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王爺!”謝管家匆匆跑了過來。

“什麽事慌慌張張的?”

“宮裏的李公公來了!”謝管家道。

“李公公?”孫若錚一驚,“太後身邊的李公公?”

“正是,現在正廳等著呢!”

孫若錚和夜白對視一眼:“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白兄弟稍坐片刻,我去去就來。”

孫若錚跟著謝管家匆匆往外走,“父親呢?”

“已經通知到了,應該也出來了。”

“嗯。”

“父親!”

兩人沿著回廊轉了一個彎,正好遇到對麵廊下匆匆而來的林相爺。林相爺點頭示意,三人一起匆匆往正廳趕去。

三人從後門進了正廳,轉過一道屏風,看見一名年輕公公正立在正中望著外麵,手中的拂塵從臂彎裏垂下來。年輕公公下首還恭恭敬敬的立了一人,須發斑駁,竟是太醫署的薑太醫。

“喲!什麽風把李公公給吹來了?”林之訓抱拳施禮,笑嗬嗬的招呼道,“薑太醫也來了。”

“見過林相爺,寧王。”薑太醫趕緊還禮。

“太後口諭,請林相國和寧王一個時辰後至康壽宮赴宴。”李公公一甩拂塵,高聲宣道。

“赴宴?”林之訓和孫若錚兩人心中都是一咯噔,眼下外麵民變四起,京中也是不太平,這才剛剛又鬧出個黒衫祠,怎麽這會兒太後還有心情設宴待客?還有,這李公公帶著個太醫一起來,算是怎麽回事?實在是太罕見了。

嘀咕歸嘀咕,父子二人恭恭敬敬應道:“謹遵太後懿旨。”

李公公見二人神色有異,心知他們對自己帶個太醫一同前來定然心生疑慮,隧解釋道:“雜家前來傳太後口諭,恰遇薑太醫出診回來,偏巧轎子又壞了,雜家見太醫年事已高腿腳不便,就讓太醫和雜家一道過來了,待會順便把他帶回宮裏去。”

林之訓和孫若錚雖覺得這解釋似乎有些牽強,但也隻能公公怎麽說就怎麽聽著,還不得不誇讚兩句:“李公公真是宅心仁厚。”

李公公哈哈一笑,又道:“對了,聽說寧王這次帶回來個外邦女子,相貌舞技都是上品,叫眉……眉什麽來著?”

“眉朵。”孫若錚應道,心中暗暗吃驚,不知這李公公為何突然問起她來。

“哦,對,就是眉朵。把她也帶上吧。”

孫若錚聞言更是驚愕,忙道:“不過她並非純粹外邦女子,隻是有些外邦血統而已。至於相貌舞技,實在隻能算一般,怕是入不了太後法眼。”

“太後欽點,帶不帶王爺看著辦吧,雜家隻是來傳個話。”李公公不鹹不淡的回道。

“既然太後喜歡,那是她的福分,讓她去漲漲見識也好。”林之訓趕緊賠笑道。

“嗯。”李公公點點頭,“林相爺,你這府上是不是有病人,怎麽聞著有股藥味?”

李公公轉著頭四下**著鼻子:“薑太醫,你可聞到了?”

薑太醫拱手道:“回稟公公,相爺,王爺,鄙人跟隨公公一路進府,確實也聞到有些藥味。若是貴府上有什麽需要,鄙人倒是樂意效勞。”

“哦,連薑太醫也如此說,看來雜家的鼻子還算中用。”李公公尖聲笑道,“既然府上有病患,恰好今日薑太醫在此,這也真是巧了,那——薑太醫,你就辛苦一下吧,雜家在這等著,反正一時也不急著回宮。”

李公公說著,便欲在一旁坐下。

林之訓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病患?老夫府上並無病患?”說著不由自主的望了兒子一眼。

孫若錚也趕緊道:“李公公真是心細如發,不過小王這裏確實並無病患,公公聞到的藥味,大概是父親常吃的一些補品湯劑什麽的吧?”

林之訓恍然大悟,趕緊附和道:“對對對!老夫年老體弱,常常會麻煩王太醫給老夫配些膏方,公公聞到的怕是這個味兒吧?”

李公公狐疑的看著兩人:“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

林相爺和寧王異口同聲。

“薑太醫,咱這座相爺府可不一般,既住著咱們當朝相國,又住著咱們功勞顯赫的寧王爺,你可要把握住機會,這要是把病患給看好了,前途可是大大的光明!”李公公繞到薑太醫邊上,拍著他的肩膀笑道。

隨即將嘴巴附了過去,輕聲說道:“你可聞清楚了!”

