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山穀極為狹長,大軍順著穀底的溪流整整走了五日,地勢才逐漸開闊,沿途開始有了人煙,田地裏有人耕種,山坡上有成群的牛羊,稀稀落落的有一些奇特的房子,圓形的石頭整齊的壘起來,足有五六層那麽高,中間開了一些小孔做窗戶,看起來像一個個堅固的堡壘。

再遠處是連綿起伏的山峰,當中一座山峰之下有一大片密集的房屋,四周有城牆拱衛,看起來像一座石頭城。

隊伍朝著那座城慢慢行去,到太陽偏西的時候終於抵達了城下。城牆全部是石頭壘起來的,並不像大洛或者羅夏的城強那麽高大平整,但也顯得寬厚堅固。城頭上的衛兵顯然認得騎馬的將軍,高聲喊了句什麽,辮子將軍衝他點頭示意,厚實的木頭城門便緩緩打開了。

入了城來,街道比較狹窄,遠不如大洛京師橫平豎直的大街那麽寬闊,便是連羅夏的羅頡城也遠遠不如,倒像是一個稍大些的集鎮,更窄一些僅容兩三人側身而過的巷道四通相連,兩邊的房子倒是幾乎都有四五層那麽高,都是一個模樣,統統都是石頭壘起來的,窗戶的高度都一般無二,木質的四四方方的小窗,露出一個個黑黑的腦袋好奇的打量著舒瑢等人。不論男人女人,都是一頭密密麻麻的小辮子,和船上那些水手大為不同。你大概從臉部輪廓、胡須來分辨男女,若是年長一些麵容蒼老憔悴的,便隻有通過頭上的發飾來辨別了,凡是頭上有黃金飾品的,一定是女人。

人馬在街上緩緩而過,街道上倒也擁擠,各種小商販隨意的擺在地上,但人們卻都不怎麽喧嘩,十分安靜和善的樣子。

就這樣大概走了一頓飯的時間,遠遠的出現一座格外高大的建築,大概有十層那麽高,兩邊次第挨著一些矮一些的建築,像階梯一般一級矮一級。舒瑢留心看了一下,最邊上最矮的是六層。除了中間最高的那座建築塗成了黃色的頂和紅色的牆身,兩邊的建築全部是黑色的頂、**的石頭原色。整座建築前麵左右兩邊分為五層階梯,分別通向兩側相應高度的建築,上下每層階梯之間是一條長長的通道。每層階梯及通道之上各一丈左右便有一名身穿皮甲手執長矛的衛兵。

辮子將軍遠遠的便下了馬,步行領著隊伍朝前走去。

“這大概就是他們那位什麽‘領格’的宮殿了吧?”舒瑢悄聲向身邊的夜白問道。

“應該是的吧,這裏是全城最高的地方,也是最大的建築。”夜白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在這裏竟然能望見城池全貌。

“‘領格’會不會就是他們的皇帝?”舒瑢又猜道。

“怎麽,害怕了嗎?是又怎樣?”舒陽插言道,“又不是沒見過皇帝,再說了,這麽個窮地方,估計也是個窮皇帝。”

“陽兒,人家的地麵上,咱們要尊重些,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煩。”丁夫人叮囑道。

“知道了。”見義母出了聲,舒陽隻好閉了嘴,不情願的答道。

“我倒是從沒見過女皇帝,很想見識見識那是什麽風采?”舒瑢顯得很是期待。

“想必一定與眾不同吧?”夜白隨口答道。他也很是好奇,這片土地上至高無上的‘領格’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物。

隊伍在這座氣勢宏大的建築麵前停下,一名守將帶著五名士兵攔住了他們,隻聽他們一陣嘰裏咕嚕的交流之後,那名辮子將軍跑了回來,用手指指舒瑢、丁夫人和筠娘,又指指夜白,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所有人都看明白了,他們隻允許三個女人和夜白上去覲見。

“那我們呢?”舒陽立即就忍不住了,大聲質問道。

辮子將軍冷冷的掃了他一眼,很不耐煩的衝桑多說了幾句。桑多立即解釋道:“將軍讓我們就在這裏等候。”

“就在這裏?”舒陽望了望空曠的碎石撲就的地麵和無處遮擋的強烈太陽光,顯得極為不滿。丁達重重咳嗽了一聲,舒陽隻好垂頭喪氣的閉了嘴。

舒瑢本來隱隱有些不安,看到夜白也被點到,立即就開心了起來,巴不得立刻就上去麵見那位神秘的領格。

丁夫人望著丈夫擔憂的眼神,輕聲說道:“不礙事,再說還有小白在呢!”

