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就來到了太醫和民間大夫研究紅瘡的齋院,大夫和藥童們忙進忙出。
一些在翻看醫書,一些在配藥、煎藥,還有的幾個在觀察著人體經絡圖。
"郡主殿下,禦史大人吩咐過,要屬下務必要保護您的安全,您還是回去吧!"其中一個跟著的官兵說道。
"我就進去瞧瞧,又不會出什麽亂子,裏邊都是醫術高明的大夫,放心吧!"
說完,便帶著琥珀和雲珠進了藥齋。
官兵見攔她不住,又不能惹惱了郡主,也就隻得跟著進去,以防不測。
藥齋中的大夫們都在忙自己手裏的事,也並未抬頭注意到蕭明月;而蕭明月卻是把他們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裏。
眾人都在看什麽醫書,抓的、煎的藥是什麽藥,在研究什麽經脈,蕭明月都仔仔細細看著。
隨後走到一個跛腳大夫的跟前說道:"這《傷寒雜病論》,治療傷寒病實乃第一奇書,可有關於疫病的篇章,不過卻隻有寥寥數語,派不上大用場!"
又走到另一個煎藥的藥童麵前,嗅了嗅氣味,說道:"裏麵有白芍,丹參,穿心蓮、天葵子,黃芩,龍膽草,甘草嗯……應該還有土茯苓,都是清熱解毒和消腫的良藥,不過主要是針對普通的痤瘡和皰疹的!而且喝多了還會上火,不如再加進一味蒲公英去火得好!"
接著又轉身來到了一個,有了些年紀的老太醫跟前,說道:"您與其在此研究這冷冰冰的經絡圖,不如去剖開一句屍體來的快!"
一席話,引得滿屋子的人紛紛看向了蕭明月,皆皺著眉頭,鄙夷道:"你又是誰啊?懂什麽?"
"這裏可是藥齋,無關人等最好趕緊出去!"
"我看這位姑娘年紀不大,口氣倒不小。難不成也是來治病的大夫?官家真是找不到人了嘛!叫一個姑娘家來!"
"就是說啊!"
"她能行?!"
都七嘴八舌地開始議論起來。
"都住嘴!這位是郡主殿下!爾等不可口出妄言!"跟在蕭明月身後的一位官兵說道。
"沒關係的,叫他們想說就怎麽說好了,幹脆說個痛快,隻要他們願意聽我的!"蕭明月說道。
"原來是郡主殿下,老夫眼拙,有眼不識郡主大駕!望郡主恕罪!"方才那位數落得最凶的老太醫說道。
"原來是郡主啊!咱們剛才怕不是得罪了她?"
"是啊……這如何是好?"
"這下子糟糕了!"
底下又是一陣嘀咕聲。
"無妨,你們都是有經驗,閱曆豐富的醫者,自然也都會用盡平生所學,去盡力治療那些身發紅瘡的患者。不過,凡事皆要變通,照你們現在這樣繼續下去,怕是隻會繼續耽誤病情,卻又找不出半點病因!"蕭明月看向眾人說道。
雖身穿尋常百姓的家常衣服,未著金銀珠翠,說此話時,卻巾幗風範盡顯。
眾大夫們聽了,也都頗為慚愧。
"我知道,我現在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更知道這紅瘡的厲害,隻是作為醫者,必定要迎難而上。諸位既然能來到此處,必定都不是貪生怕死之人,或是為了家人能過上更好的日子,或是因為不得重用,可是不管到底是什麽原因,我們首先應該'對症下藥'。而首要的便是查明這紅瘡究竟是什麽'牛鬼蛇神',所以我的建議是'剖屍檢查'!"蕭明月不卑不亢地對眾人說道。
一語既出,底下皆麵麵相覷,不禁對蕭明月的法子有所懷疑。
"那樣近距離接觸屍體,又開刀又研究的,實在太危險了!"一個說道。
"雖然我們不怕死,可是也不能讓我們白白送死啊!"另一個又說道。
"郡主所言,倒是有幾分道理,可是這紅瘡傳染性極強!"還有一個也說道。
"我讚成郡主的法子!我願意去為那些屍體剖屍!"一個少年的聲音從一個角落裏傳了出來。
聲音雖不大,卻是滿屋子的人都聽聽真真切切。
隨後一個老太醫嗔怪道:"稚儒,你小子想去送死嘛……"不等說完,老太醫接著一陣咳嗽聲。
那個叫稚儒的少年約十四五歲的模樣,黃黃的膚色,看起來也有些清瘦,但隻一雙眼睛,甚是明亮。
望著蕭明月微笑著。
"稚儒?這個名字很是耳熟,模樣我好像也見過。"蕭明月走近了說道。
老太醫又停止了咳嗽,對蕭明月回說道:"稟郡主,這孩子是從小在太醫院長大的,原本是跟著前朝獲了罪的張太醫,後來便無人帶著他,因這裏急需藥童便派遣他到這裏來了!"
