襲人。用這種杯子溫好的酒喝起來味道清芬靄然,雅趣橫生。因此,正在做香櫞杯的四郎自然不能收拾腥重的鰻魚,免得手中的杯子也沾染上腥氣。

槐大在一旁快手快腳的把那條四目鰻鱺蒸爛,拆肉去骨和入麵中,加雞湯攆成麵皮,小刀劃成細條。

“槐大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雕刻好香櫞杯的四郎不由得讚歎了一句,然後他接過槐大做好的鰻魚麵,下到添加了雞汁、火腿汁、蘑菇汁的高湯裏頭滾熟。

韓大疤臉再囂張,也不敢跑去正門大堂,在將軍城主等人還沒有入席的時候大喇喇端著碗吃麵,所以槐二把他領到了靠近洄水的次門。那裏原本支了幾張桌子做河麵上的生意,這時候並沒有收。次門這片地便是留給今晚來表演的歌姬樂師等人,供這些人吃飯的地方。此時隻稀稀疏疏坐著幾個精乖的下人,覷著空子一邊摸魚,一邊偷偷交換些小道消息。

韓大疤臉獨自坐在一張桌子後頭,越想越氣憤,好端端一個在將軍城主麵前出頭露臉的機會就沒有了,真是閻王好見小鬼難搪!

這時候天色已經昏暗下來,夜幕悄沒生息地降落到洄水上。捕魚的船隻隱沒在黑沉沉的夜色中,洄河好像一麵被鏽蝕的銅鏡,閃耀著淡淡的幽光。

天邊掛著半拉月牙,但是月光卻很白很亮,照得臨水的石階都明晃晃的閃著光。

韓大疤臉坐在岸邊上,忽然看到石階下頭好像躲著一團白乎乎的東西,在偷偷朝有味齋這邊張望。

“什麽東西!”下午自家院子裏剛鬧過鬼的韓疤臉一個機靈,馬上站起身厲聲喝道。

“大概是水裏的野鴨吧。最近江水暖和了,常常看到成群結隊的野鴨鳧水。”槐大從門裏閃出來,恭敬的把那碗麵條遞過去:“這是您吩咐的鰻魚麵,客人請慢用。”

韓大疤臉狐疑的往水裏看了一眼。是自己看錯了嗎?剛才那裏似乎躲著一個小孩子,但是現在石階下頭空空如也,的確什麽都沒有了。

[說來是有些奇怪的,以前我韓大可從來不會這樣一驚一乍,隻是今天從殺雞開始就一直遇到些怪事,所以才會這樣疑神疑鬼吧。]韓大疤臉摸到懷裏的古玉,心中定了定。低下頭看著自己眼前的麵條。

鰻魚麵經過有味齋大廚的巧手烹調後的確很香,韓大疤臉聞到味道就覺得自己餓的要死,大口大口的用嘴吸食著麵條。

[唔,真是太好吃了,怎麽能這麽好吃呢。]韓大疤臉覺得那些麵條好像是有生命的一樣,還沒有咀嚼,就順著他的喉嚨滑溜溜的鑽進了肚子裏。這種感覺有些奇怪,可是韓大疤臉這時候已經注意不到這個了,他全神貫注得吞食著這碗鰻魚麵。

一碗麵條很快就撈幹淨了,韓大疤臉忍不住開始喝麵湯,喝著喝著,他吃到了一個奇怪的東西,吐出來一看,是一片指甲。韓大臉色沉了下來,這有味齋怎麽回事,麵裏頭還有指甲?

這時候一碗麵湯已經快要喝完了,碗裏隻剩下些湯底,韓大疤臉用筷子刨了一下,居然又刨出來一顆青綠色的牙齒!