薑太醫輕聲答道:“藥味清淡,不像是有重疾患者。”

李公公隨即哈哈一笑:“薑太醫,雜家跟你開玩笑呢!既然相爺和王爺都說沒有,那定然便是沒有。好了,雜家的話也傳到了,請三位準時赴宴勿忘。走了!”

李公公一甩拂塵,轉身便走。

林之訓剛要相送,李公公忽然又轉過身來:“相爺,你那膏方,可否讓雜家也試試?”

“當然可以!公公若是喜歡,老夫一會便差人給您送到府上去!”

“如此便多謝了!”李公公尖笑施禮。

“對了李公公,老夫還想多問一句,太後還宴請了何人?”林之訓問道。

“太尉自然是少不了的,韓中書也在,其餘的雜家就不清楚了。”

“哦。”林之訓略微沉吟了一下,“多謝李公公相告。”

“好說好說!”

“老夫送李公公!”

“相爺、王爺留步!”李公公堅持不受,林之訓父子隻得站在原處目送兩人匆匆而去。

“太後這是想的哪一出?怎麽會指名道姓讓眉姑娘去赴宴?”

待二人走遠,林之訓狐疑的問兒子。

孫若錚心中暗想:“熟知眉朵身份的,隻有桑蘭閣的人,而桑蘭閣能接觸到太後的,隻有王淩霄一人,定然是他。”

“據孩兒猜測,多半是這個王淩霄在太後麵前嚼了什麽舌頭。”

“王淩霄?”林之訓一愕。

“嗯。”孫若錚點點頭。

“你快去通知眉姑娘,讓她打扮得體些,自己也趕緊去準備準備,老夫也得去換身衣服,有什麽話咱們路上在商量。”林之訓匆匆吩咐道。

“是,父親。”

“太後要見我?”

眉朵驚得差點跳起來。

“她見我幹什麽?她會不會把我怎麽樣?”眉朵語氣急促,顯得有些忐忑不安。

“不知道。趕緊收拾收拾,一會路上我教你些宮裏的禮儀,千萬可別觸怒了太後。”孫若錚正準備走,忽然又回過身來輕輕抓住她的手,望著她的眼睛柔聲道,“別擔心,有我和父親在。”

“嗯。”

眉朵忽然就感覺心安了,用力點點頭。

宴席就設在康壽宮泰康殿內,東牆之上一隻巨大的丹鳳在祥雲間振翅翱翔,頂梁上數排宮燈將殿內映襯得富麗堂皇。

太後和皇帝朝東而坐,林相國和寧王朝南而坐,太尉朝北而坐,韓中書、門下侍中杜禹西座相陪。眉朵則被安排在寧王左後側一張稍小的食案坐了。

待眾人坐定,衛太後拉了小皇帝的手一同舉杯道:“諸位愛卿,寧王自邊關遠道歸來,哀家和陛下本該早就為其接風洗塵,怎奈一直瑣事纏身,直到今日才抽出個空檔來。今日特意把這薄酒設在哀家這康壽宮,算是家宴,諸位不必拘謹,咱們怎麽高興怎麽來!來來來,這第一杯,咱們先同敬哀家的義子、陛下的義兄、咱們大洛朝的寧王爺如何!”

“寧王爺年輕有為,為我大洛朝屢建奇功,這第一杯應該敬你!”鄭太尉笑道。

韓中書也笑道:“寧王爺短短數年便將我虎狼關治理得固若金湯,令狄夷不敢犯雷池一步,實在是居功甚偉!老夫也十分佩服!”

席中諸人各自對寧王誇讚有加,孫若錚隻得起身一一謝過,弄了個麵紅耳赤。

“來來來,咱們一同幹了這杯!”

待眾人一起傾杯示意,又是一陣歡笑。

“陛下,你說說看,這第二杯咱們敬誰為好?”

待眾人品嚐了幾口菜肴,太後笑著問身邊的小皇帝。

小皇帝想也不想,脫口而出:“朕覺得應該敬林相爺,林相爺不計前嫌,為我大洛鞠躬盡瘁,而且沒有他的養育和**,我大洛便不會有義兄這等棟梁之材!”

“皇兒說得有理,諸位以為如何?”衛太後掩嘴笑道。

林之訓趕緊起身道:“老夫何德何能,能受陛下如此誇讚?在座諸位同仁個個都是我大洛的治世良才,再說了犬子能有今日全靠太後和陛下提攜教導,老夫這個父親實在是有些不稱職了!”