“八弟,隨機應變。”丁達小聲囑咐道。

“嗯。”夜白鎮靜的點點頭。

每一層階梯都不算高,但是很長,四人在衛士的帶領下來來回回的走通道,上台階,如此往複,逐漸到達中間最高的黃頂紅牆的建築底下。這裏的衛兵更加密集了,幾乎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看來是到達了最為核心的區域。夜白發現這裏的守衛竟然全部都是女人,上身穿著合身的硬皮甲,下身是獸皮裙,腰間挎著彎刀,手裏執著長矛,個個看起來精壯幹練,絲毫不亞於男子。

換了兩名女守衛的帶領和監視下,四人進了這幢紅牆建築裏。光線比較昏暗,跟外麵強烈的陽光形成鮮明的對比。進去之後空****的,隻有數名神色肅穆的守衛一動不動的排列兩旁。兩側又是木質樓梯,四人跟著兩名守衛上了樓梯,樓梯狹窄且陡峭,筠娘和丁夫人不得不扶著欄杆攀爬。又是來來回回的轉著爬樓,把丁夫人累得夠嗆,幾人不得不數次停下來等待,最後終於爬到了最高一層,丁夫人累得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

這一層相對要明亮許多,又或許是眼睛已經適應了光線,中間是一處比較寬敞的大廳,兩側站立著數十位形態各異高矮不一服飾幹淨華貴的人,無一例外全是女人。正中間是一把比較寬大的雕花木椅,墊著黃色的繡紋軟墊,上麵坐了一位身著綢緞,頭上戴著鑲有貓眼石、橄欖石、瑪瑙等寶石的黃金環狀頭飾,兩個手腕上各有一個粗大的黃金鐲子,除此之外全身上下並無其他多餘飾品頭發花白的蒼老女人,看起來神色很有幾分憔悴。

夜白發現自從進了這幢樓,自己便是這樓裏唯一的男人。

“外族人,聽說你們救了我們的子民,而且我可憐的子民稱你們為‘嘉木’‘嘉達’?”站在椅子旁邊的那名臉上抹著油彩、身著類似道袍一樣的寬大長袍、頭上插著漂亮孔雀翎毛的女人用純真的大洛口音說道。

“是的。”夜白答道,想必這位長袍胸口繡了一隻開屏藍孔雀的女人便是大法師了。

“盡管他們稱你為‘嘉達’,那也應該由‘嘉木’先來說話。況且,我還不知道你究竟該配不配的上這個稱號。上來之前衛兵們沒有告訴你這一點麽?男人?”大法師傲慢的說道。

“哦,尊敬的大法師,是我示意他先回答的。”舒瑢微笑著答道。

“噢,是嗎?你的示意還真是特別。想必你就是那位備受擁戴的‘嘉木’了?”大法師犀利的眼神上下打量著這位雖然一身仆仆風塵但卻落落大方顧盼生輝的少女,雖然用詞並無不當,但語氣仍然極是傲慢。

“您的子民淳樸善良,對於救了他們的人心存感激,小女子卻是不敢當此稱呼。”舒瑢不卑不亢的回答道,這句話既誇讚了對方的子民,又大方承認自己救人的功績,還顯出自己的謙遜,筠娘和丁夫人都向她投來讚許的目光。

果然對麵高高在上的兩名女人都露出了笑意。

“既然你得到了這麽多子民的認可,救他們脫離風暴,避免了葬身魚腹的厄運,我自然是相信他們的眼光。”大法師語氣稍微客氣了些,不過話鋒又一轉,“不過幾位非我族人,‘嘉木’‘嘉達’在我族擁有神聖的地位,為了謹慎起見,我還需要請求神靈的幫助來判斷幾位的真實身份。至高無上的領格,您意下如何?”

坐在椅子上的蒼老女人果然便是領格。她稍稍坐直了身子,衝著大法師簡短說了幾個字,雖然舒瑢等人聽不懂,但看樣子應該是應允了大法師的建議。

“尊敬的大法師,聽您的口音像是大洛人氏。”丁夫人忽然插口道。

“你說的絲毫不錯。”大法師冷冷打量了丁夫人幾眼,“當年我也是接受了神鳥之卜才有今天的地位。希望你們一樣擁有神靈眷顧。”

大法師掐指算了算,接著說道,“明日卯時,百鳥出林,正是占卜吉時。請尊敬的領格批準我的請求。”

蒼老的領格微微點了點頭。

“明日卯時,行神鳥之卜!”旁邊一名女官用生硬的話語高聲重複了一遍大法師的命令。

“祝你們好運。”大法師冷冷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