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午永遠都不會錯,是哥哥錯了。”式粼側臉虛躺在尺玉胸腔,聽著撲通撲通的心跳闔眼呢喃,“快把肉墊伸過來給哥哥摸摸,哥哥都想了。”

尺玉盯著式粼隔空亂抓的手撇了撇嘴,最終拗不過想要貼貼的心,主動交出爪爪,“你都知道錯了咋還不改呢?道歉頂屁用,根本就沒認識到錯在哪裏。”

“並非哥哥認識不到錯在哪了,而是有些錯就該屢教不改。”式粼揉捏著肉乎乎的手心振振有詞,“哥哥在乎貓貓所以不準貓貓跟別人熱絡,就好比貓貓喜歡哥哥才會砰砰踹哥哥好幾腳,難不成哥哥還要抓著貓貓踹人不對這件事生貓貓的氣?”

“踹,踹人……?”尺玉被式粼兩句話繞出重點,先前肚子裏的餘氣咻地一下飛走了,“這兩件事性質一樣嗎?”

“怎麽不一樣呢?”式粼憋著笑回道。

為了避免尺玉琢磨出不對勁,他連忙摸著貓頭轉移話題,“小午怎麽突然想起吃烤魚配大米飯了?”

尺玉腦子亂得很,下意識回答:“大米飯是給你點來泡魚湯的,你們人族不都講究會過日子嘛,反正你也吃不了兩口,兩份烤魚裏頭的配菜足夠你吃。”

“……”

式粼寒心地幹笑兩聲,“哦,原來貓貓吃魚,哥哥得吃配菜和魚湯是嗎?”

“對啊,配菜你不是挺愛吃的嗎?”尺玉對式粼的飲食還是有一定了解的,說得頗為順嘴,“我都瞧見了,你吃得可下飯呢,能炫兩碗!”

“……”

式粼被尺玉噎得夠嗆,絞盡腦汁地回憶自己為什麽吃個配菜都這麽下飯。

他忽地想起是因為給貓貓剔魚刺剔得菜都涼了,不快點吃,等湯冷透了會肚子疼。

“咋?我說錯了?”

尺玉趴在式粼胸口眨巴著無辜的大眼睛,白裏透粉的指尖輕戳式粼倏爾耷拉的嘴角,“我明明記得你最愛魚湯泡飯,吃配菜和嗦魚頭魚尾來著,米飯的量也不會記錯的!”

“好吧,全當哥哥過去愛吃配菜和魚頭。”式粼艱難地扯了扯嘴角,笑得很是憋屈。

實際若非是貓貓剩下的福根,他堂堂布莊東家會吃沒肉刺多的位置?

笑話!

式粼違心認下後,決定**一下貓貓,“如果哥哥從現在開始也愛吃魚了呢?跟小午一起吃魚肉好不好?”

尺玉聽到式粼這話腦瓜皮猝然一緊,陷入沉思般訥訥重複:“式粼哥哥改愛吃魚了……”

這一瞬,千百個問號占據腦容量不大的貓頭,可把尺玉為難壞了。

式粼這是擺明了要跟他搶口糧嗎?那以後是不是無法慢條斯理地用膳了?論起用筷子的順手程度他如何也吃不過式粼的,式粼該不會把他的肉肉搶光吧??

尺玉明眸一暗猛地轉向窗外,十萬火急地大喝:“那個誰你回來沒!!”

剛剛跑腿回來的業鳩屁股不等碰上屋脊,就聽見屋內嗷的一句鬼叫,舌尖陰鷙地舔過後槽牙,業鳩悶聲回了句“嗯”。

尺玉耳朵相當靈,恰巧彌補了業鳩“中氣不足”的應聲,交流零障礙,“方才預估有誤,晚膳還得添條魚,要大的——”

喊完,擔心暗衛心胸狹窄誤會他有意為難,尺玉又解釋一句,“式粼哥哥現在不愛吃配菜和魚頭了,他愛吃魚肉!我是給他點的嗷!!”

業鳩:“……”右護法何時愛吃魚頭的?

式粼:“……”好寶兒,半點麵子都不給我留。

“還有就是我們不添大米飯了嗷,大米飯兩碗就夠了!!”尺玉事無巨細地追完話長舒一口氣,對自己的表現相當滿意,自誇了句,“這回鐵定沒毛病!貓貓棒棒!!”

