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衛兵立即走上前來將四人帶了下去。又是一陣長長的反複下階梯之途,下完木樓梯再下石階,待走到眾人等待的地方,丁夫人和筠娘腿肚子已經發軟。

眾人被安置在領格宮殿右側相距不遠的一所大石頭房子裏,四名女眷都分別安排了最上層各自的獨立房間,夜白在下一層有獨立一間,丁達魏傳勖等外族人合住兩間,剩下的水手們便統統混在最底層的大廳裏。不久就有男侍者送來食物,一些烤牛肉還有黃黃的粥。丁夫人帶著舒瑢筠娘下到丈夫在的房間裏商量明日的事情,雷火下到一樓叫來了桑多和阿共旦巴三人。

筠娘先把麵見領格和大法師的過程簡單和大家說了一遍,然後補充說道:“那位大法師似乎不太友善。”

“這神鳥之卜是怎麽回事?”丁夫人向桑多詢問道。

桑多立即解釋道:“這是自古以來流行的占卜之術,大法師如果要想向神靈尋求答案,便會在手上放一些鳥兒喜歡的食物並用咒語召喚,第一隻落到法師手上的鳥兒便是神靈的使者。”

“鳥兒如何能告知她想要的答案?”丁峰說出了大家的不解。

“雌鳥或者雄鳥各自代表不同的神旨。一般來說雌鳥代表法師想要的答案。”

眾人聽了桑多的解釋,各自感到不可思議。“那就是說他們到底承不承認我們的身份,純粹看天意了?”舒瑢委婉的問道。

“是神的旨意。”桑多糾正道。“尊敬的嘉木、嘉達,我們都相信您是真正的神的化身,神靈一定會眷顧您,請不要有任何擔心,您一定會順利通過神鳥之卜。”

“如果通不過會怎樣?”丁夫人擔憂的問道。

“不會的,我們絲毫不懷疑您偉大的能力。”桑多恭恭敬敬的回道。

“我們也絲毫不懷疑你的虔誠,我們隻是想問問,那些沒有通過占卜的人,後來都怎樣了?”麵對這個這個執著而簡單的水手,丁夫人感覺有些無奈。

桑多似乎並沒有想到丁夫人會有如此一問,他愣了一下,然後詢問了身邊的阿共,再轉述了阿共的回答:“阿共說,曾經有個非常強壯的男子,能徒手打到一頭牛,自此認為自己擁有不凡的力量,懇請尊敬的大法師和至高無上的領格承認他‘嘉達’的身份,結果沒能通過神鳥的占卜,被認為是褻瀆神靈的騙子,被剝光衣服吊在神樹上示眾,活活被鳥兒啄食而死。”

想到過了今晚,自己的性命竟然完全掌握在一群嘰嘰喳喳的無知鳥兒手裏,眾人頓時感覺有些不寒而栗。那麽恐怖的海上風暴都捱過來了,這些兩根手指就能捏死的鳥兒竟然能主宰自己的性命,簡直太荒謬可笑。

“這是他奶奶的什麽鳥規矩?”斷刀頓時忍不住了,破口大罵。

“對,就是鳥規矩。”雷火嘻嘻笑道。

桑多聽懂了雷火的話,一本正經的重複道:“用你們的話說,就是鳥規矩。”

眾人頓時好氣又好笑,筠娘忍不住插言問道,“那如果通過了呢?”

桑多這次沒有詢問,直接答道:“至高無上的領格一定會重重的獎賞神的化身,或許會賞給您一座城池給您治理,您將會擁有自己的侍從、奴隸,還有衛隊。”

“哇!”一直悶悶不樂的舒陽此時驚訝的叫了起來,雙手合十朝天祈禱:“一定要通過一定要通過!”

桑多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夜白問道:“那到底雌鳥代表通過還是雄鳥代表通過?”這正是明日占卜的關鍵之處,眾人頓時安靜下來緊張的聆聽桑多的答案。

桑多沒有回答,他思索了一陣子,又去問問阿共和旦巴,兩人也都茫然的搖搖頭。

“也就是說,大法師會臨時決定到底什麽鳥代表通過?”舒瑢擔憂的問道。

桑多遲疑了一會,點點頭。

“那他奶奶的不純粹是看那個什麽鳥法師的心情嗎?什麽神鳥之卜,根本就是操蛋的把戲!”斷刀又忍不住了。

魏傳勖瞪了他一眼,低聲喝道:“閉嘴。”

“爺爺我說錯了嗎?”斷刀兀自不肯服氣,氣呼呼的頂了一句。

眾人雖然都這麽認為,但人家的規矩就是如此,要麽服從人家的規矩,要麽就隻有再度逃跑了。

桑多大概聽懂了斷刀的話,顯得很是驚恐,小聲的說道:“大法師無所不能,她能通過鳥兒聽到你的話!鳥!鳥!”

眾人見他神色慌張,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小小的窗台上落了一隻小麻雀,正偏著頭不停往屋裏張望。

忽然眾人眼前一閃,窗台上的鳥兒不見了蹤影。桑多和阿共旦巴三人更加慌亂起來,“鳥兒報信去了!鳥兒報信去了!”

卻聽雷火笑嘻嘻的說道:“四哥,你說這鳥是雌的還是雄的?”

斷刀沒好氣的叫道:“你跟鳥是親戚?你奶奶的才知道!”

