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芹選擇了態度,宋誌安和洛曲怎麽想她半點不在意,隻道:“爸,洛姨,親子報告結果已經出來,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你們對我有再大意見也不要拿它做文章。”

她視線落在二人身上,漆黑的瞳仁深深注視著,語氣很認真。

“在場賓客都看著,這事不能開玩笑。”

宋誌安和洛曲差點沒氣暈過去。

他們壓根沒在開玩笑,他們是要宋芹出醜,讓宋芹滾出宋家的好嗎!

怎麽就被她扭曲成他們不顧場合,跟小輩口不擇言?

更氣憤的是,宋老爺子也沉聲道:“老陳,把老大一家子帶下去,好好宴席弄成這樣子,丟人現眼!”

然後,宋誌安和洛曲就被眾保安叉走了。

宋元一小小年紀,並不很懂事,看著父母被帶走,氣憤地抓過旁邊侍者手中果盤,抓了一把西歐聖女果朝宋芹臉上砸去。

“宋芹,你真討厭!”

宋芹沒提防小鬼頭的撒潑,紅彤彤的聖女果砸到臉上和發髻,咕嚕滾到地上。

全場靜默,連呼吸聲都輕了許多。

宋芹麵無表情將額前碎發捋到耳後,目光帶著些許冷沉,落在宋元一身上。

她不置一詞,宋元一卻見了鬼似的,忽然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姐姐討厭!你害爸媽傷心,你是混蛋,你怎麽不去死!”

靜謐的宋家大宅,十歲的男孩子鼻子一抽一噠,嚎聲響亮,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宋誌安長相平庸,洛曲倒是個美人兒,但宋元一沒繼承到母親的美貌,卻是將父親的樣貌完美無缺複製下來,那哭得奇醜無比的模樣,讓人半點同情心都生不起來。

就像個做錯事情還撒潑的熊孩子。

十歲已經不算小了,豪門大家族裏的少爺們,早已經被教導許多禮儀規矩,耳提麵命做好家族繼承人的準備,個個少年老成,哪會像宋元一這樣眾目睽睽之下……

胡鬧。

眾賓客交換眼神,神色都頗為興味。

嘖,宋家兒子輩孫子都這麽上不了台麵,難怪家由宋芹當。

宋老爺子腦子但凡糊塗一點,將大權交到這些人手中,宋家還是做好玩完準備吧!

宋老爺子麵色鐵青,他半隻腳都踏進棺材裏了,哪還不知道賓客們在想什麽,今天宴會上宋誌安一鬧,整個宋家日後定會成為B市上流層的笑話!

他頭痛地扶了扶額,聲音繃緊對陳伯道:“還愣著做什麽,小少爺不懂事,你也不懂?趕緊把人帶走,我宋家的孩子沒這麽不爭氣的!”

話音落,啼哭的孩子還沒反應過來,就整個人被拖走了。

宋誌安洛曲一家子的戲幕落下,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仿佛隻為鬧一出笑話。

宋芹微垂眼簾,對宋老爺子方才那句“小少爺”有些恍神。

……到底是親生血脈嗎?

嘴上沒認可,心裏其實早是自己人了。

宋老爺子畢竟老油條了,失態不過一瞬,就整理好了表情,對眾人道:“犬子不爭氣,攪了諸位雅興,是我老頭子教導無方,我敬諸位一杯賠罪了。”

他年紀大,在B市上流圈子也是一號人物,都這麽作態了,眾賓客哪有不給麵子的。

“宋老莫氣,誰家孩子沒個不懂事時候,大公子也是真性情,不用放在心裏。”

“今天是個好日子,兒輩的玩鬧一笑就好。”

“我也敬宋老一杯,宋家和宋氏將會發展壯大。”

生意場上的人精緩和氣氛,宴會很快恢複熱鬧。

隻是宋老爺子和宋芹都有些心情不虞,賓客有眼色的很快找了理由退場,沒過半個小時,宋家老宅的宴席就散了七七八八。宋老爺子拄著拐杖起身,對身子站得有些僵直的宋芹道。

“你跟我去書房一趟。”

早料到會有這麽一出,宋芹點點頭,將手中的紅酒杯擱在台子上,跟在扶著老爺子的陳伯身後上樓。

進入書房後,老爺子坐在太師椅上,靜靜看了宋芹良久。

宋芹微垂眼簾而站,模樣乖巧極了。

他沒忍住打破沉默:“你就沒什麽話要對老頭子說的?”

宋芹羽睫輕扇,漆黑的眸子如洗幹淨的葡萄,澄亮而清明地看入宋老爺子眼中。

“沒有。”

宋老爺子眯起眼睛,握著拐杖的手緊了緊。

“當真沒有?”

他的呼吸有些喘急,胸膛起伏得有些大,彰顯得主人情緒極其不穩定。

宋芹垂在身側的手指悄然蜷縮,睫毛顫了顫,嗓音淺淡。

“一切都在爺爺掌控中,您是明白人,我不做辯解。”

不做辯解,就是承認了。

宋老爺子眼神倏然一厲,目光在她臉上逡巡,少許鬆緩下來,問她:“所以前些天的假遺囑是你弄的?”

宋芹點頭:“那時候叔伯們逼得急,我沒有辦法。宋家需要一個領頭羊,這是最簡單的閉嘴方式。”

那天宋家都在鬧著分家產,沒有老爺子的遺囑,誰也壓不下去誰。

她需要冷靜的聲音,還有一顆冷靜的頭腦。

至於後果,她沒想過。

宋老爺子麵色沉沉,看不清情緒,再問:“方才的親子鑒定報告你做了手腳?”

雖是問句,但話裏卻已經帶了篤定。

宋芹脊背繃緊,應道:“是。”

宋老爺子深深看了她一眼:“所以原來的報告上怎麽寫?”

宋芹呼吸一滯,隻感覺心跳都停了下來,手腳微微冰涼。

最壞的結果,還是發生了。

原以為方才宴席上老爺子的不揭穿就是默認她的做法,原來……

在意的啊。

她苦澀一笑,聲音想盡量平靜,卻還壓著兩根顫抖線。

“我跟宋誌安先生沒有血緣關係。”

誠如宋誌安罵的,她生母確實給他戴了一頂大大的綠帽子。

她也是會惶恐的。

哪怕不曾把宋家這些人當成自己親人,這也是長大的地方,她再討厭宋誌安,也沒把他剔除父親的權利。

她是想當宋家孩子的。

她看著宋老爺子,宋老爺子麵色暗沉,略有些渾濁的眼中,分明沒有情緒,卻透出一股讓她壓抑得窒息的失望和無奈。

她心沉了下來,唇角抿了抿,啞聲道:“爺爺,我沒想著奪家產。”

她說:“我也沒想著搶走宋氏,我留在宋家,我隻是……”

宋老爺子的神情,讓她說不下去了。

宋老爺子沉默良久,對她揮了揮手:“你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