式粼在貓貓的一通安排下笑得死去活來,他既慶幸尺玉有留心他的飲食習慣,又不得不感慨貓貓太摳門,竟死活都不肯把肉肉分給他。

怪不得都說貓貓要富養,但凡他經濟條件差點,在沒培養出感情之前絕對會換個富貴人家。

尺玉感覺自己趴在式粼胸口被笑得一顛一顛的,他抓著式粼衣領滿臉的莫名其妙,“啥這麽好笑?說來讓我也樂嗬樂嗬。”

式粼笑得腸子擰勁兒,撐起尺玉胳肢窩往嘴邊湊,剛一張嘴又是一陣哈哈哈,“哥哥笑我的貓貓……哈哈怎麽這麽哈哈哈棒棒……”

“……”尺玉額角滑下三道黑線。

“式粼哥哥這是在嘲笑貓貓?”尺玉不服,嚴肅至極地問:“難道貓貓在式粼哥哥眼裏一點也不棒棒?”

“棒哈……誰說貓貓不哈哈哈棒棒的……”

式粼笑到無法持平聲線,他將整張臉埋進尺玉頸窩,因笑意噴灑的呼吸在短短兩秒鍾催高了尺玉的體溫。

尺玉臉頰紅了,眼珠子也是。

主要是氣的!

“你就是覺得貓貓不棒棒!”尺玉扯著脖子喊。

-

由於沒拿捏好哈哈哈的尺度,式粼成功失去了吃魚的資格,三條烤魚通通被化氣憤為食量的尺玉占為己有,並揚言魚骨頭都不給他嗦一口。

式粼低眉順眼地幫尺玉往下拆魚肉,挑魚刺,眼瞅著自己的魚湯泡飯一點點變涼,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這時,刹祭殿又進不速之客。

沒別人,就魂危堂那位上趕子學染發的萬師傅。

萬師傅這回是打正門上樓的,一手抱貓,一手拎著串門禮,可以說是客客氣氣了。

現如今尺玉麵子賊大,先有右護法暗樓撈人,後有左護法重金示愛,緊接著宮主苦等劍譜,魂危堂主上門求學……

哪怕給他個冥穹宮大螃蟹的稱號也不為過,能甩開膀子橫著走那種。

“你來幹啥?刹祭殿不歡迎你!”尺玉筷子啪嗒撂在桌上,把跟式粼生的氣撒給了萬翀。

萬翀不惱,但趴在手臂上的小狸花嚇得炸了尾巴毛,它能感知到老祖宗頭頂噴火,壓根不敢惹,但凡萬翀撒手,它立馬能鑽床底下去。

有求於人姿態自然不會擺得太高,萬翀放下手裏提溜的紙包,坐在八仙桌尺玉的對麵。

“聽聞少宗主口味刁鑽,萬某特意帶來些藥膳所需的料包,少宗主擇日帶著這些去司徒堂主那裏煲煲肉骨湯,必定別有一番滋味。”萬翀投其所好道。

“料包?”尺玉抻脖子嗅了嗅,味道一點都不香,連連搖頭,“我們旭裔堂不差煲湯的料包,我們差牛、差雞、差大鵝,你懂哈?”

一旁伺候媳婦用膳的式粼像是被戳中笑穴,好不容易停下是哈哈哈再次從口中飄出——

“還笑!”尺玉咬牙凶人。

式粼接住眼刀子,放下往尺玉碗裏添肉的筷子,親向烤魚味的嘴巴,“哥哥不笑了,哥哥都聽小午的。”

萬翀盯著式粼給尺玉送去的吻,莫名晃神了須臾,分明該痛的心髒在這一刻平靜得不行,仿若此刻的式粼不再是他所愛。

那個不可向邇,卻令他視線追隨的右護法不見了……

興許是釋然吧,萬翀喟歎,“少宗主是想要我們魂危堂下個月的肉食份額?可以啊,分給旭裔堂五成如何?”

“不不不,我要的不單單是下個月,五成也少。”尺玉獅子大開口,“我要七成,七成我就把方子寫給你,日後開班授課,你隻管來學。”

尺玉並非不給魂危堂留口糧,等萬翀泡上宮主啥吃食嚐不到,他得為自己打算。

式粼口味變了,今天突然愛吃魚肉,明天要是吃雞不啃雞脖,他雞大腿怕是無法管夠,若是後天要吃牛……他不敢想。

鬆鼠尚知儲存糧食好過冬,他必須未雨綢繆!!