“林相爺,你是百官之首,這份殊榮你當得起!”韓中書笑道。

“咱們幾個老弟兄能走到今天,哪個不受浩**皇恩?寧王能有如此才幹,當然少不了太後和陛下提攜教導。”杜侍中朝東高拱了雙手,“怎麽說您也是寧王的生父,這份**之功自然是少不了的,我看你就別推辭了,大夥都等著喝酒呢!”

一番話說得衛太後笑的花枝亂顫,帶頭舉杯道:“來來來,咱們聽皇上的,這一杯一同敬林相爺!”

杯中酒盡,說話間一道纏花雲夢肉端了上來,太後招呼眾人品嚐,諸人舉箸慢品,紛紛稱讚這豬肘肉處理得香糯嫩滑,入口即化,蘸上醬料更是別具風味。

衛太後顯得也很高興,連吃了兩片。待放下筷子,衛太後嬌聲道:“相爺,這第三杯,您看咱們敬誰才好?”

林之訓慌忙起身,心念急轉:“按今兒這座次,本來可說敬鄭太尉,但這話語明明可以由太後直接說出來,幹嘛要扔到我這裏?我若說敬鄭太尉,既讓韓中書和杜侍中覺得自己厚此薄彼,又落個自己和太尉太過親近之嫌;倘若我說敬太後和陛下,但這已經是第三杯酒了,此時才敬顯然不妥。”林之訓思念既定,隨即笑道:“這第三杯酒,不如我們同飲,感謝太後和陛下百忙之中還想著為犬子接風洗塵,也感謝各位同仁抽空相陪。”說罷回頭看了兒子一眼,道:“錚兒,來,咱們父子先幹為敬!”

孫若錚聞言立即起身,端起酒杯和父親一同滿飲。

“好!好!那就依相爺,咱們同飲此杯!”衛太後嬌聲道。

酒過三巡,各色菜式魚貫上來,韓中書道:“太後,今日難得聚在一起,光有酒菜怕是不盡興,老臣覺著不如來點歌舞助興如何?”

“光顧著喝酒,把這茬給忘了,瞧瞧哀家這記性!”衛太後一拍腦門,連連自責,“哀家這裏的歌舞伎也還**的不錯,就讓各位品鑒品鑒!”

“好好!”

衛太後言罷,伺立一旁的李公公輕輕拍了拍手,一隊舞姬魚貫而入,施個萬福之後開始隨著絲竹翩翩起舞。

一曲終罷,眾人紛紛叫好,卻聽杜侍中道:“今日這宴席既是專為寧王所設,寧王久居軍旅,隻怕對這些鶯歌燕舞興趣不大,不如來段劍舞怎麽樣?”

衛太後笑道:“杜愛卿想的周到,哀家倒是忽略了這一層。嗯,觀劍下酒,既是一樁雅事,也符合寧王氣質,甚好甚好!你們可有合適人選推薦?”

孫若錚心中咯噔一下,暗道:“終於來了。”

卻聽韓中書道:“老臣身邊倒有個護衛,身手還算過得去,現就立在殿外,不如讓他來給諸位助助興如何?”

衛太後道:“如此甚好。諸位意下如何,若無異議,就叫他進來吧。”

“是。那就麻煩李公公代為通傳一下。”韓中書衝李公公施禮道。

李公公應聲而去,不一會便帶回來一名麵色陰鬱的年輕人,一身勁裝皮甲,蜂腰猿背,腰間的銅扣擦得錚亮。

“微臣李元朗叩見陛下、太後。”

“起來吧。”衛太後道,“嗯,李壯士,韓中書說你劍法不錯,可否舞一段來看看?”

“得蒙太後差遣,小人不勝榮幸,樂意之至。”李元朗施禮道。

“那——這就開始吧。”

“是!”

李元朗長劍緩緩出鞘,擺了個起手式,慢慢開始舞將起來。起初招式平淡無奇,並不見什麽奇特之處,待到後來步伐越來越快,輔之以騰挪翻躍,劍光霍霍風聲颯颯,動靜之間轉折鮮明毫不拖泥帶水,足尖在劍法上確實下了不少功夫。

一套劍法使罷,眾人紛紛叫好,孫若錚也不禁微微頷首。

杜侍中起身端了一杯酒走到李元朗麵前:“李壯士果然好劍法!來,幹了這一杯!”