桑多和阿共旦巴三人望著黑風手上嘰嘰亂叫的麻雀,臉上現出更加不可思議的神色,又是驚佩又是害怕,慌忙低頭不停的念叨著什麽。

“‘雌’用你們的話怎麽說?”丁峰忽然插口問道。

“阿姆。”

“‘雄’呢?”

“阿布。”桑多又說道,“大法師會在占卜之前說明雌鳥還是雄鳥各自代表什麽,以便所有人親眼見證神的判決。”

聽到這裏,眾人才又稍稍放心,看來還不算是預料中的那麽離譜。

“占卜一般在什麽地方舉行?”夜白又問道。

桑多又問問身邊的阿共,然後轉述道:“一般都在領格宮之後的山上,哪兒有一株巨大的榕樹,樹上鳥兒多的數不清。”

“嗯。”夜白點點頭,“我沒什麽要問的了。”

其他人也都搖搖頭。

眾人見規則也了解的差不多了,雷火便送了桑多三人下去,其餘人繼續商量應對之策。

斷刀罵罵咧咧的說道:“還商量什麽商量!依我之見大家直接打出去得了,鬼他爺爺才知道明日會飛隻什麽鳥過來?我可不想像條死魚一樣被人掛在樹上喂鳥!”

想到至少有一半的可能性會像斷刀說的那樣,所有人都感覺毛骨悚然。如果那位大法師再耍點什麽花樣,那就更加可怕了。

大家都沒有說話,其實做不做什麽“嘉木”“嘉達”倒是無所謂,眾人隻想著有個地方能安穩的活下去就可以了,一切都可以從長計議。但現在路已經走到了這裏,沒法回頭。要麽聽天由命,要麽聽斷刀的打出去。

天下之大,還真是難有容身之處。

“要不今天晚上就跑吧?”舒陽小聲的說道。雖然通過的**對他來說非常巨大,但是那種太不體麵的死法實在讓他無法麵對,那還不如在海裏喂魚算了。

“誰分得出雌鳥雄鳥?”雷火忽然問道。

“認得一些,但那麽多種鳥,還有大鳥小鳥,誰知道會哪隻不長眼的會第一個飛上去?”鐵郎懊惱的說道。

“我們去那裏看看。”雷火笑嘻嘻的說道。

夜白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起身說道:“我也去。”

“你們去幹嗎?跟鳥祖宗們說‘拜托一隻都不要朝法師手上飛’對嗎?”斷刀不解的叫道,“要跑路趁早!如果你有本事讓鳥聽你的話,我就叫你爺爺!”

“耽誤不了多久。”夜白嘻嘻笑道。

“大家都聽到了!你別後悔!”雷火指著斷刀的鼻子笑得成竹在胸。

“你們是去抓鳥嗎?”舒瑢懵懵懂懂有些猜到他們的計劃。

“那我得去。”一向不怎麽說話的黑風突然主動請纓。

“三個夠了,我們去去就回。”雷火說完,三人便下了樓翻牆而去。門外雖然有不少衛兵把手,但這三人的身手豈是這些尋常士兵能發現的?

地方很好找,三人一路往領格宮後山奔去。黑風和夜白腳程極快,雷火不知道去弄了什麽東西背在身上,遠遠的落在後麵。爬到離山頂不遠處,望見一塊平整的空地,中間一株碩大的榕樹,足足有十數人合抱那麽粗,枝葉蔥蘢,真正獨木成林,極為茂盛,樹上大大小小遍布鳥窩。夜色漸深,除了風過樹葉的沙沙聲和偶爾一兩聲鳥鳴,整株大樹顯得十分安寧。

抓鳥這活雷火幹不了,便遠遠的站在兩丈開外看著夜白和黑風兩人忙活。這兩人一黑一白,身形如煙在樹上飄來飄去,不一會便抓來了各種鳥二十餘隻。

“該夠了吧?”黑風低聲問道。

“夠了夠了,這些鐵蛋子總歸能找出幾隻雌的和雄的出來了。”雷火嘿嘿笑道,將嘰嘰喳喳的鳥兒都小心的裝進一隻藤條籠子,又拎起旁邊的一隻鼓囊囊的口袋,“麻煩兩位大俠再給樹上這些祖宗喂點吃的,巴結巴結它們。”

夜白和黑風頓時明白了他的用意,大讚雷火有先見之明。兩人拎著袋子奔了回去,又飄來飄去的忙活了大半宿,每個鳥巢中都撒進足夠好幾日的鳥食。待忙完這一切回去,頭頂已經是星河璀璨。

除了斷刀和舒陽,其他人都沒有睡,仍在等雷火三人回來。

“鐵蛋子,去好好分分,可別看錯了!”雷火將一籠子鳥扔給鐵郎。

“明日咱幾個偷偷潛上山去,你們隻管放心去那什麽神鳥之卜。”雷火拍拍胸脯,搖頭晃腦的笑道。丁夫人和筠娘不明白雷火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見眾人都不問,兩人也就默不作聲,一切但憑天意吧。

舒瑢瞧瞧夜白,見他也是一副毫不擔憂的樣子,心裏頓時安定下來。時辰已經不早,眾人索性都不睡了,就在房中靜等天色亮起。丁達將隨身攜帶的漏壺置於木質地板上,細沙透過中間的小孔細膩而急速的流著。左右無事,夜白盤腿坐下開始默念太玄心經,很快便神氣凝聚,連漏壺細沙那幾不可聞的流逝聲都顯得異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