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就是那智給電池摩擦取電,他幹的遠沒有李頓順手,也時時懷疑李頓的方法是不是真能奏效。他擦了一會兒,忽然感到窗口似乎有人偷窺,朝窗口一看,發現李頓正背朝窗戶從灌木叢走去。那智抿了抿嘴,下意識地握了握電池。看來這塊薄冰下的暗流越來越強了啊。

李頓慢悠悠地朝樹林走,帶著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氣,肩膀還隨著腳步一動一動。一個人影從他身後不遠處拐了出來,躡手躡腳地跟在他身後。

戚翔。今天發現事情進入僵局後他就有些懊悔,看到莫小可責備的目光的時候更加感到慚愧——當然了,也有一種莫名的憤懣。人在慚愧的時候總會下意識地想將功折罪,因此他一看李頓“行蹤可疑”,就不由自主地盯上了他。

李頓忽然感覺身後有異,趕緊回頭一瞥。戚翔連忙往草叢一蹲,下意識地想裝成係鞋帶的樣子,把手往草叢裏一插。

戚翔忽然感到一股火灼般的疼痛,大叫著跳了起來。他不是那種一點痛也忍不了的嬌寶寶,也注重男生的尊嚴,此時卻止不住地大喊大叫。沒有辦法啊,實在太痛了,他一輩子都沒有這麽痛過。他叫了幾聲,忽然感到喉頭發木,接著就像舌頭大了幾倍一樣,再也發不出聲音,接著竟全身麻痹,一頭栽倒在地上。

大家被他淒厲的尖叫聲嚇壞了,趕緊跑過來,赫然發現他已經麵目青紫,蜷在草叢裏打著哆嗦。

大家都嚇得目瞪口呆,然後驚疑萬狀地看向不遠處的李頓。

李頓也是一副驚疑萬狀的樣子,向他們呆看了一會兒,忽然搶上一步檢看戚翔的手指。莫小可驚噫了一聲,下意識地上前一步:她怕李頓對戚翔不利,下意識地想趕開他。

李頓看出了她的想法,也看出了不止是她,其他人也都有這種想法,看了戚翔的手便即放開。然而即使時間很短,他也已經看清了戚翔的傷勢。

“他被這裏的毒蠍子蜇了……這裏的毒蠍子毒性很大,我得趕快給它解毒!否則他會死的!”

“什麽?”大家不禁悚然動容,卻都露出了遲疑不決的神情,不約而同地看向那智。莫小可更是直勾勾地看著他。那智臉色鐵青,朝李頓看了一眼,也是猶豫不決。

李頓知道他們是覺得之前戚翔和他的衝突嚴重,害怕他借療毒的機會殺了戚翔——甚至懷疑之前就是他刻意用毒蠍害的戚翔,臉頓時漲得血紅,接著又變得蒼白。

“放心,我不會對他不利的,”他擠出一絲笑容,看起來既似怒笑又似冷笑,頗為淒厲,“你們這麽多人,我隻有一個……就算把他弄死了,我也討不了好兒去,對不對?”

大家覺得他說的有道理,臉色都緩和了下來,一迭聲地催他療毒。李頓朝四周看了看,跑回木屋,找出一把小刀,回來用藤條縛住戚翔的手腕,用刀割開他的指尖。

戚翔受傷的手指已經漲得像胡蘿卜一樣,裏麵似乎漲滿了毒血,被割開後卻沒多少毒血流出來。李頓掐著傷口邊緣用力地擠,卻也擠不了多少毒血出來。

大家目不轉睛地看著李頓療毒,緊張得幾乎要忘記呼吸。

“沒辦法讓毒血流得更快麽?不能用吸的麽?”在這許多人當中,閔宇竟是最著急的一個。

“不能吸。”李頓又用力地掐了一下,“這種毒液毒性很大,進入口腔後可能會引發口腔內壁中毒。”

“會死麽?”閔宇輕蔑地問。

“當然不會……”李頓有些生氣,正要說些什麽,卻見閔宇閃電般地搶過戚翔的手,把傷口放進嘴裏吮吸起來。

大家都驚呆了。

“你……你幹什麽……我不要……我不要你吸……”戚翔最為驚詫,含混不清地喊著,用僅存的力氣掙紮著。

閔宇拽緊他的手,用力吸了一口毒血,吐到地上,咬牙切齒地說,“我一定要幫你吸毒!這樣我就不欠你什麽了!”

