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一沒想通,陸斐然是怎麽做到在分手後還能對她進行遠程遙控的。
明明隔著一千五百公裏,他就像在自己身邊一樣,知道在她身上發生的所有事情。
三條短信擾得她頭疼不安,一整天都在辦公室裏出神兒。
江南飯莊打了勝仗,許慕楊要請大家去KTV唱歌,同事們興奮的情緒從下午就開始在公司裏彌漫。隻有夏初一呆呆的,桌旁照舊是許慕楊每天一送的鮮花,香氣好聞到讓人輕易想到春天。
她偷偷打開背包夾層,從裏麵取出項鏈,閃耀的光澤比那天夜裏看起來更加攝人心魄。
她等了又等,等到公司的同事全部出門,整個公司裏隻剩她和許慕楊兩個人。
黃昏的金色光芒馬上就要淡去,薄暮中出現了幾顆細碎的星。
夏初一手心裏緊緊攥著項鏈,她有一些話要對他說。此時許慕楊站在落地窗前背對著她打電話,輪廓銳利,脊背挺拔,帶著不同於往日的桀驁。她在辦公室前來回踱步,等著他忙完就進去。
手心的汗越來越多,夏初一在想怎麽拒絕許慕楊才不至於讓兩個人都尷尬。她應該先說對不起,然後將項鏈輕輕還給他,順帶拍拍他的肩膀,大笑幾聲讓氣氛活絡一些,再說句希望他幸福。
或者先給許慕楊一個擁抱,然後說聲謝謝。謝謝他對她的付出,但是他們不合適,項鏈就不要了。
夏初一緊張得大口吸氣呼氣,一遍遍在腦海中演練待會兒要麵對的場景。
許慕楊一直沒有轉身,自然沒看到夏初一在他身後踱步。整個辦公室靜得落針可聞,就在這時,嗒嗒的高跟鞋聲隨著推門的動作傳進夏初一的耳朵。
尹歡歌穿著一身利落的通勤襯衫和高腰褲向她走來。
卷發飄揚,紅唇豔烈,卻掩不住她氣急敗壞的表情。她本想直接衝進許慕楊的辦公室,卻在看到夏初一的瞬間愣在原地。
夏初一猜測她來跟得意飯莊停業有關,站在辦公室門口笑著接待:“許總正在忙,你先坐一會兒。”
她伸著胳膊引她向會議室走,然而尹歡歌第一時間就看見了窩在她手心裏的那條鑲嵌著戒指的項鏈。
尹歡歌的氣急敗壞轉瞬變成了一種更為憤怒、不甘心和咬牙切齒的恨。
她揚手啪的一聲打向夏初一的手。
項鏈應聲落地。
夏初一不明就裏,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尹歡歌拉著向外走。
“我有話對你說。”
公司樓頂的天台風聲呼嘯。
夜幕降臨,遠處燈火如珠串一樣蜿蜒不歇。晚風拂過楊柳與大蓬的國槐樹,綠蔭蓊鬱,一片又一片華蓋在黑暗中閃著微光。
夏初一不知道專門來找許慕楊的尹歡歌會有什麽話和自己說。
天台有個茶歇處,平日裏供員工休憩放鬆。周邊放著綠植和遮陽傘,簡單的茶幾與幾座沙發被茱萸、雲片鬆,還有富貴竹包裹著,像沙漠裏僅存的綠洲。尹歡歌將挎包丟在沙發上,轉過身來時目光凶惡,噴著難以名狀的烈火。
“他向你求婚了?”尹歡歌語氣發狠,“你答應沒有?”
夏初一從沒見過一向溫婉靚麗的尹歡歌還有這麽犀利的一麵。內心的疑慮不斷向上湧,最終變成篤定:“你喜歡許慕楊吧。”
尹歡歌沒有否認:“很多年了。”
夏初一長噓了口氣,以前發生的一切完全清晰了。尹歡歌帶著“黃鼠狼”去江南飯莊吃飯,就是找機會和許慕楊偶遇,而“黃鼠狼”一而再再而三地刺激許慕楊,無非是想替尹歡歌出氣。尹歡歌那麽喜歡許慕楊卻得不到他的絲毫歡喜,“黃鼠狼”便被她利用,當作一把劍刺向許慕楊。
可惜啊!許慕楊痛貶“黃鼠狼”,這才讓尹歡歌下定決心和他進行商業競爭。以女人的眼光來看,她做這一切的目的無非是想引起許慕楊的注意而已。
夏初一將事情捋了捋,感歎尹歡歌為了喜歡的男人竟然能有這樣的魄力。
尹歡歌噙著風一笑,不明天光下帶著一絲寂寥。
“我爸出人脈資源,範舒朗的父親出資金,得意飯莊從一開始就是奔擊垮江南飯莊去的。許慕楊確實有天分,我和範舒朗都不如他。”
夏初一怎麽都覺得這生意賠本,也不知道範舒朗的父親為什麽要幫她。
尹歡歌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淡淡瞥了她一眼:“因為我要嫁給範舒朗。我知道許慕楊不會喜歡我,但我沒想到他會那麽喜歡你。”
夏初一張了張口,還沒說話就聽到來自對麵的一句更加強烈的反問。
“夏初一,你配嗎?”
