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餘裏的路程,鐵郎快馬加鞭兩日便趕到了涼州,打聽到原涼州長史丁峰的住處之後,趕過去卻是人去樓空,宅子裏僅有一名口齒不清的看門老頭,鐵郎費了半天勁才打聽清楚,原來丁峰聽說了父母逃獄之事,連夜趕往羅頡城去了。鐵郎不敢耽擱,當晚就在附近草草對付了一晚,將坐騎草料喂足,第二日天剛蒙蒙亮便啟程往羅頡城去。
三日之後,鐵郎背著弓刀,肩膀上掛著幾隻兔子打扮成尋常獵戶出現在羅頡城裏。偌大一座城,人口熙熙攘攘數十萬,光憑一個名字要找到丁峰無疑大大海撈針。鐵郎苦苦思索之後猛然想到丁府管家呂田曾說過他曾來送過財物,現下丁府已被查封,丁峰最可能去的地方便是呂管家住處了。可走時匆匆也未曾問得呂管家宅子在哪,這又如何去找?鐵郎找了一家小酒肆賣掉兔子,要了一點小菜一碟羊肉,慢慢吃喝著想著辦法。
城中看起來很平靜,酒肆中並無人談論天花的消息,看來流言帶來的恐慌正在漸漸消除。鐵郎望著窗外街道上來往穿梭的人群,穿著都十分樸素,街麵也相當狹窄,猛然想到羅頡城是仿造西陽城建造的,北麵主要是皇親國戚及達官貴人所居住,尋常百姓都處在南邊的裏坊,東南邊多是商賈及有些頭臉的人物聚居地,呂田雖是尚書府管家,但總歸是一介平民無職無權無勢,最大的可能便是在城西南了,當就是自己現在所處的位置。如此一來尋找的範圍便大大縮小,想到此處鐵郎一口喝幹了最後一碗酒,起身向掌櫃的打聽叫“呂田”的人,掌櫃的一臉茫然,表示沒有聽過。鐵郎道過謝出了酒肆,挨家挨戶打聽,終於有一個賣菜的大嬸想了一會說道:“呂田?倒是經常有一個姓呂的老頭來我這買菜,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那個人。”
鐵郎一聽大喜,又詳詳細細跟大嬸描述了呂管家的樣貌,大嬸點點頭道,“應該就是他了,你找他做什麽?”鐵郎隻得隨意編個謊,說是親戚來投奔他,那大嬸臉上變色,說道:“聽說他家裏出了天花病人,他自己也不知道去哪了,好久都沒有見到他了!那地方可不能去!”
鐵郎笑道:“大嬸隻需告訴我他家住哪就行了,別的我自己會應付。”
那大嬸撇撇嘴,很是不樂意的說道:“我是好心提醒你!年輕人!喏,這條街直走過去,看到興安坊了在裏麵一問就知道了。你要不怕死就盡管去!”
鐵郎道過謝之後便按著大嬸的指引尋了過去,果然不遠便看到了興安坊的牌樓,進去之後很快便打聽到了呂管家的住處。
黑漆木門是緊閉的,然而並沒有拴上,輕輕一推就開了。鐵郎慢慢走了進去,宅子不大,隻有裏外兩進院落,收拾的井井有條,隻是並不像有人的樣子。鐵郎叫了數聲也無人應答,也不便在別人家裏亂闖,便在廂房裏落腳住了。大概是連日趕路太過疲乏,躺下之後很快便沉睡過去。
這一覺十分踏實,第二日醒來,鼻孔中竟然傳來米粥的香味,窗外隱隱還有刷刷掃地的聲音,鐵郎大驚失色,立即翻身坐起,房中的短案上不知何時多了一碗尚在冒著熱氣的米粥,還有兩塊油餅。鐵郎順手抓過身邊的長刀摸到窗下,悄悄頂開窗格往外望去,見院中果然有一人佝僂著身子正在清掃,待那人轉過身來,鐵郎認得那是丁府中那名啞仆。看來此處定然是呂管家的住處沒錯了,鐵郎懸著的一顆心這才放下來,推門走了出去。
啞仆聽到聲音抬起頭來,見到鐵郎顯然是十分高興,口中“呀呀”的叫著,傻笑著看著他。鐵郎也很是高興,用手比劃著跟他問好,又指指房中的早膳,指指自己,問是不是他給自己準備的,啞巴很高興的點點頭,鐵郎笑著拍拍他的肩膀,然後蹲下來在地上寫下“丁峰”兩個字,啞巴看了後連連搖頭,看來丁峰沒有來過。