萬翀被尺玉貪多的胃口驚住——

他本人的確不喜食肉,可他手底下百餘名弟子總要打牙祭吧?加上他的貓還得吃肉呢。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後,萬翀深吸一口氣回道:“六成吧,你們吃不完這麽多,放著也會不新鮮的。”

“六成就吃不完了?”尺玉將碗裏剔過魚刺的肉扒拉到嘴裏,用式粼的袖口抹了抹嘴,“這樣,我也讓一步。首月六成,若是不夠吃,次月七成。”

“成交。”萬翀回道。

他還真不信旭裔堂多尺玉一張嘴,就能吃掉六成的份額。

-

次日大婚,說來時間還是倉促。

來不及趕製華麗的喜服,再是頂好的絲綢少了精湛繡工,也難免寡淡。

但這身喜慶衣裳在尺玉看來更像洋洋灑灑萬字情信的名章,僅作為一個印證,別的還得看日子如何過得紅火。

他本就住在刹祭殿內式粼的臥房,接親連屋子都不用出,也沒有家庭美滿的婦孺給他念念叨叨地梳頭,旭裔堂弟子更是不敢動他一根頭發絲,有些事隻能自食其力。

但梳子不等在發間走上一圈,就被布置紅燭的式粼收走了。

“哥哥給小午梳,小午端坐便是。”式粼輕晃發暈的腦袋,笑道,“今天說來也奇,哥哥頭暈得厲害,看著小午的發絲總覺得顏色和發式通通不對。”

“不對嗎?”尺玉心咯噔了一下,“式粼哥哥可是覺得我頭發該是雪色的?”

“小午怎麽知道?”式粼挑眼看向銅鏡中的尺玉,“難不成沐蓮宗還修讀心術?”

“讀心術不會,該是你卡殼的腦袋憶起什麽了。”尺玉邊說邊急匆匆地拉開鏡匣下的抽屜,分分鍾尋了把又尖又鋒利的剪刀,“你等下,我剪頭發給你看。”

尺玉湊近銅鏡手起刀落,左側臉頰的長發橫向斷開,一大半落在桌麵,餘下的長度剛剛到嘴角,露出細長脖頸。

他撣去肩上落發,又對右側的頭發下手。

式粼看著尺玉削短的發絲,指尖倏地脫力,梳子啪嗒落在地麵。

他清楚地聽到自己哐哐的心跳,原本平靜的腦海霎時形成巨大的漩渦,將他整個人拖入其中。

他不受控地身形微晃,轉瞬被熟悉的溫度拉住了。

混茫一片的視線裏,發白如雪的少年郎正用淚眼看向他,他的心在刀絞中抽/搐……

尺玉見式粼徘徊在記憶的邊界線,手忙腳亂地將頸後一半的發絲捋到身前,除未編成辮子,發色還反著,該是與過去近乎相同的。

“式粼哥哥可是想起什麽來了?”尺玉小心翼翼地問,生怕一個大聲,把本來夜晚才會覺醒的記憶嚇跑了。

可他並未發覺緊張的淚豆跌出眼眶,下一秒被式粼的指尖挑走。

式粼含著指尖上尺玉的淚,一絲淡淡的腥甜在口中化開,耳道內鑽進很多雜亂的聲音,有呼嚕呼嚕聲,有不清不楚的老吳啊,有人叫他大哥,有小白貓奶奶呼呼地喵喵喊他……

他弄不懂這些代表什麽,可脖頸的觸感異常清晰,軟軟的毛茸團子盤在肩窩,拳頭大的小腦袋在他臉上蹭來蹭去。

他會用嘴唇叼那隻靈巧的耳朵,貓貓立馬會變乖,他揉貓貓圓滾滾的肚子,貓貓大大方方翻肚皮讓他過足癮,這些感覺將他的心撐得好滿,以至於裝不下的部分從眼眶中冒了出來。

視線再度變得模糊,他怔在原地好半天,才緩緩蹲身去拾地上的少許發絲。

“所以小午真的是貓妖對嗎?”式粼啞聲問。

尺玉提在嗓子眼的一口氣倏地泄了,式粼沒想起來,準確地說是沒完全想起來。

但他不該因此氣餒的,白日裏式粼能做到這般已經是有記憶複蘇的跡象了。

他抬起認真撿他頭發的式粼的臉,牽起嘴角說,“式粼哥哥今天怎麽進步這麽大?”

式粼看著尺玉眼睛,在墨色的瞳孔中捕捉到一抹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