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囚衣,肩上兩根鐵鏈,麵色因為大量失血和長久不見陽光蒼白的有些嚇人,亂蓬蓬的頭發和胡須將麵孔遮擋了大半,衣服下露出的手腳瘦得如同麻杆,粗大的關節觸目驚心,乍見之下完全不敢相信這便是不久前還精明幹練赫赫有名的禮部尚書。

“喂!喂!醒醒!趙太尉來看你了!”獄卒上前踢了幾腳,林之訓稍微動了一下,又歪過頭去,似在昏睡。見叫不醒他,獄卒便拿了根鐵棍,向林之訓鎖骨處敲了下去。

伴隨“啊”的一聲慘叫,肩頭錐心的疼痛終於使林之訓有了反應,隻見他雙眼茫然的四處環顧,眼神空洞得如同陷入不見五指的無邊墨黑,肩膀因疼痛劇烈抖動,鐵鏈被帶動得嘩嘩作響——看來是吃了不少苦頭。

趙仕宏忽然上去便是一個耳刮子,抽的那名獄卒一個趔趄,眼冒金星,接下來又是第二下第三下,那名獄卒被主子突如其來的怒火嚇懵了,一時也不敢躲避,便站在那裏由主子猛扇耳光。待挨到第三下,才忽然一下子跪伏在地上,磕頭如搗蒜砰砰作響,嘴裏哀嚎著,“公公饒命!公公饒命!奴才不知犯了何罪觸怒了公公,請公公明示!”

趙仕宏猶覺得不解恨,上去照著那名獄卒的腦袋又踹了幾腳,隻踢得他鼻青臉腫,眼角口鼻鮮血直流。

身邊眾人都嚇得呆了,不知道主子為何突然如此盛怒,個個低了頭瑟瑟發抖,噤若寒蟬,生怕這無名烈焰會燒到自己身上。

隻有鄭公公心如明鏡,冷眼瞧著一切,既不勸阻也不上去幫忙——差點就整死了老爺要的關鍵人物,不剮了算是輕的了。

“堂堂一個尚書,被你們折磨成什麽樣子!要是給雜家整死了,雜家今天就拿你活祭!還不給老子滾!”趙仕宏罵道,又是一腳過去,將那倒黴鬼了個跟頭。

“謝公公饒命!謝公公饒命!”莫名其妙挨頓暴揍的倒黴獄卒連磕了幾個頭,連滾帶爬的出去了。

“誰……誰在喧嘩……”林之訓努力抬起了頭,眼神渙散,似乎什麽也看不見。

“趙太尉來看你了,林尚書。”鄭公公湊過去,用手捂了口鼻,細聲說道。

“太尉……什麽太尉……”林之訓喃喃的道,眼睛朝發聲處望了過來,眼皮努力的合上又睜開,反複幾次,似乎終於看清了麵前的幾人。

“原來……原來是閹……閹賊,”林之訓嘴角**了一下,像是在笑,“無根之賊居然也能當上上……上太尉,真是可……可笑……可歎啊!”

“林尚書看樣子受了不少苦吧?這些日子雜家忙於公事,沒能來探望,林尚書不要見怪!”麵對林尚書的辱罵,趙仕宏不以為意,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你是怕老夫死在你前頭,這戲沒人看了是吧?”林尚書氣力不濟,慢慢的往後靠在牆壁上,“你放心,還沒看到你趙大總管,哦不,趙太尉的下場,老夫可不甘心就這麽死了,嘿嘿……”林尚書勉力笑了幾聲,忽然一陣猛烈的咳嗽。

“林尚書,趙太尉以禮相待,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鄭公公用拂塵一指,聲色俱厲。

“以禮相待!好一個以禮相待!”林尚書看看左肩的鐵鏈,又看看右肩的鐵鏈,“嘿嘿,哈哈,在你們眼裏,哪有什麽黑白,哪有什麽是非,哪有什麽王法,哪有什麽禮儀……豬狗都不如的東西,有什麽招數就盡管使過來吧!”

“你知道為什麽就你能活到現在嗎,”趙仕弘握著火盆中一根燒的通紅的鐵鉤,將火盆中明亮的炭火撥拉得火星四濺。

“哼!”林尚書噴出一個極度輕蔑的鼻息,“願聞其詳!”

趙仕弘拿起鐵鉤歪著頭端詳了半晌,像是在欣賞一件新到手的寶貝,然後舉著鐵鉤慢慢走到林尚書麵前晃了晃,幾縷發絲飄在了通紅的鐵鉤上,伴隨著滋啦聲一股焦臭味彌漫開來,“雜家還真有點佩服你這身硬骨頭。換做別人,老早屎尿齊流哭爹喊娘了,一點都不好玩。”

熾熱的溫度讓林尚書忍不住側過臉去,臉上閃過一絲驚懼,不過轉瞬即逝,蓬亂的發須掩蓋了這石中火一般的變化。“你不過是覺得勝券在握,既可以羞辱一下老夫,又可以找一個見證者罷了,否則沒了觀眾,你那齷齪的表演有誰來看?這才是真沒勁!閹賊!伶人!嗬嗬!嘿嘿!”林尚書一陣冷笑。

“折磨了這麽久,居然還有這股子膽氣,雜家是越來越欣賞你了,老賊!”趙仕弘霍的轉身,將手中的鐵鉤逼近林尚書胸膛,怒急而笑。眾人都轉過頭去,麵有不忍,等待著慘絕人寰的哀嚎。“就算你罵幹嘴裏的唾沫星子,雜家也不會掉一根毫毛。不論如何,你都隻能眼睜睜看著雜家一步步登上峰頂而又無可奈何,做人到這一步,也是悲哀之至了吧?”趙仕弘忽然收回了鐵鉤順手遞給旁邊的隨從,拍了拍手上沾上的鐵鏽。

“然後像一隻失足的蛤蟆一樣從山頭上跌落懸崖,四腳亂蹬,吧唧一聲摔倒地麵被樹枝尖石戳的腸穿肚爛,腦漿汙血塗滿一地。”林尚書忍不住佩服自己的想象,笑的渾身發抖,肩上的鐵鏈隨之簌簌抖動,嘩啦有聲。

“雜家不與你做無謂的口舌之爭,時間——自會證明一切。”趙仕弘淡淡的說到。

“老夫累了,想睡覺……有什麽好消息再來通知老夫罷……”林尚書嘴裏絮叨著,似乎在自言自語,也許是笑累了,頭逐漸耷拉下來,聲音越來越輕。

“把鏈子拆了,換個幹淨點的牢房,再找個大夫給他看看,”見今日是沒什麽談下去的必要了,反正人還沒死,神誌也還清醒,目的便已達到,趙仕宏也就懶得和他爭辯,吩咐好生照看以後,便回身出了牢房。

臨出門前,趙仕弘忽然轉身丟下一句:“你的小兒子,是不是叫林若錚?”確定對方聽到之後,便昂首揚長而去。

“錚兒?錚兒!你說什麽?你把他怎麽樣了?錚兒還活著嗎?錚兒——”林尚書忽然渾身發顫,劇烈掙紮起來,鐵鏈互相撞擊琅琅有聲,林尚書驚懼悲憤又夾雜著一絲希望的喊叫混合著金石刺耳的撞擊聲在密閉幽深的牢房裏來來回回反複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