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妃依舊起的很早,伺候完洛帝出門上朝去,她便換了一身素色長裙,在花園裏修剪那些已然參差不齊的枝葉。長長的烏發隨意的在腦後用絲帶紮了一束,一直垂落到腰身之際,纖細嬌柔的身姿在花叢中愈發顯得曼妙,淡掃的峨眉、清秀的麵容也被各色花枝襯托得無比嬌豔。

趙仕宏在遠處靜靜的打量著這個美人,他心裏早就對她垂涎三尺,隻是洛帝頻繁來此,他畢竟還不敢公然造次,衛皇後那裏,也不過是鑽了被洛帝冷落的空子罷了。其實最初時候,寧妃和衛皇後相處還是不錯的,起碼麵上都是和和氣氣。隻是洛帝越來越迷戀寧妃,衛皇後一開始還強忍著怨氣,想著如何挽回陛下的心意,直到後來來茗雅殿玩耍時看到這些年來陛下為寧妃做的那些畫,自己貴為皇後、皇長子的母親,竟然一副也沒有,尤其是那一副玄女圖,徹底點燃了衛皇後心中的怨憤之火,大罵寧妃是狐狸精,使用媚術迷惑皇上,聲振屋瓦。後來更是在激憤之下甩手給了寧妃一記耳光,打算再來第二記的時候被早就看出苗頭的小馨偷偷通報給了洛帝,正好被趕來的洛帝抓個正著,心直口快的洛帝將皇後一番痛罵,自此坤元宮和茗雅殿便勢同水火。

後來即便寧妃有意和解,怎奈衛皇後也是個剛烈性子,幾次觸碰釘子之後也就不了了之,引來洛帝更加憎惡皇後,再也不去坤元宮。正值盛年的衛皇後寂寞難耐,漸漸便和一幫子宦人攪在一塊,趙仕宏眼見憑空掉下一塊嬌嫩多汁的肥肉,仗著自己權勢熏天堂而皇之的出入坤元宮,一開始還隻是說說話解解悶,三番五次的後來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了。這些年雖然也有不少風言風語傳到洛帝耳朵裏,但這個情癡皇帝心裏隻有寧妃一人,而且一介宦人能搞出什麽名堂,皇後既不來煩他,他也正好懶得搭理。既然皇上都無動於衷,其他人就更不敢議論了,最多也就是茶餘飯後稍稍多一些談資而已。

寧妃專心的修剪著枝葉,昨日珍妃娘娘派人來傳話,說是今日想過來坐坐,其實不過是想著過來說說話解解悶,順便看能不能碰上陛下罷了。寧妃自然應允,她希望能在姐姐過來之前,把這園子打理的更齊整一些。

功敗垂成,一切努力都於前日化作了泡影——現在別說宰相,千歲對那廝來說也不過是嘴邊的肉。雖然心情壞得不能再壞,但她依然努力保持著微笑。

身後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寧妃知道不是小馨——小馨剛剛出去給惠妃送花去了。

“姐姐來得這般早?妹妹這些花還沒修剪完呢!”寧妃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意,手上卻不停。

“老奴可不是什麽姐姐——”一個蒼老尖細的聲音拖得老長。

寧妃身子一震,霍然回身,手中的剪刀差點掉在地上:“公公怎麽不讓人通報一聲直接就闖進本宮的百花園中來了?怕是不大禮貌吧?還是公公早就把這宮裏當成自家的地盤了?”寧妃的聲音明顯有著一股強忍的怒意,冰冷如鐵。

“回娘娘話,老奴在門口站了好久了,也不見有人來招呼,隻好自己進來了。唐突之處,還請娘娘見諒——貴妃娘娘這裏連個通報丫鬟都沒有麽?要不要老奴給娘娘抽派幾個過來?保證個個玲瓏好使。”趙仕宏假裝沒聽出對方言語中的憤懣,笑眯眯的回道。

寧妃一時答不上話,她素來不喜指手畫腳,各個妃子中就她使喚丫頭最少,小馨湊巧又不在,被這老狐狸鑽了空子。

“公公這時候不應該在上朝麽?”寧妃轉過身繼續修剪花枝,剪刀哢擦哢擦一聲聲特別清脆。

“老奴最近腰上老毛病又犯了,陛下特地恩準老奴可以不用上朝……”

“那公公就應該在家躺著好好休息,一大早的跑來本宮這裏卻是何意?”寧妃不待他說完便打斷了話頭。

“過兩日便是陛下的壽辰了,老奴特地四處看看,各家壽禮是否都準備齊全了?”趙仕宏不急不緩的答道。

“不勞公公掛心,這麽大的事本宮自然不敢怠慢,早已準備周全。”寧妃始終不曾轉身,“還是有勞公公去別處看看吧!”

“想來貴妃娘娘獨受陛下恩寵,自然應該格外上心些。”趙仕宏靠近了兩步,裝作是在嗅那些花香,手和鼻子卻已經碰到了寧妃的衣衫,“真香!真香!嘖嘖嘖嘖!”

“放肆!”寧妃猛然一驚,想不到這廝竟然如此大膽,轉身立即讓開好幾步,“你想幹什麽?來人!來人!!”

