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馬的是沈墨川。

沈墨川經過她身邊,放緩了速度,撂下聲音:

“溫司藥。爺在前麵不遠處的十裏亭等你。”

溫瑤一怔,等馬車停下,一踩而上,等馬車奔馳起來,問:“五爺怎麽知道我出宮了?”

沈墨川一邊駕馬一邊回答:“廖圭聽說你出宮是去見二公子,正好爺也在宮裏,便過去報告了一聲。爺知道後,便帶屬下過來了。”

馬車在十裏亭停下,因為近了郊區,環境清幽無人。

溫瑤下車後, 便看見元謹一人背著手站立在廳內,因為是出宮後沒回王府,直接過來的,身上的深紫色公服還沒除去,走進去,喊了一聲:“五爺。”

元謹目光落在她身上,這段日子忙著處理父王的事,也有數日沒在宮裏見著她了,此刻臉上多了幾分難得的溫存與舒展,迎過來幾步,將她手腕輕巧一捉,想將她拉到廳內的椅子上坐下:“元駿找過你?”

溫瑤下意識抽出手,坐在了他對麵:“嗯。剛見過。”

他見她鬆脫自己的手,稍一滯,卻也沒多想什麽,畢竟這小女人不大喜歡自己在外麵舉止太過親密,隻掀袍坐來,眼色微微一沉:“那小子是為了父王的事情找你吧。”

“是的。二公子說見不著你,所以隻能找我,希望我能在你麵前為梁王求情,”溫瑤說到這裏,又補充:“其實不止是二公子,胡側妃昨天也為梁王的事,進宮找過貴妃娘娘了。貴妃娘娘今早還找過我,問了關於你放逐梁王去屬地梁州的事。”

元謹眼眸似明似暗,卻並不意外。

溫瑤一挑眉:“你真的決定了?”

元謹沒做聲,神色已經說明一切。

“那梁王也心甘情願,願意去梁州?”

元謹沉吟片刻:“當然不願意,不過,不願意,也隻得願意。”

溫瑤疑惑地看著他:“?”

“十多年前,戶部右侍郎步文韜因涉嫌貪汙稅銀,被斬首抄家,家眷也被沒入京城各個教坊,其中,還有他的女兒。”說到這裏,元謹看一眼溫瑤:“他女兒,你那晚來遊雲居,應該也見過了。”

“步依慈……”溫瑤呼吸一頓, “所以步家的貪汙案,與梁王有什麽關係?”

元謹黑黢黢雙眸落在她身上:“步文韜並未貪汙,挪用稅銀的是父王。父王事後無法填補,隻能讓步文韜這個管理稅收的戶部要員幫自己頂罪。步依慈是如今能指證父王唯一的人證。父王若不想留在京城身敗名裂,去梁州,便是他最好的選擇。”

溫瑤吸口氣,難怪梁王那邊一點聲響動靜都沒有,也沒反對去梁州。

原來元謹拿捏著梁王這麽大的罪證。

所以,他那幾天跑去遊雲居,不是為了買醉,也不是心情不好,而是為了去找出步文韜的女兒步依慈,翻出當年這件舊案,找出牽製父親的砝碼。

她就說了,他這樣的人,心智怎麽可能這樣脆弱?

原來,在他知道幕後人是梁王那一刻,就已經決定要想辦法將梁王送離京城了。

她又想到什麽,抬眸看向他:“原來你將步文韜的女兒接出來,安置在別宅,是怕梁王會去殺人滅口……。”

難怪還特意派了好幾個親衛保護著。

因為步依慈現在是能夠牽製梁王、讓梁王安心去梁州、再不鬧出幺蛾子的唯一砝碼。

他正要點頭,卻又目光一閃,添了幾許意味深長,眸內星光閃爍,含笑打量她。

她被他看得有點緊張:“你看著我做什麽?”

“難怪今天見麵對我愛答不理,原來是惦記著我從遊雲居接出步氏的事。”

不知道為什麽,他心情大好。

她一頓:“誰對你愛答不理了?”

“剛才不是還甩開我的手?”

是嗎?可那隻是條件反射吧。

難道不是光天化日下,她不想被人看見嗎?

她看著他一臉很爽的樣子,看把他高興的……

罷了,也懶得潑他的冷水。

他見她不說話,隻當她是默認了,唇角向上揚起。

這小女人終於對他有那麽一點吃醋的反應了嗎?

正這時,沈墨川在亭子外的聲音響起:

“二公子?你怎麽來了……等等……您不能進去……”

溫瑤一驚,站起身,看見元駿竟不知道幾時跟來了十裏亭,不顧沈墨川的攔阻往裏麵闖進來。

肯定是剛才元駿不死心,還是追了上來,結果看見她上了馬車,一路尾隨而來。

元謹看見弟弟來了,臉上神色也凝固下來,隨即起身,看一眼溫瑤,示意他來處理,走上前,冷冷看向衝進亭內的元駿:“你這是想幹什麽?”

元駿被哥的臉色有那麽嚇到一小下,卻還是豁出去了:“哥,你真的要將父王逐去梁州嗎?”

元謹轉身安然坐下,拿起桌子上的杯盞輕抿一口:“你既然都找過來了,自然是真的。”

“哥!你與父王到底是父子啊……不管發生了什麽事,你就不能繞過父王一次嗎?”元駿急了。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元謹撫著杯緣,平靜語氣已顯薄怒。

元駿卻還不知兄長脾氣上來,上前兩步,咬咬牙:“我不是小孩了,再過一兩年,我都是該娶妻的人,還小什麽?倒是哥你,就算年齡比我大又如何?將父親逐出京城王府,趕去偏僻的屬地,也不是什麽年長懂事的行為!”

溫瑤聽他說出這種激怒人的話,心髒一懸,望向元謹。

元謹的神色倒是沒什麽太大起伏,隻眉心添了幾多陰雲,字句裏也透出不易察覺的幾分威脅:

“既然你這麽孝順懂事,不如和梁王一起去梁州?”

沈墨川忙走到元駿身邊低聲勸:“二公子,不要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現如今,元謹隻將梁王安排去梁州屬地。

元駿這個弟弟還是可以留在京城的。

元駿這麽一鬧,若是一起去梁州,前程也怕是得斷了。

元駿卻怒從心起,哪裏管得上前程,卷起袖子,衝過去:

“別想嚇唬我。你以為你現在攝政,就能獨斷專行嗎?你若堅持趕走父王,我便去告禦狀,讓皇上、還有朝廷的大臣們評評理,看天下有沒有這樣對待親生父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