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可陷入了深深的恐懼之中。她呆呆地倚靠在船舷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她雖然已經知道了金新月的意圖,但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對策。嘴長在金新月的身上,她想怎麽說,什麽時候說都可以。她又不能縫住她的嘴,更不能慌著去澄清——那反而像是欲蓋彌彰。就隻能寄希望於那智的明斷了——對,那智應該不會這麽容易被她挑唆的……況且她和水溶也沒什麽……不知道他是怎麽動的心思,但她隻是和他在甲板上談了一次話而已……
“莫小可!”
莫小可身體一陣**,連脖子都僵硬了。糟……這是那智的聲音啊!那智怎麽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呢?難道是問她……
“莫小可!”那智又叫了她一聲。莫小可用力地閉了閉眼睛,用力轉動已經僵硬的脖頸,果然看到那智一臉晦澀,還真像是要質問她。
“你過來,”那智朝四周看了看,“我有話跟你說。”
什麽話?還搞得神神秘秘的?莫小可的心立即懸到了喉嚨底下:天哪,難不成真要質問她?
見莫小可愣著,那智有些訝異,也有些不耐煩,抓過她的手就往角落裏拖。“你愣什麽愣啊?有正經事!”
“等!等等!”見他這樣莫小可越發毛了,竟下意識地往後掙。
水溶碰巧經過——其實也沒什麽碰巧的,整個船就這麽點兒大,看到那智和莫小可拉拉扯扯,頓時血衝腦門,連忙衝過來推開那智,“你幹什麽啊!?”
“幹什麽?”那智氣得發怔,狠狠地瞪了水溶一眼,“我隻是想跟她說句話而已……你們一個兩個的怎麽了?怎麽搞得像我要殺她似的?”
“你要問什麽話?”水溶毫不示弱地回瞪了他一眼:他才不相信說普通的話還要拉拉扯扯呢。
那智氣得不再看他,對莫小可說話時語氣也帶了點鋒芒,“我好像看到……你昨天晚上在駕駛室附近的甲板上,是麽?”
莫小可頓時像被人兜頭澆下一瓢涼水,嘴唇都顫抖了:天哪,果然是質問那事兒的!
那智見她臉色異常,臉色頓時也變了,“難道……真的有什麽?”
莫小可的臉頓時變得毫無血色。
“什麽啊?”水溶看看莫小可,又看看那智,雖然不知道發生了怎麽回事,但對莫小可和那智分享秘密感到很不爽。“我昨天晚上也在那邊的甲板上啊?有什麽啊?”
“哦。”那智盯著水溶看了一眼——在這一瞬間莫小可的心跳都要停了,然而那智並沒有動怒,而是湊近水溶詭秘地說,“那你有沒有發現李頓有什麽異常的行為?比如說偷偷操縱導航係統什麽的?”
“呃?”忽然發現那智不是質問那件事之後,莫小可大鬆了一口氣,卻因為陡然輕鬆過頭而神智混沌,半晌都說不出一句囫圇話,“異常行動?導航係統?為什麽?”
“我是覺得,李頓有些奇怪。”那智又朝他們湊近了些,聲音也壓得更低,“他站在甲板上的時候,眼中好像有目的地。所以我懷疑他是不是在自己當班的時候,偷偷啟動了導航係統和自動駕駛係統。”
“啊?”水溶和莫小可都是一懍。
“不會吧。”水溶又驚又疑地說,“要是他啟動了導航係統和自動駕駛係統,也隻能在他當班的時候有用。等到我們當班的時候,不就轉回來了麽?”