李元朗接過酒杯,低下頭誠惶誠恐:“謝……上官賜酒!”言罷一飲而盡。

“好!好!”杜侍中接過空杯大笑,“李壯士劍法好是好,又生的一表人才,這麽一人舞劍總覺有些可惜,若是有佳人下場,美女英雄共舞一番豈不快哉!”

孫若錚不動聲色,裝作沒聽見,自顧夾起一筷切鱠蘸了醬放進嘴裏慢慢咀嚼。

“咱們在座的恰巧便有一位佳人,就是不知寧王舍不舍得了?”韓中書哈哈笑道。

“韓中書此言差矣!”孫若錚平靜說道,“要論佳人,太後才是我大洛朝舉國無雙的佳人,小王身邊這點瑩瑩之火,怎敢和太後日月相輝?”

衛太後聞言大為受用,掩嘴吃吃竊笑不止。

一直冷眼旁觀的鄭太尉忽然開口道:“寧王爺,太後可是咱洛朝的國母,那是天上的鳳凰,豈是佳人二字可以比擬的?”

“好了好了!”衛太後笑的花枝亂顫,“你們就別爭了,依哀家看,就請寧王身邊這位……眉姑娘下場與李壯士共舞一曲如何?也好給咱們開開眼?”

“該來的總會來。”一直悶不做聲的眉朵也終於明白,今日這場宴會實則是衝自己而來,於是抬眼望孫若錚望去,恰逢他的目光也遞了過來,充滿了關切。

太後開了金口,孫若錚隻能微微點頭。

眉朵燦然一笑,站起身來大大方方下場團團一揖:“小女子眉朵,見過陛下、太後和諸位上官。”

隨即又衝李元朗一擺手道:“李壯士,請!”

李元朗略作躊躇:“在下隻會舞劍。”

眉朵道:“小女子自幼拜師學藝,也粗通些刀劍棍棒,不過拿手的隻有一路刀法,還請李壯士指點。”

眾人見這女子身形婀娜相貌清麗,眉眼和洛朝女子顯然有異,但又不像酒肆上那些胡姬那麽高鼻深目,自有一種別樣的風情,各自心中暗自讚歎,此刻又聽說這與眾不同的漂亮姑娘還會舞刀弄劍,更是格外期待,各自凝神盯著場中。

太後望著眉朵,臉上笑意盈盈,心中卻暗道:“王淩霄所言不差,這女人果然來路不一般,且看她功夫到底如何?”心念至此,遂道:“去給姑娘取柄刀來。”

不一會,李公公顛顛的跑了回來,呈上一柄柳葉單刀。

眉朵上前接過,隨手掂量了幾下,也還稱手,遂道:“李壯士,請!”

“姑娘先請。”李元朗當然不肯先來。

眉朵微微一笑,不再推辭,擺個姿勢笑道:“李壯士,看招!”

說罷腳尖一點,人往前衝出,一柄單刀直朝李元朗胸口戳去。

李元朗側身躲開,還了一劍。

兩人在場中你來我往,雙方各自試探性的拆了幾招之後漸漸越打越快,李元朗一身油亮的皮甲,眉朵一襲紫色長裙,一個著裝粗獷偏偏劍走輕靈,一個裙袂飄飄卻是刀招淩厲,截然相反的風格在各自身上融合,又彼此交錯,鬥起來煞是好看。隻見場中刀光劍影人影翻飛,一時鬥了個旗鼓相當,把眾人瞧得是心曠神怡,手中的酒杯都忘了擱下。

鬥到酣處,韓中書忽然一聲咳嗽,李元朗神色微微一變,劍招忽然顯得有些散亂,眉朵刷刷刷接連三刀過去,李元朗似乎無力還招,硬生生擋了三刀,腳下也連退三步。

眉朵微微訝異,心道難道他這麽快便沒力氣了?不知太後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今日可不是出風頭的時候,必須得讓對方下的來台,於是刀招也是一緩,虛晃幾招不再緊逼。

哪知對方長劍忽然乘虛而入,劍尖微顫迅捷無比的朝自己肩頭刺來。這一劍來的好快,刹那之間離肩頭已不過兩寸。眉朵心中驚怒,暗罵道:“好你個李元朗,我好心照顧你顏麵,你反而使詐陰我!”當下身形急轉,剛剛有驚無險的躲過這一招,李元朗的下一劍又如影隨形般朝自己麵孔刺來。似乎是為了報剛才三刀之仇,李元朗這三劍一劍快過一劍,眉朵一時手軟失了先機,頓時被逼的連連後退。三招一過,李元朗似乎心有分神,劍招又是一慢。眉朵見狀,心道這廝估計又要刷什麽花招,必然不能再著了他的道,立刻一刀中宮直進。這一刀來勢奇急,李元朗隻得揮劍格擋,眉朵一招得勢,第二招更不容他喘息,順勢往他腰上劈去。本來以李元朗的身手,這一招雖然迅猛,但要擋住也不算太難,誰知道這李元朗似乎突然犯了暈,不但不閃不避不擋,反而硬生生將身子迎了上來。