夜風涼涼地撲在周身,夏初一將目光散到城市中心。那裏燈火最盛,四周的黑暗與中心形成鮮明的對比,讓中心愈發顯得像座流著黃金的孤島。
那個位置有楊家的超市、飯莊還有建材城,富甲一方的許慕楊喜歡上誰,都是誰的福氣。
可在夏初一的腦海裏,現在的他遠沒有高中時蓬勃、真實甚至可愛。那時候她不知道他家裏有錢,隻聽他天天嘮叨爸爸太忙,已經有幾個月沒見過爸爸的麵,而媽媽又太閑,經常打麻將不歸家。他最想跟著她回家吃飯,可每次都被她拒絕。
那時候的她喜歡上了陸斐然,心裏已經沒有別人的位置。
尹歡歌尖厲的聲音將她飄遠的神經扯回來。
“你為什麽不跟陸斐然在一起?你不是最喜歡他嗎?你能不能別這麽水性楊花,喜歡陸斐然就別再招惹許慕楊!”
夏初一正視她:“我沒有。”
尹歡歌冷冷一笑:“許慕楊為了你連國外的公司都賣了,湊了八千萬給你存起來,就為了替你報複建商銀行的副總經理,你還說沒有?”
夏初一愣在原地,當時她還懷疑過這件事,沒想到八千萬竟然是這麽來的。
“你三番五次不在公司,要不是許慕楊給你撐腰,你早被辭退了!”
夏初一想爭辯:“我沒有,我隻是……”
她想說她會飛,她隻是消失了那麽一會兒,根本不會不在公司。
夏初一聲音有些發緊:“我偶爾會出去一段時間,但很快就回來了。”
“你胡說!”尹歡歌對她的事情已經了如指掌,眼睛裏的凶光射在她的身上。
“你一走就是一兩天,每每都是兩三天後回來。你以為公司裏的人不知道?為什麽他們不告訴你,為什麽公司不懲治你,還不都是許慕楊幫你兜著!”
夏初一心想她說的是自己嗎?眼前的尹歡歌毫無以往的乖巧秀雅,難道得意飯莊的停業已經將她刺激到胡言亂語的地步了嗎?
尹歡歌逼近神遊天外的夏初一,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抱著小狗的老太太和你說了什麽?”
夏初一下意識後退一步,她怎麽會知道這件事?當天隻有她和老太太在辦公室,並沒有第三個人。絕不會是許慕楊告訴她的,按他的秉性,告訴陸斐然已經是不得已。許慕楊既然從一開始就知道範舒朗背後的人是尹歡歌,那他就絕不會將這樣隱秘的事告訴她。
難道是……在外麵偷聽的牧晨……
夏初一不知道尹歡歌從牧晨那兒聽到了什麽,梗著脖子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尹歡歌淒淒一笑。她的睫毛半垂著,臉上的陰影在夜裏呈現出幾分可怖和猙獰。
“老太太和你說,上帝保佑你。你的好心上帝會看見,你的願望上帝會聽見,心誠則靈。”
“不,她不是這麽說的。”
夏初一從沒這樣震驚過。她想說服尹歡歌這個世界上存在神仙,老太太告訴她,她會飛。
尹歡歌驟然抬頭。
黑漆漆的夜,巨獸嘶吼一樣的聲音穿進耳朵,凜冽又涼薄。
“所有人都在騙你。夏初一,你根本不會飛。”
許慕楊打完最後一個電話時天光已經暗了,本想尋找夏初一,結果卻在推開辦公室門的一刹那發現了落在地上的項鏈。
項鏈縮成一團,上麵沾著灰,很狼狽地被丟棄在地毯上,像是一種不言而喻的回歸。整個辦公室都沒有開燈,模糊不清的天色讓他的心隨之一沉,所以這就是她給他的答複嗎?
他將它撿起,四處尋找夏初一的身影,卻怎麽都沒找到,僅能透過項鏈的溫度去感受之前夏初一到底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