“嗨,”那智苦笑著歎了口氣,“我們當中有人真正會開船麽?恐怕連船隻怎樣運行都不懂吧。如果這個船隻的係統設定為自動駕駛期間任何額外操作都不起效用,那我們不管怎麽操作都不會對船隻的操作有影響吧。不僅無法操作船隻,說不定還會把船隻因導航係統而產生的運動當成自己操作的結果。也許我們正毫無知覺地被李頓帶往一個地方,而且……”說到這裏那智停住了,臉色陡然變得非常憂慮和沉重。
水溶和莫小可對視了一眼——雖然他們覺得那智說的情況也有可能發生,但似乎異想天開了些。他憑什麽認定李頓在耍花招騙他們呢?隻憑一個眼神?未免太武斷了吧?
那智見他們一臉不相信的神情,立即明白他們在想什麽,撇了撇嘴想要再說。忽然瞥見李頓遠遠地走了過來,趕緊閉嘴走向一邊。水溶和莫小可卻不能像他那樣自然,都下意識地看了李頓一眼。
李頓眼裏閃過一絲異常的光亮,佯裝什麽都沒看見,走過來和水溶和莫小可攀談。莫小可和水溶心裏有鬼,自然和他話不投機,心裏還怕他看出來,滿心期望能有個人過來把李頓給引開——也許是上天聽到了他們的心聲,及時地把金新月支過來了。隻見她滿麵春風、娉娉婷婷地踏著陽光走來,往日的風姿竟已回複了十之八九——沒有人在忽遭大難後保持姿態,金新月也一樣。在荒島上的日子金新月雖然仍是光彩照人,但比起她在學校裏的時候,自然不可同日而語。現在有了回家的希望,她“望梅止渴”,往日的精神頭又都回來了。
李頓見到金新月就高興地迎了上去,和她相談甚歡。水溶和莫小可這才鬆了口氣。水溶發現今天的金新月格外的光彩照人,眼裏流露出悵惘、遺憾和留戀的神情,忽然覺得莫小可在從眼角看他,趕緊把所有的感慨都藏起來。然而莫小可並沒有看他。她正目不轉睛地看著金新月,滿心的驚訝和疑惑。金新月好像對李頓很有好感啊,笑得滿臉都是肉,看起來好可疑啊……這麽說她並不是光喜歡那智……可惡,既然不是對那智情有獨鍾,那她幹嗎要妨礙她接近那智……嗨,豈止是那智啊,她連她已經放棄了的水溶都不許她接近……她不是說不是那種多吃多占的變態麽?那為什麽還要阻止男生們接近她?啊!是不是隻是衝著她來的,是存心讓她不好過!?
莫小可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就氣得渾身發抖,咬了咬牙轉身離開。水溶以為她看見了什麽,臉色頓時青了。金新月一邊和李頓親親熱熱地談話,卻一直用眼角偷瞥著莫小可和水溶那邊,看到莫小可和水溶的臉色,眼底頓時閃過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笑意。
是夜。莫小可又睡不著——白天被氣壞了唄。為了讓自己稍微舒服一點,她跑到船舷邊吹冷風,猛然發現李頓正站在不遠處,麵向波光粼粼的海麵,似乎真在尋覓什麽。她想起那智白天說的話,下意識地朝他挪盡了幾步,忽然瞥見那智正躲在不遠處的陰影裏,頓時驚得差點叫出來。
那智看到她也是一驚,趕緊招手叫她過去。那智抓住她的手,不由分說地把她拉進船艙。
“你幹什麽啊?”莫小可又是驚訝又是不解——她一直不懂那智為什麽要這樣提防李頓。
那智沒有說話,而是警惕朝李頓所在的方向瞄了一眼,之後便拉下了臉,冷冷地說:“這麽說你也無法理解我了?”
“理解什麽啊?”不知為何,現在一看到他不高興,莫小可就會非常慌張,“你是說你疑心病……嗨,你至少該把你懷疑他的理由說一下吧?我是個粗心大意的人……沒有你心思敏銳,你不把你發現的告訴我,我怎麽相信你呢?”
