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火光陰,太陽頃刻升出地平線。

式粼醒時忽感頭痛欲裂,但他並不知曉此番乃記憶互斥所致,睜眼時被懷裏睡相香甜的尺玉驚得心跳陡然漏掉半拍。

江湖上誰人不知沐蓮宗少宗主與驚鴻郡二小姐齊名天下第一,鏡二小姐霓裳羽衣聖女天顏,尺少宗主冰肌雪骨恍若遊世之仙。

光是這吹彈可破的耀眼白膚,多少江湖中人踏平霧封山但求一睹姿容,而今尺玉窩於他懷中,滿身吻痕如梅花爛漫彌山遍野,縱使他苦修折情決依舊被奪神三千。

當式粼反應過來掌心所托之處為何,手被燙得猛然一縮,渴了一夜的喉嚨更是林間走火燒得幹啞難忍。

尺玉時隔多日好不容易睡個踏實覺,可夢境中忽感腚上一涼,粘在一起的眼皮霍然睜開,好在昨夜雲雨長夢為真,式粼為真,轉世亦為真……

他眯縫著睡眼又往式粼懷裏鑽了鑽,習慣性地用頭蹭式粼脖頸,“式粼哥哥怎會醒得這般早,小午還沒睡夠呢。”

式粼哪能想到前些時日軟硬不吃的尺少宗主,在握雨攜雲的一夜過後竟變得如此乖巧可人,既然天鵝肉送到嘴邊,豈有不吃幹抹淨的道理?

他翻身將寸絲不掛的尺玉覆於身下,淺啄其眉心,又捏尺玉下巴,“少宗主小名換作小午?倒也可愛。”

“你叫我什麽?”尺玉眼珠子瞪得幾近滾落,他嗖地坐起身一把捧住式粼的腦袋,緊張道,“式粼哥哥你可別嚇唬我,你腦瓜子這是咋了??”

“腦瓜子?”式粼同款震驚。

向來開口之乎閉口者也飽讀詩書的尺少宗主,如今說起話來盡是鄉土氣息,怪,簡直太怪了。

不等式粼細琢磨,嘴巴被閃瞎人眼的小白手不客氣地抽了一下,而後又是一下,一下接一下……

“我不管!你給我重說,馬上重說!!”尺玉一邊抽式粼嘴巴,一邊氣得憤憤喘,“昨晚還天花亂墜的叭叭怎麽愛貓貓,怎麽離不開貓貓,怎麽補償貓貓來著,現在吃完貓貓抹抹嘴不認了?老犢子,你還是個人了?”

尺玉說著說著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一想到衫青說的孟婆湯後遺症,和什麽溫習記憶他的貓心就好痛,這要是一時半會想不起他,他這……他這不就等於守著個二傻子嗎……

上輩子式粼是個多聰明的人啊,這憨批也差得太遠了!!

式粼被一聲聲貓貓徹底洗了腦了,他頭好疼,可手本能地撐過尺玉胳肢窩,將人撂在了腿上,拍著哄著說他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意思的話,“我的小午寶不哭,哥哥認,哥哥怎麽會不認呢?”

“你沒忘?”尺玉一聽式粼這話,眨巴著濕漉漉的睫毛與翻臉不認人的老犢子對視,“那你剛才叫我少宗主幹啥?”

“式粼敬少宗主,才會如此稱呼少宗主。日後式粼叫少宗主小午可好?”式粼強打起精神回尺玉的話,但是哄人的手沒停,仿佛那手不是他自己的。

“那就是沒想起來!”尺玉急得直蹬腿,血盆大口直直咬上式粼寬厚的肩膀,就在此時耳邊又響起熟悉的口吻,“小午咬哥哥吧,咬完不許生氣了,乖。”

尺玉再次抬臉,試圖從式粼臉上找出些別的蛛絲馬跡,“你腦袋是卡殼兒了嗎?還是在逗我玩?你要這樣的話那我也不記得你了!”

式粼聞言心髒猝然一緊,有力的雙臂死死纏住尺玉將人壓進懷裏,語無倫次道,“小午撒謊,小午都來找哥哥了,我的小午來了就不許走了,哥哥不放小午走……”

式粼說著說著隻覺一根長針穿透頭骨,跟著眼皮沉得抬不起來,抱著尺玉重新栽進枕頭。

尺玉見狀趕忙探了下式粼鼻息,又用手掌摸了摸心跳,視線繼而掃過他親手包紮的傷口,瞧著沒有血跡滲出問題應該不大,也就沒喊那個凶巴巴的萬翀。

他倆當下都光溜溜的,不方便的。

光溜溜最適合睡覺了,尺玉調整了下側躺的角度,把式粼的手放回尾巴根,舔了舔嘴巴,合眼繼續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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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式粼下令不準任何人靠近刹祭殿,這一覺睡到天黑也就不足為奇了,尺玉在饑餓中驚醒,頭暈眼花地掙脫式粼的懷抱,套上褻/褲去外屋搜尋食物。

可刹祭殿不養貓,除了果子和點心沒別的吃食,尺玉挑來挑去都不中意,最後隻能朝相對能入口的甜瓜下手。

拳頭將甜瓜砸成兩半,尺玉先是甩了甩其中細白的瓜籽,跟著張嘴啃了一大口,還別說,這瓜挺甜的。

他三兩口吃光,照葫蘆畫瓢又砸了一個,甩完籽小步往臥房奔,剛歪頭避過珠簾,一腦門子撞進式粼手心。

若非習武之人眼疾手快,貓頭必定要撞裂式粼的傷,式粼單手抬起尺玉下巴,在沾著甜瓜汁的嘴巴上吮了下,旋即推開窗,朝空無一人的夜色喚道:“業鳩,去弄兩隻燒雞來。”

“是,主人。”

坐在屋頂賞月的業鳩應聲。

尺玉心道好家夥要上硬菜,手裏的甜瓜頓時失去了吸引力,他殷勤地把瓜塞式粼嘴裏,小聲補充道,“還想再吃隻大鵝……”

“等等業鳩,再弄一隻肥鵝來。”式粼嚼著貓貓吃過的口水瓜,多囑咐了句,“弄好一隻送過來一隻,越快越好。”

“明白——”

式粼豎耳捕捉到業鳩離開時瓦片的響動,便將注意力收至雙手纏著他腰的尺玉,“小午餓了為何不喚哥哥?這裏不像布莊,提前給小午備足了隨時打牙祭的零嘴。”

“不是都說睡覺養身體嘛,你這傷這麽重,要好好休息,我隨便吃吃就行。”尺玉在纏著繃帶的胸口上畫完圈,忽地反應過來式粼剛剛提到了布莊,激動道,“你,你這是又想起來了?!”

“又?”式粼停下擺弄尺玉發絲的手,“小午說這話是什麽意思,哥哥不太能聽得懂。”

“就是白天那會兒,你跟換了個人似的管我叫少宗主,後來我一哭你又好了,但又沒完全好。”尺玉講話一認真眉心就本能地緊著,“我懷疑是衫青的仙法沒幹過孟婆湯,你稍微有點子錯亂……”

式粼在聽到尺玉哭了後眼淚瞬間堆滿眼眶,他無法探究死去的那幾日尺玉是怎麽過的,可他的貓貓再也變不回仨飽倆倒無憂無慮的寶貝了……

他俯身輕輕擁尺玉入懷,淚液不多時蹭濕了尺玉落在脖頸處的發絲。

尺玉一臉懵逼地仰著被式粼肩膀墊得老高的下巴,安撫式粼寬闊的背。

“你,幹嘛,哭?”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