這……這是怎麽回事!難道……難道他剛才吃的不是鰻魚麵,而是……韓大忍不住一陣反胃。

月光更加明亮了,不遠的江麵上,有一團烏黑的霧氣不知從哪裏飄了過來。並且,這團黑霧還在慢慢向著有味齋所在的方向飄過來,裏頭似乎模模糊糊顯出一個扭曲的人形。那團黑霧向著岸邊飄過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韓大疤臉終於看清楚了。黑霧裏的那個人是狗娃!他終於害怕起來,四肢哆嗦著想要跑開,跑進人群中去躲藏起來,可是剛才吃下去的麵條好像石頭一樣,墜得他一動也不能動。

狗娃半邊身子泡在水裏,雙眼空洞,臉色蒼白,眼珠裏冒著血水,臉上殘缺不全,嘴唇不知被什麽東西咬掉了,發綠的牙齒露在外麵。狗娃嘴裏不斷的呼喚著韓大疤臉那個很少人知道的真名。

“韓有德~韓有德~”這聲音出乎意料的柔婉,仿佛溫柔的召喚,飄**在幽暗的河麵上。

韓大疤臉哆哆嗦嗦的從懷裏摸出玉環,閉著眼睛求神拜佛。

“沒用了,桀桀桀,你的護身符沒用了。”狗娃停止了呼喚,發出鐵鏽一樣的嘶啞聲音。似乎很享受韓大此時的恐懼表情,它用那雙隻有瞳孔沒有眼白,凝著血淚的眼睛死死盯住岸上的仇敵。

韓大疤臉感到吃下去的麵條化成一條條冰冷的蟲子,在他體內鑽來鑽去,漸漸控製住了這個身體,他慢慢往水裏走去……

前頭大堂燈火通明,將軍已經宣布開席,四郎讓槐大等人先把做好的菜色一樣樣端了上去。

席上賓客盡歡,觥籌交錯。忽然,有味齋次門傳來一陣陣慘叫聲,然後有人大聲呼叫:“有人落水啦!有人落水啦!”

四郎跟陶二對望一眼,飛快的往次門跑去。

今晚天上隻有一彎月牙,可是月光卻明亮的有些怪異,好像在指引著什麽東西一樣。眾人在岸上隱隱約約能看到韓大疤臉不知怎麽的掉進了水中,在離了河岸有一丈遠的地方撲騰。他本來水性極好,此時卻喘著粗氣,發瘋似的拍打著水麵。周圍的水似乎都被染紅了。

前頭的貴客們也聽到了這邊的吵鬧,將軍派了自己的管家過來查看。管家雖然討厭韓大疤臉,也還是組織著府中下人撐船去水裏打撈。

剛把船撐出來,有個下人忽然尖著嗓子嚷嚷著:“快看!快看!”

韓大疤臉的身邊似乎飄起了一團雜亂的黑色長發,周圍出現了好幾個漩渦。岸上看不太真切,似乎河裏伸出了一雙慘白慘白的手把他往水底拖去。

“是水鬼在拉人!”有人這麽喊著。那些打算下水的仆人紛紛遲疑起來。

隻這麽一遲疑的功夫,韓大疤臉便消失在洄水中。眾人最後好像看到一條黑糊糊,毛茸茸的東西,像是尾巴一樣……

“你聽說過水鬼的傳說嗎?那些在水裏溺死的人都會變成水鬼,他們困在水中,飽受各種痛苦煎熬,白天就好象在沸水一樣,晚上又好象在冰水中,下雨時如萬箭穿身,因此他們必須找替身,隻要找到替身,他們才可以脫離苦海。”

自從韓大疤臉淹死之後,最近河市裏頭便風傳水鬼又要發作,一時間鬧得人心惶惶,家家大人嚴令孩子絕對不能到河岸邊玩耍,水上人家紛紛設立祭台,往河中扔下各種肉類和糧食,岸上的龍王廟日日香火鼎盛。

韓大疤臉被水鬼拖走的第二天早上,小水妖慌慌張張來找四郎,可憐巴巴的說河裏淹死的水鬼不知道為什麽,都變成了一種長得很奇怪的鰻魚,這種魚腹下有黑斑,背生白點,但是卻沒有腮。

