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瑤也就在燭下,將自己與安平郡主的舊怨,一五一十同梅氏說了。
梅氏這才釋然,又蹙眉:“淮王在慎刑司有不少相熟的朋黨門客,安平郡主讓慎刑司的人為自己做事,也不難。也難怪那官員嘴緊,就是不肯吐露背後指使自己的是安平郡主。瞧這情況,這次安平郡主怕是會被保得緊緊,不會有什麽事了。”
溫瑤也不意外,安平那邊,她自會收拾,隻是怕梅氏擔心,安慰:“放心,我下次會注意。”
梅氏暫時收起憂心,隻鼻息涼了:“為娘的一定會好好保護你,別說她是郡主,就算是天王老子,今後也別想再欺辱你!”
溫瑤心頭一暖,又問:“娘,是您白天對太子提過我的事,所以才能及時趕過去救我?”
梅氏也就點點頭:“我白天從慎刑司一回來,見太後離開了,就馬上對太子說了你被送去慎刑司裏的事兒,因怕有什麽牽扯,也沒說你是我的女兒,太子一聽,立刻便鬧著去見太後,幫你求情。去了慈和宮,太子陪太後吃了頓飯,哄了太後的歡心,又趁機對太後為你求情了幾句,太後果然就不再多過問了,讓太子自己去處理,一回祥丙宮,太子就讓我趕去慎刑司,將你弄出來了。”
這次時間多得很,溫瑤又問:“娘,你這些年又是如何過的?為何會從金陵府來了京城,還成了太子的乳母?”
這是今天白天與梅氏相認後,就想問,卻沒機會問的。
梅氏歎了口氣,撫了撫女兒的烏發:
“當年我剛誕下四郎後,因你大哥一事,與你父親大吵一頓,心神俱涼,又怒又傷,又見不到那二房,一氣之下,離了家。我娘家無人,父母早逝,也沒法投靠娘家,隻能一路北上,準備去京城附近的一個縣城去尋我一個舊日感情好的表姨母,打算先在表姨母那兒住一段日子。去了以後,才知道表姨母前幾個月已是搬家了,我一時盤纏用盡,居無定所,正是進退兩難,不知去往何處,正好,內務府的人來京城附近的城鎮招攬乳母,我剛生下四郎,尚有奶水,年齡也合適,無奈之下,為了生計,就去試試,沒料還真被內務府選上,帶回京城。”
頓了頓,梅氏眼神裏充滿恍惚,仿佛至今想起當年的奇遇,還是很感慨:
“我隻當是給京城哪個貴胄門戶當乳母,去了京城,與其他乳母一起被內務府送入皇城後,才知道,我們這一群人是去給太子當乳母的。太子彼時剛呱呱落地,生母去世,很是挑食,身邊乳母的奶都不喝,眼看著一日比一日消瘦。皇上沒法子,隻能在整個大晉遍尋乳母。 ”
“也是機緣巧合,我第一次喂養太子,太子竟就主動鑽到了我懷裏,喝了我的奶水。從此以後,便也不喝別的乳母奶水了。聖上與太後大喜,也就令我長住皇宮,留我下來,伺候太子了。”
說到這裏,梅氏歎息一聲,看向溫瑤:
“時日久了,其實我也是想離宮回家的,我雖心裏對你父親還有恨,但還是惦記你們的,可一入宮門深似海,進來難,出去就更難了。太後那邊見太子離了我就不吃東西,根本不可能放人。加上太子殿下一日比一日地粘我,我實在不忍心就這麽拋下這孩子……四郎與他年齡差不多,這幾年,我將他也當成了四郎,將對你們的感情都寄托在那孩子身上。所以,也就這麽一年複一年下來了。瑤兒,娘知道,娘這幾年很對不住你們姐弟,尤其是你……你若想責怪娘不負責任,當年太意氣用事,拋夫棄女,娘也無話好說。”
說著,擦了把眼角,無語凝噎。
溫瑤沉默後,輕聲說:“這也怪不得娘。我第一次進宮,就已經體會到了這兒的步步驚心,何況是娘在這裏呆了這麽多年?若是能走,早就走了。還有,當年娘也不是無端端離家,是被混賬二房與奶奶還有爹爹那邊傷透了心,才會離家,天下女子稍有骨氣的,恐怕都會如此,要是攤在女兒身上,怕也會如此,若娘有責任,那爹爹也有責任,二房就更是責任大。娘也不必自責,一切都隻是因緣使然罷了。”
梅氏想不到女兒這麽通情達理,想法倒是很通透明澈,還這麽安慰自己,眼圈越發紅了,攥緊女兒的手:“無論如何,娘今後便是不要命,也會好好照料你,不會再讓你吃一點苦,待有機會,再將你弟妹從金陵那邊接過來。”
溫瑤點點頭,又道:“放心,所幸我們早就搬出盤山村,在縣城置了宅子,三娘和四郎身邊還有謝哥母子陪伴,目前脫離了二房那些人,我來京城前,也留了足夠的銀兩給他們,他們日子過的倒也舒坦。娘也不必擔心。”
暫時還是沒將她還有個兒子的事情,告訴梅氏,更沒將自己與元謹的事說給梅氏聽,畢竟……稍有些複雜, 怕娘一下子不好接受。
再說,她和元謹的事,目前也沒幾個人知道,還是少些人知道為妙。
梅氏聽了,便也就舒口氣,看著女兒的眼神越發不一樣:“幸好家裏還有你。不然……想當年,我離開時,你還是個年少不經事的半大孩子,如今居然變得這麽有能耐了。你從小性子就懦,膽小怕事,我為你操心最多,總想著以你這性子,日後大了,肯定得被人欺負,可怎麽是好?誰想如今溫家,都是靠你支撐起來。倒是娘當初瞎了眼。”
溫瑤籲了口氣,不是您瞎了眼,是您眼前這幅身體,早就換了核子……卻隻是擠出笑容,雙眸揚起,澄澈明亮如乳鹿一般,望向梅氏,安慰:
“誰不是一步步這麽慢慢走過來的?娘放心,女兒再不不是任人欺負的麵團兒了。再說了,以後還有誰敢欺負我?我娘可是太子身邊的大紅人,皇宮裏的女官呢。”
梅氏這才釋然一笑,輕拍拍女兒肩背。
……
天將明,梅氏想著溫瑤在慎刑司待了兩天,又受了輕傷,也沒多纏著她問家中清醒,先離開,讓溫瑤在偏殿小憩會兒。
再等溫瑤醒過來,殿外天已大亮。
一個宮女過來:“溫醫女,太子喚您過去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