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漏壺倒過來第三遍的時候,雞叫也響起了第三回。外麵有了陣陣**,不一會,昨天那名辮子軍官走了上來,桑多跟在後麵充當翻譯。
辮子軍官看到舒瑢等三名女眷和男丁混在一個房間裏,眼神顯得很是詫異。不過他並沒有說什麽,隻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眾人於是站起身來,辮子將軍眼神定定的望著舒瑢,似乎在等候她的安排。舒瑢自然看懂了他的眼神,隻是習慣性的想讓義父來做安排,大家卻都沒有動。舒瑢隨即想到在這個特殊的地方,即便她再謙遜推辭也沒有用,眼前這位壯的像頭牛的將軍隻會考慮自己的意見。
稍稍遲疑了一會,舒瑢拉著夜白帶頭走了出去,丁夫人和筠娘緊隨其後。辮子將軍隨即跟了出去,完全不管剩下那些人。
眾人一起下了樓,一樓大廳中的水手們也安靜的排成隊伍跟在後麵。出了院子,外麵早有辮子將軍帶來的士兵列隊等候。於是長長的隊伍跟昨天行軍的時候一樣,慢慢的朝領格宮後的山上走去。大隊人馬行進可就慢的多了,約莫半個時辰才來到了離山頂不遠處的空曠平台之上,辮子將軍引著舒瑢、丁夫人、筠娘和夜白四人走到榕樹附近,示意他們原地等待,然後指揮隊伍將平台圍了起來,將一眾水手和丁達等人圍在內圈。雷火、黑風和鐵郎三人卻不見了蹤影。
天色還是灰蒙蒙的,榕樹依然顯得很是寧靜。近千人靜靜的圍著平台站著,等候領格和大法師的到來。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榕樹的鳥鳴逐漸開始響起,另一邊的人群開始有些**,很快分開來讓出了一個通道,一隊全副武裝的女衛齊整的進入場中,迅速在內圈又形成兩層包圍。然後一眾女官和侍女簇擁著兩台四人小轎晃悠悠的進入場中。說是轎子,其實就是一張墊了軟墊的椅子綁在兩根長木頭上。前麵轎上坐的正是頭戴黃金頭飾有些萎靡不振的領格,後麵的就是一臉油彩的大法師。
除了女衛和女官,所有東麗人都不約而同的跪了下來,口中念念有詞。丁達、丁峰、魏傳勖見狀也跟著跪下,斷刀鼻子裏哼了一聲,不情願的單腿跪地,舒陽也是板著臉慢吞吞的跪了下來。
轎子慢慢放下了,侍女們上前扶著領格和大法師下了轎。另有侍女在場中放了一張墊有軟墊的椅子,攙扶和領格過去坐下,大法師走過去立在其右。一眾女官跟過去站在其身後。
大法師看看天色,望望越來越熱鬧的大榕樹,低頭對著領格說道:“至高無上的領格,吉時已至。”
老領格點點頭,有些虛弱的說了句什麽,大概是可以開始的意思吧。
夜白忽然低低的對舒瑢說:“這位領格麵色晦暗,頭發枯燥,無精打采,似乎氣血嚴重不足。”
舒瑢悄聲回道:“我也發現她氣色很差,不怎麽說話,似乎都是這個大法師在做主。”
夜白還待說什麽,卻聽大法師高聲說道:“外鄉人,爾等既被吾之子民奉為神聖之‘嘉木’、‘嘉達’,自然擁有過人之處。然終究非吾族輩,傳聞東方之人多善詭術,為保吾之子民不受妖人蒙蔽,不得不恭請神靈裁決爾等身份。倘若爾等真為神聖之‘嘉木’、 ‘嘉達’,至高無上的領格必有重賞,否則,將以褻瀆神靈之罪論處!知否?”
說罷大法師又用東麗語嘰裏咕嚕的說了一大串,所有東麗人都神情肅穆的點頭,表示大法師之言句句在理。
舒瑢昂首說道:“那便開始吧。”
大法師微微笑了一下,又說了一遍:“願神靈眷顧你。”
說罷大法師緩步走到大榕樹前,繞樹走了三圈,口中念念有詞,然後退到領格身前不遠處,雙手合十貼在額前深深躬身下去,繼續念著聽不懂的經文。良久起身開始手舞足蹈,不時的原地轉著圈圈,一陣繁複的儀式過後,這才從一名侍女手中抓起一把細碎的米粒一樣的東西灑在身前的地上,然後又在手中握了一些碎米,伸出胳膊張開手心,同時嘴裏發出一些響亮而奇怪的聲音,像是某種鳥叫。
雷火、黑風和鐵郎躲在一塊大石之後,身邊放著兩隻藤條籠子。
“你們聽清了嗎?那婆娘喊的什麽?阿姆還是阿布?”雷火問道。他內功不如黑風和鐵郎,這麽遠的距離聽不清大法師嘴裏念叨些什麽。
“阿姆。”鐵郎說道,黑風也點點頭。
“確定?”兩人都不理他。
“這籠。”鐵郎選出其中一籠鳥。
“你沒搞錯吧?”雷火擔心的問道,“搞錯就全完了!”