“呃?”大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莫小可更是連耳朵都差點飛出去:閔宇和戚翔不是一直鬧別扭麽?就像之間有很大的仇怨一樣……可聽閔宇的口氣,倒像是戚翔幫過他什麽大忙,他欠戚翔的恩德一樣。

然而更石破天驚的話還在後頭。

閔宇又狠狠地吸了口毒血,用力吐到地上,“這樣我們的仇恨也一並勾銷了!”

聽到這話的時候大家簡直恍惚了:怎麽?閔宇和戚翔還有仇恨啊?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既有恩德又有仇恨啊?

大家雖然都覺得匪夷所思,但因戚翔的傷勢正處在險要關頭,誰也不敢多問。閔宇不知吸了多少口,戚翔的手指終於稍微消了點腫,但臉色依舊青紫。閔宇用力抹了抹嘴,忽然感到嘴唇已麻麻的沒有知覺,片刻後竟高高地腫了起來。

李頓見狀趕緊衝向樹林裏,找了些草藥,嚼爛了給戚翔敷在傷口上,又拿了幾根新鮮的草藥遞給閔宇,“趕快嚼爛了,放到口中含著!”然後把手托到戚翔的腋下,招呼那智去抬戚翔的腿,“趕緊把他抬到木屋裏躺著,草地上潮性大……他現在很脆弱,不能再有任何閃失了!”

戚翔被抬回木屋後狀態依然很不好,直挺挺地躺在**,臉色依然青紫。莫小可不放心他,伸手到他額頭上試了試,發現他的額頭熱得燙人,瞳孔竟也是放大的。

“天哪,這可怎麽好?”莫小可從沒經過這個陣仗,頓時嚇哭了。

“沒辦法……我已經盡力了。”李頓一臉憂慮,“一般情況下被這種毒蠍咬到,都要注射血清……這裏沒有血清,我隻有用草藥給他治。他能不能挺過去,會不會有後遺症……就看他的身體素質了……”

聽了李頓的話之後莫小可異常恐慌,卻又不能表現出來,呆呆地站到床邊,眼淚一滴滴地落到戚翔的臉上。

戚翔本已神誌不清,感到有眼淚落到臉上後倒清醒了些。

“是你麽?”他低低地說。因為去除了部分毒素和敷上了草藥的緣故,他的聲音已經清晰了不少。

“是,是我……”莫小可本能地覺得他是在呼喚她,趕忙上前一步。

戚翔晦澀地一笑,艱難地動了動脖子——也許他想坐起來跟莫小可說話,卻因為身體麻痹而動彈不得。

莫小可心頭一陣酸疼,又滾下了幾滴熱淚,砸到了戚翔的手上。

戚翔微微一顫,笑容變得異常的苦澀。“對不起。”

“你為什麽要道歉?”莫小可反手抹掉眼淚。

“我又成了累贅了啊……一直都這麽沒用……”戚翔苦澀地說,語氣哀傷得幾乎要哭出來。

“你這說的是什麽話!”莫小可忽然哽咽著發起怒來,“什麽叫‘累贅’啊?這裏沒有人把你當作累贅!你們男生為什麽總要對自己要求這麽高呢?不要拿非人性的要求來要求你自己好不好!?”

戚翔頗受震動,想要哈哈大笑,卻隻能像呻吟一樣笑了幾聲,“說的好,我就喜歡你這一點……”說到這裏語氣忽然變得深沉起來,“對不起……也許我現在這個樣子,根本沒資格對你表明心意……但是對不起,我必須要說,因為現在不說,恐怕以後就沒機會了!”

莫小可萬萬沒想到他現在要表白心意,頓時感到異常驚慌和為難,拒也不是,允也不是,隻有尷尬地啞然。不過雖然心裏感到很為難,但也有種激動和期待,非常想聽聽他會說什麽。

“我……其實從那次鍾乳洞曆險之後,就開始喜歡你了……但是一直不敢對你說……不,應該是不能對你說……”說到這裏他的聲音忽然低沉下來,就像一塊冰石,沉沉地壓在喉頭,“你一定因為我喜歡金新月,其實不是這樣……我無法下定決心,是因為我還忘不了那個人……”

莫小可下意識地咬緊了嘴唇。她知道“那個人”一定是沒有接受戚翔的感情,並導致他惹下大禍的那個女生。

“我知道她一直沒有喜歡過我……也知道我應該忘掉她,但不知為什麽,就是忘不了她……有人說世上隻有兩種感情能讓人永遠記住一個人,一種是愛,一種是恨……我很愛她,卻也很恨她,所以忘不了……”