"我記起來了,你原是跟著張太醫的。長了許高了!"蕭明月說道。
"我聽郡主的,從那些屍體上下手,我不怕死!"稚儒態度堅定地說道。
"我也同意郡主的辦法,我們這些人尋了許久的辦法,配了許多藥,都無濟於事,倒不如拚死一搏,找出源頭才好下藥,若找不出最差也不過丟了性命,也不枉做一回大夫,我們的家裏人也會因此而得到許多恤銀,興許我們也可以青史留名!"一個民間的大夫說道。
此人丹鳳眼,皮膚黝黑,十指粗糙,看得出是長年累月上山采藥造成的。
隨後又對蕭明月作揖說道:"在下柳長安,本是一介鄉野村醫,卻對郡主美名早有耳聞!"
蕭明月看著柳長安點頭微笑道:"柳大夫過獎了。不過我倒是要謝過柳大夫!"
"這位柳大夫說得好!不管成功與否,我都會給你們每人分發一百兩白銀,足夠你們的家人過活,另外還會書信奏明陛下,在史書上留有你們的美名。而且我會與你們一同剖屍!"蕭明月說道。
說完,眾人都十分佩服蕭明月的魄力,也對蕭明月給的條件很是認同。
"小姐,您真的要去剖屍啊?也太危險了吧?!"琥珀對蕭明月問道。
"我不是說過了嘛,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就不信這紅瘡竟比惡鬼還難對付!"蕭明月打定了主意說道。
"那奴婢也跟郡主一起去。"雲珠說道。
…………
停屍房內,幾具剛死了不久的屍體,都用白布包過的嚴嚴實實,散發著陣陣惡臭。
房內到處撒滿了石灰粉,眾人皆緊實地蒙麵,用雄黃塗了雙手和露在外麵的手臂,又準備好了一大鍋屠蘇酒,在剖屍前後用於消毒。
"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動手吧!"蕭明月說道。
稚儒和柳長安各自動手剖開兩具屍體,蕭明月叫琥珀和雲珠分別幫著稚儒和柳長安,而蕭明月同另外一個老太醫剖開第三具屍體,時不時幫她打著下手,還有另外兩個大夫剖開最後一具屍體。
打開白布,用屠蘇酒給屍體消毒,開刀,分解屍體,從喉管到肺部到腸胃,乃至心髒,無一處落下。
奇怪的是,每個人的五髒六腑都爛透了,且都有細小的蛆蟲在啃食,不過下身都完好無損,既沒有生瘡也沒有腐爛,無論男女老少,皆如此。
"我覺得這紅瘡是從身體的某個器官病變引起的,是由內而外!"蕭明月說道。
"他們都是一些漁民,除了出海打魚,並無其他事情可做。難道是因為吃了海中的某些食物?!"柳長安說道。
"應該不會。我們調查過,這些漁民最後一次出海打魚,所得的魚、蝦、螃蟹、河蚌幾乎都賣給了榕城的百姓,可是獨不見那些人有事!"一個守在屋裏的官兵說道。
"那便是另有隱情了!"柳長安說道。
"查了水井沒有?!"蕭明月繼續問道。
"查了,水井是幹淨的,從地下暗河引進來的。我們大家吃的就是暗河裏的水!"官兵繼續說道。
"地下暗河四通八達,你們可都查清楚了?!"稚儒問道。
"是啊!除了出事的幾個漁村,其他地方檢查過了沒有?!"蕭明月問道。
…………
幾人商議之後,蕭明月便找朱大人要了十幾個官兵,帶著琥珀,雲珠同稚儒和柳長安一起去了第一個出事的漁村。
而那個曾經有幾百人的熱鬧漁村,轉眼幾日便成了荒村,連一隻鳥兒也不願意落下。
正值黃昏時分,太陽也要漸漸落山了,遠處樹梢上隻有兩隻烏鴉在叫個不停。
"這裏怎麽陰森森的,怪滲人的。"雲珠抱著胳膊說道。
"怕什麽,有郡主和這麽多官兵在,就算真的有鬼又能怎樣?!"琥珀大著膽子走在雲珠的前麵。
一群人巡視著周圍,企圖尋找一絲活口。
"梆!"地一聲,眾人一驚。
"對不起啊!是我不小心踩到了木板!"琥珀不好意思地說道。
"小心點!"蕭明月叮囑道。
隨後,一個官兵快速跑過來,對蕭明月等人說道:"那邊有一個人!"
眾人聽了大驚,忙向有人的地方趕去。
到了那有人的地方,隻見是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叟在啃食一隻貓的腿,若不是趁著黃昏,很容易被人當成野鬼精怪。
"你是誰?怎麽在這?!"一個官兵問道。
"死了!都死了!沒人陪著我玩了!都叫山鬼收走了!"老叟說道。
"誰?哪裏有山鬼?!"蕭明月問道。
"神仙姐姐,你就是山鬼吧!你餓了要吃人的魂魄,別吃我!"老叟瘋瘋癲癲地說道。
"大膽!不得無禮!"領頭的官兵對老叟嗬斥道。
"別嚇著他,看他一個人,神誌不清的,帶回去吧!"蕭明月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