“啊!”那智一拍腦門,羞慚地笑了,“你說的也是。(莫小可忽然有了種強烈的自我嫌惡感:果然他也認為她神經大條麽)),不過我擔心就算把我想的說出來也不會被人相信……不過我相信你一定會理解的,對不對?”
莫小可趕緊賣力地點頭,心裏卻有了種異樣的感覺:他為什麽會這麽說?難道是之前跟金新月說過了,她卻沒有相信他的話?
“我懷疑李頓,並不僅僅是多疑……當然了,我是有些多疑,我承認,但我懷疑李頓卻是有確切的依據。”那智把聲音又壓低了些,“首先,讓我懷疑的是那個數據環。他說那種曼德拉草是他在這個島上培植出來的,而這些數據都是從培植過程中取得,數據環也是他在這個島上壓製的。”他講得很仔細,因為他所認定的疑點就在這幾句話之中。
“是啊。”莫小可懵懂地說。
那智本來不就指望她能發現其中的玄機,但見她果然懵懂還是有些微微的失望,“然而據我的判斷,要製成這麽一個數據環,不僅要具備這種稀有的金屬,還需要很多大型機器聯合作業才能完成。而據李頓所說,這個數據環是他背著犯罪組織的人偷偷製成的,但是按這島上的條件,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犯罪組織隻會向他提供培植用的儀器,絕不會給他提供這些東西。他是怎麽背著犯罪組織製作這個數據環的呢?”
“是不是他交給犯罪組織的哪個人做的?”莫小可呆呆地問,剛一開口就醒悟自己好傻:如果是那樣,這些數據早就落到犯罪組織的手裏去了,他們絕不需要再把李頓綁來找。趕緊改口,“啊!那是不可能的!我太傻了。”
“是啊。”那智臉色沉重地點了點頭,眼中有種異樣的光芒微微閃動,“所以我覺得這個數據環應該不是他的……當然,也不是唯一讓我起疑的地方。讓我起疑的是數據環上的法文。我記得我之前也看過他的資料,記得他熟悉的語種當中並沒有法語。如果是他自己給數據環加標簽,為什麽不用自己熟悉的語言來加,而要用自己不熟悉的法文呢?”
“難道說……”莫小可的臉色也變了,“難道說是這個數據環是他從別人手裏偷來的?這個研究成果其實是別人的?”
那智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繼續陳述自己的想法,“據我所知,在李頓所在的大學裏另有一個法籍的教授希伯,也在植物學上頗有研究,於半年前失蹤……據目擊者說,最後看到他的時候,他是和幾個長著東方麵孔的人在一起!”
“啊!”莫小可忍不住驚叫出來。
那智知道她想到了什麽,卻沒有立即肯定或否定,而是繼續說,“剩下的這一點就有點主觀臆斷的意味了。據我所知,海外華人有種特性,就是比起其他種族的人,更偏向於跟華人打交道。所以即便是華人黑社會,也更喜歡跟華人打交道。”
莫小可終於明白那智在說什麽了。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是啊。”那智一字一頓地說,“我懷疑這個數據環是李頓夥同黑社會組織,從希伯手裏劫奪的。而他之後之所以會和黑社會組織翻臉,可能是出現了分贓不均的情況。為了要挾黑社會組織,他就把數據環藏到了這個島上。之後不慎被黑社會組織抓到,他們才押著他來找數據環!”
“你們在幹什麽!?”那智話音剛落,忽然聽到頭頂有人大叫。
莫小可和那智嚇了一大跳,驚慌之下竟聽不出這是誰的聲音,愣了片刻後才想起這是水溶的聲音。
“你們在幹什麽?”水溶又喊了一聲,更加氣急敗壞。他撐開船艙的蓋子,把頭探進來,瞪圓了眼睛盯著他們看。
“能幹什麽啊?”那智生氣地說,“我們在說話而已!”
“說話?”水溶冷笑了一聲,“說話需要躲在這裏麽?你們到底在幹什麽?”