說到這裏戚翔劇烈地咳嗽了幾聲,接著便沉寂得像塊石頭。莫小可黯然地垂下眼簾。

“可是我現在下決心了!”戚翔的聲音忽然變得格外清晰和有力,“因為已經到了生死關頭了!現在如果再不下決心,以後說不定就再也沒機會了!以前我不下決心,是因為總覺得以後還有很多時間供我猶豫,可是現在……對不起,我是個優柔寡斷的人,也是個沒用的人,竟然到現在才敢向你表白心意!”戚翔原本說得激動,說到這裏卻戛然而止,隔了半晌才遲疑著問,“你……能接受我的心意麽?”

莫小可覺得一股熱血湧到頭頂,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就在這時,她忽然聽到右後方有人粗重地喘息了一下,頓時如遭冷水灌頂,瞬間清醒過來。站在那個位置的,應該是那智吧……她竟然忘了那智還在旁邊!?

清醒過來的莫小可又是難堪又是為難。她尷尬地站著,嘴就像被粘上了一樣張不開。戚翔靜靜地等了一會兒,苦澀而又沉鬱地笑了,“對不起……沒關係。我隻是想叫你知道而已……至於你知道之後怎麽做……我不強求你。”

莫小可鬆了一口氣,心卻加倍沉重了。屋裏的氣氛也變得格外的沉重。李頓從屋外舀了點水進來,用冷水敷到戚翔的頭上,算是把氣氛往前推動了一點。大家趕緊開始七手八腳地照顧戚翔,彼此都沒有話。

忙活了一夜之後,戚翔終於醒了。他臉色蒼白地坐在**,手上仍有幾分青紫的顏色,格外的沉默寡言。莫小可知道他這是“告白後無結果”引發的後遺症,不敢和他單獨在一起,但仍和他狹路相逢。那是在她在溪邊洗給戚翔報傷口的布條的時候——這裏資源緊張,什麽都需要循環利用,戚翔從後麵悄悄地靠了過來。等她發現水麵上映出戚翔的臉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你好。”莫小可尷尬地回頭笑笑。

“你把手浸到水裏,不覺得涼麽?”也許是剛渡過危險期的緣故,戚翔的神情很虛空,也很惘然。

“涼?”莫小可一驚,苦笑著看了看四周:現在氣溫不低啊,洗東西怎麽會覺得冷呢?忽然省悟他這是因為身體虛弱,比一般人怕冷,頓時感到一陣心痛,也感到一種莫名的愧疚。

“現在想來,還真有些難以想象。”戚翔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我昨天竟然把那些話說出來了……不知道有沒有嚇到你。”他的語氣中有些憤憤不平的感覺。看來他雖然嘴上說“沒關係”,但其實還是很不甘心的。

莫小可尷尬地笑了一下,偷偷地擰緊了布條。天哪,她現在不能跟戚翔討論這個問題,怎麽辦,怎麽辦!?

莫小可忽然想起了昨天的另一件大事,趕緊借它岔開話題,“沒有嚇到我……不過閔宇昨天真是嚇到我了,也嚇到我們大家了……我們一直以為閔宇和你關係不好,沒想到他竟能冒著中毒的危險為你吸毒……不,不僅僅是冒著危險……他已經中毒了,嘴唇腫的很高,你趕快去看看吧!”

戚翔聽後臉色劇變,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唰”地一下站起來找閔宇去了。

閔宇的狀況的確很慘,嘴唇已經成了青紫色,腫得像香腸一樣,簡直和梁朝偉在《東成西就》裏的造型有一拚,要不是因為知道閔宇是為了救他才搞成這樣的,戚翔幾乎都要笑出來。

閔宇看到戚翔後露出異常複雜的目光,最終卻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戚翔尷尬地笑了笑,在他身邊坐下,躊躇了半天才擠出一句,“昨天的事……謝謝你……”

閔宇露出了得意的神色,看他的目光卻依舊冷傲。戚翔不以為忤,隻是撓了撓頭發,“我是非常感謝你……隻是有件事我弄不明白,為什麽說‘你之後就不欠我的了’?還有‘仇恨一筆勾銷’……我之前對你有什麽恩情麽?跟你有什麽仇恨麽?我不知道啊?”

閔宇怔住了,臉陡然漲成了豬肝色,“唰”地一下站了起來,大聲吼道,“你這是什麽意思?”因為他的嘴唇腫脹,聲音含混不清,但戚翔還是聽清了,呆呆地看著他,一臉茫然,“我……真的不知道啊!”