這是水鬼魚啊,小水妖特意叮囑四郎千萬不能吃,吃了就會不知不覺走到河裏去,被水鬼拉去做替身。四郎點頭答應下來,並且用了許多竹葉粽來答謝小水妖的好意。

不過,仔細論起來韓大疤臉也算是自作自受。

這幾日店裏的客人還在談論趙太守那個走失的小公子。聽說這位失蹤三年的太守公子趙端去衙門告了韓大疤臉一狀。說他的救命恩人並非韓有德而是另有其人。

這件事如此峰回路轉,跌宕起伏,自然引得江城人議論紛紛。

據說韓有德這個沒有德行的東西,為了節省本錢,看到哪家逃難的災民隻剩下孤兒寡母,或者一老一少這種,就去把人家家中的小兒偷出來。後來他的船行到一處叫滾牛灘的地方,那處河段裏頭跳躍著許多鰻魚,韓有德知道這種魚在江城是沒有的,若是運回來,能夠賺大錢。就把船停在岸邊打算捕撈鰻魚。

滾牛灘旁邊住著一戶人家,家中隻有相依為命的祖孫兩,那才是太守公子真正的救命恩人。韓有德居然派他手下的夥計把那位年過七旬的老人推進井中淹死,然後把人家裏的小孫子和太守公子都綁上了船,要當成奴隸賣掉。

同行的狗娃看不過去了,不願意再幹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威脅說韓有德如果繼續這麽做,就和他一拍兩散。韓有德表麵上同意以後不再做這種事情,其實已經暗暗起了殺心。畢竟,他也知道即使是在亂世中,自己做的也是見不得光的事情,哪裏容得狗娃說不做就不做的。

狗娃因為水性好,下水捕魚的事情一直都是他在做。那天晚上,狗娃吃了韓有德端來的一碗加了料的麵條,下水後就再也沒能浮上來,同行的都以為是意外,隻有偷偷躲在一旁的水泉目睹了事情的經過。趙端和水泉都可以作證,的確是韓有德殺了狗娃,是韓有德派一個夥計殺了水泉的爺爺。

因為太守公子作證,這個案子很快便審理清楚了,雖然韓有德已經淹死,但是他還有共犯,那些和他一起拐賣小童的夥計都被抓捕入獄。

太守夫人感激水泉一家對自己兒子的救命之恩,把水泉收為義子。狗娃良心未泯,又被韓有德害死,所以太守把韓有德的家產都判給了水泉的老母親,作為補償。

不過,江城人並沒有注意到,韓大淹死的第二天早上,還掛著白布的狗娃家門口忽然來了一輛馬車,接著,狗娃那獨自在家的老娘就常常又哭又笑,鄰居都以為她痛失愛子,有些精神失常了。等到後頭案子判決下來後,大概是傷心過度,水泉的老娘變賣了韓家的雞鴨房和自家的房產,不知道搬去了哪裏。

二哥帶著四郎跟在馬車後,看著狗娃駕著車出了城門。

“看來水魔鱉靈真的爬回了人間。這是第二個死而複活的水鬼了吧?”不得不留在有味齋養傷的小黃鳥趴回陶二的肩膀,十分深沉得歎了口氣。

聽它這麽說,四郎也有些憂心,狗娃是趙端公子的替身,韓大又做了狗娃的替身,這樣一個個下去,何時才是個頭呢?再說了,洄水裏如果繼續淹死人,以後裏麵的魚蝦可都沒法吃了。

顯然,也許關注點不盡相同,但是看到這個隱患的人不在少數。為了防止水鬼再次作怪,韓大的屍體已經被官府打撈了上來,江城有些道行的人都被太守請去作法超度河中水鬼,蘇道長也在受邀之列。結果作法的時候又出了一件怪事——韓大疤臉的屍體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故事完。我估計錯誤,白家表少爺還沒來得及露臉呢。

屍體為什麽會不見?元芳,你腫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