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玉對式粼入水的聲音並未在意,在氣頭上是其一,其二人族大多會遊泳,與其擔心式粼被水淹死,不如擔心自己會不會被濕答答的衣裳裹到窒息。
翻箱倒櫃找衣裳的過程中,尺玉意外發現其中一個衣櫥內的衣裳比另外幾個衣櫥內的要短些,他正要取下霽藍長衫與自身比量,視線偶然被衣櫥下麵一層的大紅色吸引。
他本能地彎腰將其拎起,不料有個東西從中滾落,掉在了他腳邊。
他定睛一看,似乎是個南瓜形狀的百子針插,針插上的針還掛著金色絲線,與衣領花紋處所用別無二致。
繡工他不懂,可手藝確定是式粼的手藝,因為袖口小圖跟式粼親手做給他的布袋一模一樣,旋即低頭嗅了嗅袍子味道。
這一嗅,尺玉當即反應過來紅袍是喜宴那日他穿過的,上麵還殘留著他的氣味,他下意識朝屏風後頭喊道:“你是偷偷在給我繡喜服嗎?”
許是過於安靜,尺玉的問話在空曠的環境中輕飄飄地回**。
他等了兩秒仍然不見式粼應聲,一臉蒙地緩緩繞過屏風走到湯池前。
然而,式粼不見了……
尺玉的腦袋瞬息間卡住,在先後排除式粼不會妖法和並未施展輕功離開後,忽而想起式粼極有可能還在水下。
他猛地一拍大腿,“我去,不是不會遊泳吧——”
尺玉登時急得直跺腳,丟下喜服順石階奔了下去。
嫋嫋水汽遮住視線,尺玉隻能靠雙手在水中撥來撥去的試探,“你別嚇唬我聽見沒,否則我跟你沒完!媽的!!”
尺玉嘴上窮厲害,內心慌得一逼,他深吸一口氣捏著鼻子將腦袋紮回水中,這對生來畏水的貓貓而言可以說是將一輩子的勇氣都使出來了,他艱難地在水下睜開眼,四處搜尋式粼的蹤跡。
就在此時,身後不遠處傳來咕嚕嚕的冒泡聲,尺玉連忙回身,隻見一道黑影朝他遊了過來。
式粼在水下足足憋了一盞茶的氣,若非尺玉不顧“危險”下來尋他,他便不打算上岸了。
他承認自己不堪一擊,承認自己在某種程度上來說病態,假使尺玉不再需要他,他在這裏用別人的身份活著沒有意義。
可他的貓貓還要他,他突然很想哭。
式粼一把抱住尺玉從湯池中站起身來,臉頰的水漬盡數淌落,再也藏不出從眼眶蜿蜒而下的濕痕。
“哥哥錯了,哥哥以後不吃醋,小午別丟下哥哥好不好……”
式粼弓著背將眸底的不安藏進尺玉頸窩,他甚至不敢發出一聲喘息,生怕尺玉會嫌棄他,像他曾經的家人,像布莊的下人,像學堂的同窗,沒有人需要他,從來沒有一個人是需要他的。
尺玉快被式粼不斷發力的手臂勒骨折了,可他的心好痛,痛到全無推開式粼的力氣,他甚至隔著衣裳和胸膛都能感覺到式粼的戰/栗是從心房傳出的。
這種恐懼他感同身受,那日在布莊他目睹式粼咽氣何嚐不怕?他不單單怕式粼死,他更怕自己救不活式粼。
思及那幾日地獄般的苟活,尺玉鼻子倏地一酸,軟拳落在式粼背上,“傻啊你……嚇唬你呢聽不懂?”