“錯不了。”
大榕樹已經熱鬧非凡,鳥影重重,在枝葉間不斷地飛來閃去,卻不見一隻鳥飛到場中去。大法師臉上微微變色,開始叫的越來越大聲,而且不斷的晃動身體腦袋和寬大的長袍,頭上長長的孔雀翎迎風招搖。
逐漸的,有一些鳥兒被大法師的舞蹈吸引住了,開始漸漸的跳向枝頭,偏著腦袋望著大法師,啾啾的叫著應和她。
“這婆娘亂七八糟的叫個什麽勁?跟隻傻鳥一樣!”雷火嘿嘿笑道,“你的寶貝鳥兒撐都快撐死了,不會理你的!”
“現在放嗎?”黑風問道。
“放。”雷火說著就準備打開鳥籠的門。
鐵郎聽到雷火的話,忽然一拍腦門,“壞了!這婆娘說的阿姆,嘴裏叫的卻是雌鳥**的叫聲!”
“什麽?”雷火差點沒跳起來,“這個死婆娘!果然玩陰的!趕緊放鳥!”
“等等!怕是來不及了!太遠了!”鐵郎臉色發白。
已經有好幾隻羽毛豔麗的小鳥在枝頭不安的跳來跳去,顯得蠢蠢欲動。
“那怎麽辦?”一向不急不躁的黑風也開始有些不安神了。
“有了!”雷火忽然指著天上一隻盤旋的老鷹說道,“學鷹叫!快點!”
鐵郎立即就明白了這家夥的意思,果然數他腦子賊。
一聲高亢的鷹唳響起,在空寂的清晨格外響亮。枝頭躁動的鳥兒聞聲立即重新躲進了濃密的枝葉中。
鐵郎隨即將一隻雌鸚鵡遞給黑風,“快!”黑風立即像影子一樣竄了出去。
眾人都仰起頭望向天空,大法師更是惱怒的盯著那隻盤旋的鷹,一副恨不能一把將其抓下來摁在地上摩擦的暴戾表情。
大法師忽然覺得手上有了抓撓的感覺,人們也隨即**起來,不少人嘴裏都在激動的念叨著什麽,原來就在眾人抬頭看鷹的時候,一隻鳥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大法師伸出的手上。
大法師嚇得一激靈,幸好手上的鳥兒並沒有就此飛走,仍然牢牢攀著法師的手指在找尋她手上的碎米粒。
眾人都激動的盯著大法師手上的小鳥,眼神中滿懷期待,不少水手甚至開始叩頭,估計是在祈禱神靈的眷顧。
大法師臉色鐵青,眾目睽睽之下,她隻能讓兩名驗鳥官上前解讀神的旨意。
兩名年長的女性驗鳥官一左一右走上前去,右邊那人先輕輕捧起那隻鸚鵡,仔細觀察了體型、羽毛顏色和鳥喙上部,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將鸚鵡遞給了左邊那位驗鳥官。
左邊那女人一樣仔細從頭到腳查看過一遍之後,也是輕輕頷首。
眾人都緊張的望著兩名驗鳥官,場中一時格外寂靜。
舒瑢的臉色因為緊張有些發白,雖然嘴角掛著微笑,但背著的手卻止不住在微微發顫。忽然一陣溫暖的感覺包裹了自己的手,丁夫人輕輕挨到了她身邊,眼神平靜慈祥。
舒瑢感激的望望義母,又微微側頭,眼角的餘光瞥見夜白正從容淡定的站在自己身後,頓時就放鬆下來。有這些人陪著,刀山火海也不算什麽了。
“阿姆。”右邊那名驗鳥官麵帶笑意率先說道。
“阿姆。”左邊那名驗鳥官重複了一遍。
人群頓時歡聲雷動,水手們包括押解他們過來的士兵以及那名鞭子將軍,口中都激動的不停的念道:“嘉木!嘉木!嘉達!嘉達!”
內圈的女衛也情不自禁的開始跟著輕聲念叨:“嘉木!嘉木!嘉達!嘉達!”眼神中盡是仰慕與敬畏。
大法師不得不換上一副祝賀的麵孔,微笑著對舒瑢等人說道:“無所不知的神靈已經給了我們最好的答案。你們果然是穿越風暴而來的海神化身,請接受至高無上的領格對你們的封賞。”說罷便微微側身,示意舒瑢去麵見領格,隨後又把目光投向夜白。
於是舒瑢和夜白在眾人越來越高亢的歡呼聲中慢慢向蒼老的領格走去。
“跪下。”一名女衛用生硬的大洛語說道。
舒瑢和夜白依言照做。
大法師揮揮手,示意大家安靜,場中立即一片寂靜,除了喧鬧的大榕樹。
領格顯得很是高興,在椅子上探出身子,伸出枯槁的右手在兩人左肩上依次撫摸了一會,嘴裏輕聲念道:“嘉木!嘉達!”
有了至高無上的領格首肯,舒瑢與夜白的身份便無可動搖了,領格身邊一位女官帶頭舉起雙臂,高呼:“嘉木!嘉達!”
眾人立即激動的用盡力氣連吼三聲:“嘉木!嘉木!嘉木!嘉達!嘉達!嘉達!”
震耳欲聾的吼叫驚得一樹鳥兒撲棱棱躥出枝葉朝天空亂飛,密密匝匝擠擠挨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