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玉一掉眼淚,式粼立馬就慌了,他連忙坐正用指腹拭走尺玉跌出眼眶的珍珠,“哥哥說錯話了,小午不哭好不好。”
“誰哭了!”
尺玉心裏直激惱,腿跟不聽使喚似的亂蹬,看上去貓裏貓氣的。
他拍掉式粼的手,把臉扭到床鋪裏側,本想用衣袖擦擦臉,手腕碰上臉頰時想起自己打著赤膊,有點子尷尬。
早知道要給式粼療傷,他就不除去衣衫了,怪冷的……
式粼見尺玉汗毛豎了起來,便拉高被子將光不出溜的人形貓貓摟在懷裏,“我的小午現在想要什麽,隻要小午說,哥哥肯定給。”
“我要你把嘴閉上!!”尺玉又蹬腿,大白尾巴開始不耐煩地抽枕頭。
好在是軟枕,要不式粼該心疼了。
他聽妻話,還真就把嘴閉得嚴嚴實實,隻不過這嘴不多時便落在了尺玉的眼睛上,進而在鼻尖、臉頰、嘴角遊走,直至與唇瓣難舍難分。
……
晚膳蒸了三大條肥美的鱸魚,白嫩少刺的蒜瓣肉蘸著湯汁,可把尺玉吃美了,甚至反天性地炫了一大碗米飯。
平日裏他都是以吃肉為主的,不咋吃米飯,但妖族終究與獸族存在差異,吃得了有滋有味的東西,自然也能效仿人族主食肉菜一塊兒吃,還能用點小水果呢。
隻不過櫻桃才咬進嘴裏,阿泰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不用吱聲尺玉都能猜出是不好的消息,趴在式粼耳邊問,“是不是誰又來了,要不要我避一下?”
“保持跋扈,隨機應變吧。”
式粼話音剛落,阿泰這邊氣喘籲籲地撲了過來:“東家,是大少爺來了——”
桌子上的食器被沒刹住腳的阿泰撞得叮當作響,阿泰將頭埋得更深了。
尺玉心裏算著日子呢,想來式峰乘馬車的確也該回漭城了,隻不過瞧這架勢,是家門都沒回便急匆匆地趕了過來,怪讓人不踏實的。
他再度湊到式粼耳邊,提醒說,“雖有拇指蓮護佑,可毒珍珠這東西無色無味我也辯不出來,咱們還是小心些的好。”
式粼正“嗯”地應道,一抹豔麗的齊紫身影晃入視線。
“呦,用晚膳呢。”
式峰兩手空空地信步進門,單單從塌陷的眼眶和憔悴的皮膚狀態,便能瞧出歸途披星戴月一路風塵有多辛苦。
跟在身後低眉順眼的阿壽更不用提了,麵黃肌瘦的,風隨便一吹都能把人刮倒。
“大哥這趟來得稍微晚了些,這一桌子的菜都吃得差不多了,屬實是怠慢。”式粼嘴上客套兩句,別的半點表示都沒有。
“無妨,為兄此番又不是來你這用膳的,路上撞見了公孫家的妹妹,哦,並非眼高於頂的那位公孫熹,是和咱們一同長大的公孫酈。”式峰說著話眼珠子很自然地往尺玉身上斜,“聽說你與這位沙納頡的……貴族,好事將近了?”
式峰上次在聚福樓與公孫熹相親那回,見過與式粼同坐的白發少年,以膚色外貌來看的確是沙納頡人沒錯,隻不過他還未聽說過沙納頡族的男子會梳如此奇怪的發式。
少年麵前骨碟中魚刺淩亂,甚至掛著肉渣,哪有半分貴族作風。更為奇怪的是他隱隱記得這個白發少年並非複姓,具體姓什麽,他一時半刻有些想不起了……
“我與式粼哥哥好事是否將近與你何幹?不請自來未免太過失禮了吧?”尺玉藍眸如寒潭之底,睨向式峰,“而且無人請你落座,不是嗎?”