呃?莫小可這才明白水溶在怒什麽,臉“唰”地一下紅了個徹底。這個船艙是船上堆雜物的地方,平時不會有人去,躲在這裏說話,的確會讓人起疑……
那智和莫小可趕緊從艙裏爬了出來。水溶怒氣衝衝地看了看莫小可,又怒氣衝衝地看了看那智——在看到那智的那一瞬間他的眼睛簡直紅透了,“那智,現在已經不是在荒島上了……你犯不著這麽急著下手吧?”
莫小可猛然省悟水溶是在懷疑什麽,頓時羞得無地自容,“水溶,你別誤會,我們真的隻是在說話而已!”
“說話?”水溶鄙夷地冷笑,“我看你們頭都要靠一塊兒去了!說話需要靠這麽近麽?”
這艘船本來就不大,一處發生爭執,全船的人都免不了被驚動。大家全都跑到甲板上來了,訝異地看著他們——隻有金新月例外。她似乎早就想到會發生這種事,帶著一副看好戲的神情,抱著膀子站得遠遠的。
“水溶,你真誤會了,我們是在……”莫小可一時情急,幾乎要把實話說出來,卻及時瞥見李頓就站在旁邊,趕緊把已到口邊的話咽了下去。她焦急地看著水溶,心裏急得炸開了鍋:不能說實話……難道就任由水溶胡猜?
“我們在做什麽不關你的事吧。”那智冷冷地看著水溶——莫小可一聽他這樣說幾乎要暈過去:天哪,他竟然想以默認他們在親熱來掩蓋秘密?
“怎麽不關我的事?”水溶的臉頓時紫漲了,語氣卻明顯顯得心虛,“我覺得你對她用心不純……她也是我的朋友,你對我的朋友用心不純,我當然有權力管!”
“哼。”那智一仰眉毛,語氣變得十分不屑,“你怎麽想是你的事情。我可不覺得我哪裏用心不純。你是她的朋友又如何?別說你隻是她的朋友,就算你是她的親人,恐怕也沒權力管她跟誰談戀愛!”
談……戀愛?雖然知道那智可能隻是為了掩藏秘密,但聽到這個說法的時候她還是差點暈過去。以後異常的驚慌和難為情,想要逃走,卻又怕把事態搞得更負責。
水溶說不出話來了。那智輕蔑地轉身離去。沒想到他剛把臉轉過來,麵前就飛過來一隻拳頭。
“砰!”那智被打得坐倒在甲板上,嘴角溢出一絲血跡。戚翔捏著拳頭站在他的麵前,一臉的憤怒——剛才就是他打了那智一拳。
那智冷笑一聲抹去了嘴角的血跡,抬頭輕蔑地注視著戚翔,“你的勁還蠻大麽。你還挺厲害的麽。不管既然你這麽厲害,為什麽在我叫你朝壞人開槍的時候躲到一邊呢?你的力氣全是用來打同伴的麽?”
戚翔沒有回答,鐵青著臉又是一拳。那智已經站了起來,冷笑著擋開他的拳頭。“別以為我打不過你。我隻是不想對同伴揮拳而已!”
戚翔的臉青得發白,慢慢地揚起拳頭,又慢慢地放下。
那智冷笑一聲朝自己休息的地方走去。莫小可如夢方醒——她從戚翔揮拳的那一刻起就嚇呆了。趕緊朝那智追了過去。戚翔臉上的肌肉劇烈地**了一下,追出去一步,卻硬生生地頓住了。閔宇站在一邊,怔怔地看著莫小可尾隨那智而去,臉上的表情無比的陰霾。水溶低著頭站著,臉上的表情鬱憤而自責。金新月冷笑著看著他們,輕蔑地哼了一聲。轉頭就走。李頓也唏噓著離開——他沒想到這幾個少年人的“感情戲”也能這麽精彩,覺得看得挺過癮。
剩下的三個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歎息著湊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