“怎麽了娘娘?”聽到娘娘尖叫的小菱趕緊跑了過來,護在主子身前。

“貴妃娘娘果然伺候的一手好花草,這些玉蟾,真是開的好看,香得出奇!”趙仕宏搖頭晃腦,將觸碰到寧妃衣衫的手指捏在眼前仔細端詳,又深嗅一番,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狗奴才如此大膽!本宮一定……一定稟報皇上!”看著僅有一個瘦弱的小菱護在自己身前,一向鎮靜的寧妃一時也有些驚慌,俏麗的麵上泛起紅潮,愈發顯得嬌豔欲滴。

“難怪陛下被娘娘迷的無法自拔,娘娘之美,真是天下第一!連生氣都這麽好看!”趙仕宏**邪的笑著,三角眼眯成了一條縫,又試圖靠近過來。

“大膽!大膽!別過來!”寧妃萬萬想不到他竟然如此膽大妄為,怎奈護衛都是禁軍充任,這個猥瑣老東西才是他們的真主子,一時無計可施,隻得拿了剪刀在橫在胸前,“你若再近一步,本宮必定稟報皇上,將你這狗奴才碎屍萬段!”可惜這話自己聽了,都覺得色厲內荏。

小菱也嚇得臉色發白,手足無措,趕緊找了一把小花鋤握在手裏。

麵對著明晃晃的剪刀,趙仕宏倒也不敢過分靠近,轉身揪下一枝落新婦,“皇上?嘿嘿,皇上?倘若皇上知道孫琦造反是娘娘指使,他會怎麽想?”

“你血口噴人!我家娘娘什麽時候參與過造反!更別說指使了!你休想陷害我家娘娘!”小菱晃著手裏的鋤頭大叫。

寧妃心裏一驚,衣衫微微抖動,睫毛不由下垂——難道襄王爺和韓相爺屈打成招了?

趙仕宏翻著三角眼,雖然寧妃的表現非常鎮定,這一刹那的神色變化也不能說明什麽問題,但這熟悉的香味還是讓他篤定了不少,況且,他並不需要什麽確鑿的證據,一點捕風捉影的痕跡就足夠給她扣上一頂大帽子了,所有的形勢都已經向著自己這邊發展,洛帝所有的羽翼幾乎被裁減殆盡,他要的不過是一個合適的由頭而已。能讓這天下第一美人、冰雪聰明又性格倔強的皇上的寵妃臣服於自己腳下,那才算真正走上巔峰——衛皇後意外的依附給了他無比的信心,至於何時取代這個傀儡皇帝,不過是時間的事情了。

“要說這宮中的聰明人物,老奴還就佩服娘娘一個。咱們前後腳去往孫琦的中軍大帳中,也算是心有靈犀了吧?”趙仕宏將手中的落新婦一點點掰碎,細細末末的灑在地上,“孫琦、孫鈺可是陛下的親兄弟,一個頭還掛在城牆上,一個關在天牢裏,娘娘覺得,陛下對反叛他的人可會心存慈念?”

“那都是公公你的手筆!陛下宅心仁厚,若不是受你蠱惑,怎會大開殺戒!!”寧妃嘴上應對如流,心中又是一驚,他是如何發現自己去過瑾王大帳?難道自己還在帳中的時候另外到訪的宮中客人就是他?難道自己在帳中留下了什麽蛛絲馬跡,還是自己的馬車出大營的時候被他撞見了?

寧妃正思忖著如何應對,然而趙仕宏卻似乎不在乎挖出這些細枝末節,拋下手裏的剩餘的紫色花枝,抬腳竟往暖閣裏走去,“孫琦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親口承認,在場所有官員將士無一不親眼所見親耳聽聞,娘娘,難道這還有假?”趙仕宏停下腳步,回頭深深看了一眼寧妃。

這廝一口一個孫琦、孫鈺,顯然已經沒有絲毫的敬意,今日又徑直闖進自己的百花園,如此張揚跋扈顯然已經說明整個朝局已經由他完全掌控了,再和他做一些無謂的口舌之爭已經沒有必要,隻會顯得自己仍然在做困獸之鬥,增添他戲耍的樂趣。如今,已經沒有什麽能阻擋他的腳步,能保護自己一身清白的,或許隻有手中這把小剪刀了。所以看著趙仕宏朝自己的暖閣裏走,寧妃竟然沒有出麵阻攔,而是轉過身去,繼續修剪自己的花枝。

趙仕宏卻在暖閣門口停下了,遠遠望了幾眼閣內壁上懸著的一排畫,“真是丹青妙筆!”

寧妃很想將這把剪刀紮進這張臭氣熏天的嘴裏,然後把他的臉劃的稀爛,然而她知道自己沒有那個力氣,小菱也做不到,徒然的衝上去隻有自取其辱,現在他隻盼這個家夥能趕緊滾開,離她的百花園越遠愈好。她一剪一剪的狠狠剪著那些花,成朵成朵的將那些開的正好的各種花哢擦減掉,任由它們落在泥土裏。如果這些花莖就是閹賊的脖子,她已經剪斷了十幾個了,真是快哉。

趙仕宏又湊了過來,寧妃的沉默激起了他的色膽。“這麽好的花,就這麽糟蹋了,不可惜嗎?娘娘看樣子,不像是在修枝葉吧?雜家可是憐香惜玉之人!”趙仕宏撿起地上的花,吹吹上麵沾著的泥土,一副憐惜的樣子。

寧妃依舊不動聲色,暗暗握緊了手中的剪刀。“倘若他再靠近一步,我便一剪子紮過去!”寧妃心裏暗想。

麵對眼前微微晃動的曼妙腰身,花芳以及美人的馨鬱體香,趙仕宏仰起頭沉醉的閉眼深吸了一口,邁出了一步。

“老爺!”一直在園子門口守著冷眼旁觀一切的鄭公公忽然奔了過來,衝著主子低聲說道:“散朝了,陛下怕是要過來了。”

趙仕宏哼了一聲,悻悻的收住了腳步,“娘娘,老奴改日再來問安!”將手中的花狠狠的砸在地上,轉身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