式峰認定尺玉身份不簡單,哪裏會被三兩句話唬住,他歪著頭看向尺玉過分白淨的臉,冷笑了一聲,“有意思。”
轉而對一旁不吭氣的式粼講道:“他究竟是個什麽身份你我心知肚明,在聚福樓我與公孫熹相親那日,他可不姓巫馬。”
“哦?是嗎?”式粼也笑,他抓過尺玉的手握在掌心,淡定自若地回擊,“那不如大哥好好查上一查,看看玉兒究竟姓甚名誰,是什麽身份,到時候別忘了稟告祖父一聲。”
自古以來瞞天過海絕非易事,可倘若尺玉是妖則另當別論。
哪怕式峰將沙納頡無邊無界的草原,連同漭城一並翻個底朝天,也不可能翻出尺玉巫馬氏之外背景來。
遊止葉已經幫著打點好了,尺玉與尺夏均被編排成了巫馬嵐四子的小兒子、小女兒,姐弟倆送馬入關後再未歸家。
姐姐順理成章地住進了合作多年的遊府,而弟弟在遊家狩獵場與他相識,傾蓋如故。
盡管式粼振振有詞,式峰對尺玉仍然諸多懷疑,隻可惜眼下沒有確鑿證據當場摧毀式粼的謊言,他眼神炯炯,仿佛洞察秋毫般篤定,“好,二弟既然如此篤定,那我這當大哥的可得盡心呢。”
“有勞大哥費心了。”式粼淡笑。
尺玉見式粼場麵話說得差不多了,繼續扮他的張狂小公子。
他抽出被式粼握住的手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瞟向滿肚子壞水的式峰,嘴裏發出嫌棄的嘖嘖嘖聲,並回眸與式粼對視,“事先說好,他日我若與你喜結連理,這個冒失無禮之人,我是萬不可能叫出口的。”
“是瑨是玉還兩說呢,好大的口氣。”式峰不甘示弱地回懟,“你若是假的,會把式粼害得很慘,不過戲子無情,你不在意也是應當。”
“這就不勞大哥操心了。”式粼出言截斷式峰的話,“天色已晚,早些回吧。另外花樓這種地方別去得太勤為好,瞅你都憔悴成什麽樣了。”
式峰沒去反駁,畢竟去妖嶺的事不能說給任何人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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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過去三天,無論是式峰還是祖宅都沒再傳出消息,可尺玉始終不敢離開式粼半步,他總擔心式峰會有什麽雙管齊下的陰招馬上就要放出來了。
於是式粼去成衣館,他像條小尾巴似的跟著;式粼去書房,他坐在邊上玩毛筆;式粼去驗收新染出的布料,他也屁顛屁顛的一起去,直到式粼坐著喝口茶,他才趴在桌邊打了個盹。
隻不過還沒怎麽睡踏實,鼻子被式粼抹了一下,尺玉正想抱怨,隱隱感覺有股暖流從鼻腔淌了出來,他連忙仰起頭盲抓餘光裏式粼伸過來的手帕。
式粼也很蒙,緊張道:“小午怎麽還流鼻血了,是不是羊肉吃多了上火?”
“不可能,我從來不上火。”尺玉用手帕遮掩住出血的一側鼻孔,囔囔著說,“再說我啥福享不了,沾不上人族的富貴病好嗎?!”
“那小午別處可有不舒服?”式粼邊問邊喚來跟在四五米距離外的阿安,“趕緊去打盆冷水過來。”
“好嘞——”
“有點困算嗎?今天我好像還沒午睡呢。”尺玉這話說的絕對實在,因為哈欠在下一秒打了出來。
“好像不流血了。”式粼移開尺玉堵在鼻子上的手,湊近觀察後放了心,“那估計是睡眠不足吧,小午不用一直跟著哥哥,該回去休息就回去休息,哪有小貓咪不白天不睡覺的。”
“你不陪我嗎?我都陪你大半天了。”尺玉眼巴巴地看著式粼,他倒不是多黏人,他是不放心式粼一個人。
式粼摸了摸貓頭,哄道:“小午先回臥房美美地睡上一覺,哥哥把手頭的進貨賬本看完就鑽小午被窩。”
“那不行。”尺玉一口回絕,“我也不差這一會兒的工夫,我陪你看完。”
“這樣嗎?”式粼想了想,折中道,“那小午陪哥哥去取一下賬本好了,哥哥拿回臥房看。”
“成。”尺玉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哥哥背小午吧,小午靠著哥哥先眯一下。”式粼繞到尺玉麵前蹲身,“要是身體不舒服務必要跟哥哥說,否則哥哥會擔心的。哥哥聽老人講,貓貓都很會忍痛。”
“我沒有不舒服,就困了。”尺玉趴到式粼背上,摟脖唧噥,“我很怕痛的,一點都不能忍。”
尺玉意有所指,這次換式粼單純了,他接過話回道:“那就好,哪怕是有一絲絲的不適也要跟哥哥說,哥哥偷偷攢了好多的銀子,以後都給我的小午用。”
“是嗎?有多少?”尺玉暫時作為城裏貓,肯定是關心自己家糧倉充不充足的,下意識追問道,“按照現在的開銷,坐吃山空能吃一輩子嗎?”
“現在恐怕不太行。”式粼實話實說,“小午再耐心點,等哥哥吃掉最肥的一塊肉,坐吃山空指日可待。”
式粼說的隱晦,但尺玉聽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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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粼背著尺玉繞了布莊近半圈,莊內很多雙眼睛都看到了,消息當天傳回祖宅應該沒什麽難度,目的已達成。
他其實並非要讓式家人盡信尺玉是巫馬玉,是沙納頡貴族,相反隻要式家人挑不出尺玉的毛病,忍也得忍,不想忍還得忍,如此更讓他身心愉悅。
因為這樣的日子他過了太久太久,是時候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
“式粼哥哥在想什麽?”
尺玉用指腹按壓式粼深思時太陽穴上方微微暴起的血管。
“哥哥在想,我的小午又長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