孫若錚大驚,暗叫不妙。

眉朵也是吃了一驚,然而收招已經來不及了,柳葉單刀噗嗤一聲砍進了對方的皮甲,切進了他的皮肉。

李元朗一聲痛哼,長劍撐地,捂著腰部跪了下來,指縫中鮮血汩汩而出。

眉朵嚇了一跳,急忙扔了刀讓到一邊,驚慌的朝孫若錚望了過來。

孫若錚立即搶上扶住李元朗,沉聲問道:“李壯士,感覺如何?”

李元朗擺了擺手,雙眉緊皺,顯得極為痛楚。

“快傳太醫!快!”突逢驚變,林之訓很快緩過神來,大叫道。

卻聽韓中書忽然一聲怒吼:“王爺,這是怎麽回事?說好的舞劍助興,怎麽弄出人命了?”

杜侍中也叫道:“這個女人怎麽下手如此狠毒?果然非我族人,其心必異!”

“沒有!沒有!我沒有!是他自己……”眉朵驚慌的辯解道。

“我們都親眼所見!明明是你一刀砍下去的!連皮甲都砍破了!今日太後賜宴,你不但不感恩,下手還如此狠毒!你這個外邦女子究竟是何居心!混入我洛朝有何目的?”韓中書指著眉朵怒叫道。

孫若錚趕緊向太後跪下:“請太後、陛下明鑒!眉姑娘一直跟隨在在下身邊,從未有過任何出格之事,她一個民間女子,對政事一竅不通,如何能對朝廷有什麽禍心?”

太後神色如常,緩緩道:“若錚,你心智純良,這些年為大洛立下不少功勞,這些大夥都看在眼裏。可是你畢竟還年輕,狄夷亡我之心從未消減半分,所用手段無所不用其極,你可千萬不能受了別人蒙騙!”

“太後……”孫若錚還欲辯解,太後置若罔聞,繼續說道:“便是個尋常酒肆胡姬,咱們身居高位也應該小心警惕,何況她又一身武藝,下手歹毒,絕非尋常女子,你還想包庇她嗎?”

“太後!陛下!”孫若錚著急辯解道,“眉姑娘過去確實……走過一些彎路,但那隻是江湖紛爭,和朝廷絕無瓜葛!微臣所言句句屬實!請太後一定要相信臣!”

“真的嗎?”太後從鼻孔裏冷哼了一聲。

“太後!您千萬不能被他的花言巧語所蒙蔽!剛才他已經親口承認這女人來路不正!我看她分明是狄夷的密探!寧王!你若再執迷不悟袒護於她,老夫拚著這頂烏紗帽不要,也要彈劾你!”

“韓中書!你休要血口噴人!”林之訓聽他越說越離譜,終於忍不住大聲斥責。

“太後!陛下——”林之訓連滾帶爬的跪行到太後麵前,老淚縱橫,“我林家上下對朝廷忠心耿耿從無二心,老夫這肩頭的傷痕猶在!太後!陛下!我兒所說句句屬實,絕無偏袒之心,這姑娘人品端莊,隻是不知曉宮廷禮儀,下手重了些!老夫可以作證她絕不是什麽狄夷密探!韓中書!她傷了你的人,老夫給你賠不是,你想怎麽樣都行,千萬別詆毀我家錚兒啊!太後!”林之訓伏地連連叩頭。

太後瞟了一眼地上的林之訓,隨即將目光挪向別處。

小皇帝望著地上痛哭流涕叩頭不止的老相爺,心有不忍,轉頭向太後道:“母親,孩兒相信相爺,相信我義兄……”

“你住嘴!”

太後立即出聲嗬斥。

韓中書見狀又衝出來叫道:“你是他老子,你的證詞如何讓人采信?林相爺,老夫勸你還是識相點,不要把自己一把老骨頭也卷了進來!”