尺玉說著又捶式粼兩拳,鬆握的拳頭漸漸鬆開,以掌心的姿態貼在式粼背部輕拍,“我又沒不讓你吃醋,可你再怎樣也不能把我往水裏丟啊,我多害怕啊。”
心疼是一碼事,算賬是另一碼,尺玉掰扯得相當清楚,他氣不過歪頭咬向式粼脖頸,在虎牙接近戳破皮膚前,補了個濕乎乎的吻。
幾乎沒有被哄過的式粼格外好哄,貓貓親了他一口,埋得嚴嚴實實的臉就肯重新見人了。
他緩緩看向尺玉柔軟唇瓣,情不自禁地輕啄,又輕啄……
尺玉氣鼓鼓的神情不多時變得呆呆的,指尖攥著他衣角,臉頰烏黑的碎發襯得小臉如芙蓉白皙清純,式粼吻得深入,手臂滑落至腰間俯身將尺玉抱了起來。
“哥哥知道了,哥哥不該扔貓貓進水裏。”式粼在湯泉中蹚行,尋到石階位置落座後追問,“小午要罰哥哥嗎?因為哥哥強迫小午洗去他人氣味了。”
空穴不來風,式粼特意強調“丟貓”的緣由,倒不是想要跟尺玉問責,更多的是尋求諒解。
尺玉和宮主說說話也罷,可上手的動作任誰也不會無動於衷,他們才成親幾日啊?他若半點不計較問題反而嚴重了。
“我那,那是……拉攏好吧?”尺玉心虛地尋了半天適當形容詞,解釋說,“我這不是想著跟宮主套近乎,好讓咱倆早些回門嗎?”
“套近乎如果需要哥哥的貓貓使美人計,那哥哥寧願先斬後奏回來領罰。”式粼雙手撐在尺玉腋下,將側身坐在自己腿上的貓貓轉到麵對麵,“貓貓明白嗎?”
尺玉直盯盯地看著式粼脖頸,撓了撓腦門,“那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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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後,式粼牽著貓貓爪爪走出湯池,見衣櫥通通大開,抿唇道:“都看見了?裏麵的衣裳小午可喜歡?用的是貓貓貪便宜得來的料子。”
“是曲鋒送的那些嗎?”尺玉剛剛還真沒注意,這會兒再扒拉,心情那叫一個愉悅,“不花銀子的東西就是好,你也做了嗎?”
“做了,不過哥哥那件還沒來得及繡上式樣,先給貓貓繡的。”
式粼擔心貓貓會冷,披了件直裰在尺玉光潔的背上,跟著在隔壁衣櫥取出自己的,邊穿邊說,“小午試試藍色的那件,哥哥在天燈中藏了隻雞腿。”
“真的?”
尺玉聞言興致不已,眼珠子亮了不說,衿帶係一半就不管了。
普天之下,恐怕僅他一人擁有雞腿刺繡的長衫,他連忙查看長衫大身後片的天燈刺繡,全力搜尋著雞腿的蹤跡。
式粼穿好衣裳見尺玉還在傻乎乎地盯著天燈以外的繡樣看,提醒道:“小午不再看看燈內的火苗嗎?”
“火苗啊……”尺玉嘴裏嘀咕著式粼的提示,很快在上數第九盞燈內找到了他的雞腿,“這兒呢!”
尺玉激動地指給式粼看。
他之所以半天都沒瞧見,是因為式粼繡得隱蔽,雞腿被天燈的燈紙迷蒙地糊住,他一掃而過很難看到其中玄機。
“快穿上,別著涼了。”式粼揉了揉尺玉開心亂晃的頭,走向被他丟在桌上的布兜,“小午想跟哥哥在這邊把剩下的零嘴吃光,還是回去睡覺?”
“當然是吃完啊!”尺玉答得無比利落。
他本來就是夜貓子,熬夜對他而言不在話下,此時式粼的記憶全乎,他巴不得晚點睡覺多聊天呢。明日要是困了,他就在馬車裏打盹,兩不耽誤。
“對了式粼哥哥。”尺玉一想到回門,趕忙與式粼商量,“明天上午咱們收拾收拾行李,用完午膳動身如何?”
“也好,夥房剛好有足夠的時間炸些肉丸出來。”式粼將茶水分在碗中朝尺玉招手,“過來陪哥哥喝茶。”
“那你給我係。”尺玉衣衫不整地奔往式粼,張開雙臂說,“不準**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