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玉將自己跟式粼關房間整整七日,除了第四天尺夏隔門帶來式家被踢出八大布莊,式萬州急火攻心因病去世的消息外,他再未見過任何人。
他很清楚人族口中的所謂頭七還魂是假的,式粼的魂魄入了忘川再無遊**回人間的可能,隻是他離不開式粼的氣味,他想與式粼的軀殼廝守在一起。
晝夜在這幾日如白駒過隙,仿佛發個呆天就黑了,打個盹天又亮了。
過去還會算著日子等初一夥房醬牛肉去偷吃,或者到十五拉著式粼去集市買買小物件,可這幾日他甚至不敢見阿泰,就連阿安回來的那天他都是將房間罩了一層結界的,他不敢去聽那些聲音,他還不習慣對話中沒有式粼的參與。
他感覺好累,胸口壓著的巨石令呼吸隱痛,他悄然幻化回真身盤臥在式粼胸口,眼尾雪白的毛不知從何時起被血淚染紅,再也變不回舊時模樣。
尺玉疲累地合上眼睛,用頭輕蹭式粼下巴,訥訥地嗚咽著一想到就心如刀絞的名字。
一遍,接著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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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午夜時分,屋內設下的結界被一股極強的力量衝開,尺玉猛然睜眼戒備地弓起身子望向暗處的來人。
“不必緊張,是我。”
衫青緩緩由半月門後頭走出,看向思念成疾憔悴得不成樣子的尺玉,“我來是想告訴你,我去過忘川了。恩公重生之事我已安排妥當,不出意外,明日夕食之際恩公會借將死之身重生。”
“你是說,不用等了是嗎?”尺玉圓睜泛紅的眼睛顫抖著長吸一口氣,“那他轉世是否還叫式粼?味道跟現在一樣嗎?他會不會記得我,還喜不喜歡貓貓了……”
尺玉說完又驚喜又無助地趴在式粼懷裏掉淚,少時轉為悲慟的號哭。
衫青至今都不敢看式粼的軀殼,他別過含淚的眼,佯裝淡然道:“我隻能說我盡力鎖住了恩公的記憶,但孟婆湯的作用仍未可知。”
“尺玉,我擔心你以妖身現世會再次破壞恩公的命格,這一世平平淡淡地過可以嗎?”
衫青翻掌,手中赫然閃出一道金光,他推手將金光傳至尺玉麵前,“此人與恩公半世相殺現下已至彌留,你附身其中非但不損修行,甚至鬼神難覺。”
“隻要能與式粼哥哥紅繩重係,你要我怎麽做都可以。”尺玉搖身化作半人形將那束光握在手心。
“我能要你做什麽?”衫青淡說,“你尋過去後切記不要在恩公身邊施半分妖法,如果可以的話把內丹交於我保管吧,待你與恩公百年之後,我自會前來尋你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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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玉交出內丹妖法被封印了八成,加之多日未曾用膳,腳程慢了不止一二,到達浪雁澗時整隻貓都累虛脫了。
他循著手心金光所指,悄無聲息地踏入江湖上聲名赫奕的冥穹宮,還未摸到暗樓,但聞刹祭殿內的爭執聲中夾雜著式粼的名諱。
“等式粼睜開眼睛能開口說話時,再去請宮主猶未為晚。”
“左護法此言差矣,宮主吩咐過右護法醒後……”
“萬翀!”被喚作左護法的男子聲調陡然拔高,截斷那人的話,“你不過是魂危堂堂主,這裏還由不得你造次!!”
“左護法亦莫忘刹祭殿乃右護法的地界!”
……
刹祭殿內此起彼伏的爭執尺玉沒功夫細聽,畢竟現下屋內那位還不是他的式粼哥哥,他得趕緊找到自己的皮囊躺進去才行,萬不能誤了正事。
尺玉隱去行蹤疾步奔向金光指引的方向,直到順著蜿蜒小路瞧見個類似墓道口的地方,才反應過來衫青口中所說的浪雁澗冥穹宮暗樓,是個不見天日的地牢。
他顧不得那麽多,避開冥穹宮弟子身形一晃下至其中,暗道內燭台橘火微搖,濃鬱的血腥之氣鑽入鼻息,路過刑具架子時寒氣至盛,後背不由涼颼颼的。
待手中金光滅去,尺玉穿牆而入。
隻見他今世的皮囊打著赤膊平躺在窄床之上,被繃帶一層一層地裹得跟顆粽子似的,他行至床邊二話不說躺了進去,再睜眼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疼,他剛喘勻這口氣,鐵門的小窗外傳來匆匆腳步聲。
“萬堂主您來了——”
“那位少宗主沒出岔子吧?”
“沒沒沒,按您的吩咐上過藥了,才剛檢查並無發熱的跡象。”
“那就好,右護法已醒,明早估摸著是要見人的。”
……
聲音越來越近,聽到式粼醒過來尺玉激動得想要掉眼淚,可這副皮囊似乎性子很硬,僅僅眼眶發酸。
鎖著牢門的鐵鏈嘩啦啦地響動,緊接那位萬堂主一陣風似的走到他身邊,指尖搭在了他脈搏上。
少時,萬翀納悶地嘶了一聲,“奇怪,這脈象未免恢複得太快了些。”
尺玉按捺不住想跟這位萬堂主打聽式粼的情況,虛弱地輕咳了兩聲,掀起眼皮試探,“我問你,式粼他當真醒過來了?”
“你一身傷都能醒過來,右護法自然無礙。”萬翀將尺玉的手粗魯一甩,冷覷著那張慘白的臉,“奉勸少宗主乖乖聽話,早日將沐蓮劍法默出來,否則日後有你好果子吃。”
“果子?”尺玉不解,“何種果子為好果子?”
“尺玉!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萬翀臉色登時冷了下來,“右護法若非顧念舊情,憑你豈有傷他的機會?”
“喲,我和式粼哥哥還有舊情呢?”尺玉撲哧一笑,不承想衫青所說的相殺前麵,竟還有相愛二字,“我要見他,立刻。”
萬翀緊盯著尺玉嘴角意味不明的笑,總覺得這與向來倔強倨傲沐蓮宗少宗主不大一樣。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呼喚聲。
“萬堂主——”
冥穹宮弟子推開虛掩的鐵門探頭道,“刹祭殿來人,說右護法要見尺玉。”
尺玉聞言笑得更甚,他單手撐著床邊齜牙咧嘴地起身,使喚道:“萬堂主還不速速將衣裳遞於我,我可是你們右護法的老相好。”
“老相好?”萬翀瞠目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