“韓中書!”鄭太尉望了小皇帝一眼,起身走到場中,“這眉姑娘若真是什麽來路不正之人,相信寧王無論如何也不敢將她帶來麵見陛下和太後。寧王有勇有謀整個洛朝上下哪個不知哪個不曉?他會做出如此愚蠢之事?”

“眉姑娘進宮是太後親口下的懿旨,他難道還敢抗旨不成?而且他方才親口承認這女人來路不正!可見他早已知曉其人品卻還將她一直帶在身邊!老夫方才隻是懷疑這女人有問題,現在恐怕老夫要懷疑寧王是不是別有目的?”

“姓韓的,你!”

林之訓跪在地上指著韓中書,渾身顫抖,他實在想不到這個平日裏看起來人畜無害的老家夥今日為何如此咄咄逼人。

眉朵到現在總算明白,這些人明著衝向自己,實則是在針對寧王父子,自己受些委屈沒什麽,但想欺負自家呆子,那是想也別想!頓時再也按捺不住,高聲叫道:“我本以為你們這些上官都是德高望重之輩,沒想到個個這般卑鄙無恥!你們有什麽招數盡管衝我眉朵來好了!我眉朵一人做事一人當!跟寧王沒有半點關係!”

杜侍中指著眉朵叫道:“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站一邊去!”

韓中書又道:“太後,你看看她竟然還敢如此囂張!簡直不把您不把聖上不把朝廷放在眼裏!這還得了!”

卻聽鄭太尉冷笑道:“寧王方才隻是說這姑娘過去涉及江湖恩怨,相信大家耳朵都不聾!這誰身上還沒個恩恩怨怨沒犯點什麽錯誤?韓中書,你難道就沒做過什麽虧心事嗎?要不要雜家給你提點提點?”

“太尉!你!”韓中書沒料到他來這麽一著,把槍頭對準了自己,頓時不知該如何應對,隻好答道,“咱們說這女人的事,你……你……你扯這些幹什麽?”

“太後!陛下!雜家很想知道是誰在捕風捉影亂嚼了舌頭,眼下京中如此不太平,黒衫軍重現人間,竟然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搞出了一出什麽黒衫王顯靈!這節骨眼上又來說什麽寧王用人不察,更有甚者說什麽對朝廷有大功的寧王有異心,雜家覺得是不是有人存心想將水攪渾,以混淆視聽,來達到他們不可告人的目的?”

韓中書聽出他含沙射影的針對自己,立即質問道:“鄭太尉!你這話什麽意思?”

太後一聽微微一震,暗道:“這話說的確有幾分道理,王淩霄這個狀告的確實有些突兀,而且看樣子寧王父子也並沒有針對他的意思,到底誰是誰非?”太後猛然間想到王淩霄對自己體貼纏綿的情形,心頭忽然一陣燥熱,神色頓時有些忸怩。

“太後!這女人來路不正,又是外族,不得不防啊太後!”韓中書上前叫道。

太後正沉浸在風光旖旎之中,聽到韓中書這麽一叫,頓覺麵紅耳赤,立即肅容危坐。

“就算這眉姑娘真有什麽過往,派人查一查也就是了……”

“好了好了你們別吵了!席麵之上吵吵嚷嚷互相指責成何體統?虧你們還都是我大洛的頂梁柱!”幾人明顯分成了兩派,各執一詞互不相讓,衛太後隻覺得頭暈腦脹一時難以決斷,突然大發脾氣,“林相爺!眼下京城不穩,黒衫祠一事你速速前去查清!”

“老臣謹遵太後懿旨!”林之訓趕緊擦了把眼淚躬身領旨。

“鄭太尉,這眉姑娘便交給你了,著令大理寺詳查。若真有什麽不軌之心,定然嚴懲不貸!”

“臣領旨!”

“至於寧王,你有用人不察之嫌,哀家命你在家反省,不得隨意外出。”

“臣遵旨。”

韓中書似乎覺得對眉朵的處置太輕了,還欲上前爭辯,太後忽然轉頭對小皇帝道:“皇兒,你覺得母後如此處置,如何?”

鄭太尉似乎嗓子有痰,輕咳了一聲。

小皇帝道:“孩兒覺得母後處理的甚為妥當,孩兒學著呢!”

見陛下也如此說,韓中書也隻好悶悶作罷。

“眉姑娘,跟雜家走吧!”

眉朵抬眼望向孫若錚,孫若錚正欲上前,卻被父親暗中扯住了袖子。孫若錚無奈,隻好衝眉朵點點頭,眉朵莞爾一笑,跟在鄭太尉身後昂首走出了泰康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