鐵郎沒見過丁峰,啞巴也無法跟他描繪少主人的模樣,鐵郎無法,隻好暫時現在呂宅住了下來,希望丁峰能自己出現。
第四日晚上終於有了動靜,鐵郎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拍門聲,立即取過弓刀躥上了房頂。啞仆也被拍門聲吵醒了,一邊穿著衣服一邊跑去開門。門開了,一個人影貼著門順勢倒了下來,一會啞仆便開始“呀呀”亂叫,然後朝廂房跑去,看樣子是要去鐵郎。
“我在這。” 鐵郎看的真切門外確然隻有黑影一人,便從房頂跳了下來,將啞仆嚇了一跳。
啞仆看清是鐵郎後,立即拽著他往門口跑。
鐵郎到門前一看,地上躺著那人呼吸粗重,身上血跡斑斑,顯然是受了重傷。鐵郎將此人翻過身來,借著月光細細瞧去,麵目和大哥依稀有些相似,“丁峰?!”鐵郎失聲叫了出來。
可惜啞仆也是聾的,聽不到鐵郎的叫聲,不過從他的焦慮的神情來看,顯然應該是認識這個人。
鐵郎趕緊將此人抱進房中放在自己睡的**,啞巴立即拿過一盞油燈,鐵郎接著昏黃的燈火細細檢查,還好都是皮外傷,並無大礙。鐵郎就著此人身上的血跡,在床沿上寫下兩個字“丁峰?”啞巴立即點頭。
確是丁峰無疑了,鐵郎頓時鬆了口氣。給他擦洗幹淨之後,鐵郎給他敷上金瘡藥,啞仆不肯去睡覺,一定要守著少主人,鐵郎便去啞仆房中對付了一晚。
第二日一早,鐵郎便去廂房中探視,見丁峰已經醒了,啞仆正在喂他喝粥,看樣子已無大礙。
丁峰見到有人進來,立即警惕的望著鐵郎。
鐵郎於是站住,拱手道:“丁公子無需害怕,我是令尊的朋友,我叫鐵郎。”
啞巴也連連點頭。
丁峰這才放鬆下來,說道:“噢,父親的信中提到過你。”
“就是令尊讓我來接應公子的。”鐵郎道。
“我父親果真逃出來了?是你們救了他嗎?”丁峰聞言大喜,“那我母親呢?”
“都好,他們現在大浦港等你。”
丁峰大喜過望,掙紮著便要起身拜謝,鐵郎趕緊上前將他按住,說道:“你身上有傷,不便多動。是遇到什麽麻煩了嗎?”
丁峰長歎一聲,靠回到床頭,黯然說道:“我聽說父親和母親被人救出了天牢,立即趕回來打聽消息,父親以前有個最好的朋友,張翰林,想必你們也聽說過。前日我便偷偷去他府上打聽消息,誰知道張翰林竟然要把我抓起來去見皇上,我慌亂中躲進他們家荷塘裏才僥幸沒有被抓到。熬到昨日晚上我想趁黑摸出來,被門口的家丁發現,拚死才得以逃脫。”
鐵郎聽完,一拳砸在床沿上,狠狠罵道:“果然是這個豬狗不如的東西!”
丁峰奇道:“怎麽鐵兄早知道是他了?”
見他稱呼自己為鐵兄,鐵郎也不糾正,隻說道:“來之前我們猜測到底是誰向皇上告了密,讓令尊令堂遭此大厄,令尊還斷言絕不會是此人!哼!果然是人心難測!”
“因告密有功,陛下已經遷他做了中書令了!”丁峰歎道。
“賣友求榮的醃臢爛貨!到地下去做中書令吧!”鐵郎麵露凶光,轉而向丁峰溫言說道,“丁公子暫且好好養傷,待好得差不多了咱們便一同去大浦港跟你父母匯合。”
接下來幾日鐵郎晝出夜歸,一直在中書府附近轉悠,將府裏情況摸了個八九不離十。
丁峰身上都是皮外傷,在啞仆的細心照料下,沒幾日行動便無大礙,鐵郎和啞仆收拾好東西,購置好馬匹,三人一道出了城。出城後不久,鐵郎忽然一拍腦門說道:“我差點忘了還有點事情要做,你二人先走,徑直去西侖灣大浦港,不必等我,我辦完事情隨後便來。”
丁峰已然隱隱猜到他要去做什麽,正待勸阻,鐵郎已經頭也不回的跑出了老遠。
當晚,羅頡城發生一件大案,新上任的中書令被人刺殺在小妾**,人頭被割下帶走。全府上下被斬殺五十餘口,鮮血染紅了半個荷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