“你!”閔宇一副氣得快要吐血倒地的樣子,轉身要走,卻又咬著牙轉了回來,衝著戚翔就吼,“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裝糊塗啊?你還記得香山獵場麽?”

戚翔身體一顫,露出了被人用燒紅的子彈擊中要害般的神情,顯然這個地方對他來說意義非常。

閔宇激動過度,沒有發現他的異常,隻是自顧自地往下講,“當時我一個人在獵場的山下溜達,結果被幾個小流氓截住了。他們搶了我的錢,嫌我帶的錢少,便狠狠地打我,說我是廢物。當時我……那種感覺簡直沒法形容,簡直恨死自己了,覺得自己真是個廢物,還不如去死了好。就在這個時候,你出現了,拿著獵槍把他們都嚇走了。我很高興,正要站起來感謝你,你卻像沒看見我似的,轉頭就走了……”說到這裏閔宇的眼中似乎要噴火,恨恨地指向了他,“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是個廢物!?你、你雖然救了我,但也侮辱了我!我是很感激你,但也恨你……越是感激越是恨……因為我無法回報你,所以即使被你鄙視也不能說些什麽!我、我一直想找機會扳回來……現在終於找到機會了,你救了我一次,我救了你一次。我們扯平了!從此之後我不再欠你什麽了!?也不會再恨你了!”

戚翔聽怔了,半晌後忽然勃然大怒,“你是因為無法回報我,無法扳回尊嚴才恨我的麽?且不說你這樣對不對……如果你是因為這些恨我的,你做事起碼得有些格調吧!?你亂傳我的閑話那是什麽意思?”

閔宇被這句話擊中了軟肋,銳氣頓時消了,紅著臉咕噥著說:“那是因為你見到我之後總是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我以為你是仗著救過我,才對我如此的……一時氣不過就……是你先不對的好不好!就算救了我,也不應該那麽高傲吧?

“誰高傲了!那是你的心理作用吧!”戚翔氣不打一處出,“我告訴你,我待人就那樣……斜著眼看人,看到的都會是歪的!我從沒有刻意鄙視過你,都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閔宇心頭一喜,卻也更怒了,“可是你既然沒有鄙視我,為什麽救了我之後看也不看我!?如果那還不叫鄙視,那什麽叫鄙視!?”

“什麽跟什麽啊!?”戚翔的臉漲得血紅,“我那天根本沒看到你,那天我心情不好,悶著頭亂走……我用獵槍嚇那些小流氓,是因為那些小流氓罵我……啊!大概是以為我在看他們吧,其實我根本沒有看他們,那時候我不管看什麽都是視而不見的……我根本沒看到你,怎麽鄙視你啊!”

“什麽?”閔宇愣了,忽然聽到心裏“戚裏哢嚓”一片——長期以來的淤積全都破碎了,心裏陡然變得虛空一片,然而這並不算完,他感到心裏虛空之後,忽然又感到一股無名火從心裏躥了上來,“戚翔,你,你好,你說你根本沒看見我,我隻是因為一個誤會,胡亂、胡亂折騰了這麽久……沒你這麽欺負人的……”

“誰欺負你了!”戚翔幾乎要出離憤怒了,“根本就跟我無關好不好!?”

“好,好,無關……”閔宇一副馬上就要氣瘋的樣子,咬著牙想了想,用力地一揮手,“好,就算跟你無關吧……反正我已經不欠你什麽了,也不需要恨你了……一切就都一筆勾銷了吧!”

“什麽一筆勾銷!”戚翔更怒了,“你誹謗我的那些話你怎麽不說!?你、你在背後說了我那麽多壞話,現在想一筆勾銷,想得美啊你!”

“什麽‘誹謗’!?”閔宇倒愣了。

“你說我去地下獵場打獵,難道不是誹謗!?”戚翔幾乎要氣暈過去了,“我什麽時候幹過啊!?”

“啊!?”閔宇竟是一副非常驚駭的樣子,“香山獵場不就是地下獵場麽?你拿著獵槍,身上又有血跡,還帶著幾片野雞毛……不是剛剛打獵回來麽?”

戚翔的臉色“唰”地一下變了,忽然站起來轉身就走。

“切,這下沒話說了吧。”閔宇輕蔑地撇了撇嘴,心裏卻隱隱有些撲騰。戚翔的反應似乎有些過分了……難道那天的事情另有內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