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思曼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臉,低眉淺笑道:“我臉上有東西麽?”

剛剛一直走神的皇甫崇這才猛地醒過來,蒼白的臉上隱隱泛紅,他輕咳一聲:“醒了就好。感覺怎麽樣?”

“除了渾身沒力氣外,沒什麽別的感覺。簡直不敢相信,我這樣子就已經解了蠱毒了?”蘇思曼還有些大夢方醒的疑神疑鬼,先前被這嗜血蠱折磨得死去活來,每月都要噩夢一樣地痛上那麽一回,想李太醫都隻能通過放血這種治標不治本的法子對付的這種極為頑固的蠱,竟然就這麽解掉了,委實虛得就像是大夢一場。可不是麽,皇甫老爺子給她醫治的時候,她在冰窖裏裝挺屍,一裝就是十多天,半點感知都沒有,沒有痛楚,也沒有思念,可不就像場夢麽。

她大意地沒有留心到,自破蠱之後,她所承受的痛苦便減輕了許多,她那時候還以為是因為自己已經死豬不怕開水燙,產生了抗體之類的東西。她不知道破蠱這個概念,因為沒人同她說過,出宮後每次蠱毒發作時,她都不自覺地會想到梁少鈞,她把這些都解讀成了自己對他的恨。

可是她卻沒仔細去想,沒有愛,哪裏來的恨呢?

皇甫崇側頭看了看窗外,霞光墜落,暮色漸濃,他靜默地看了一會,平複了紛繁的思緒,藹聲道:“連著躺了那許多天,一回來又躺著,累麽?”

“你不問我還真沒發現,唔,腰酸腿軟的,”蘇思曼歇了一陣體力已恢複了不少,這時候為了讓皇甫崇放心,還頂淘氣地左右扭了扭身子和脖子,“脖子也有些麻麻的。下來走走或許就好了。”

“也是該下來了,該吃飯了。”

兩人正說著話,碧璽就笑盈盈進來了,自打知道自家主子的病好了,她是天天樂得合不攏嘴,像朵盛開的向日葵。

看到還蜷腿坐在**的蘇思曼,碧璽快步走到近前,便來扶她:“小姐,什麽時候醒的?”

“就剛才。”

“小姐,你醒的可真及時,碧嵐姊姊剛叫我喚你去吃飯來著。”碧璽兩腮泛著健康的紅潤,墨光流轉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又高興又淘氣。

用罷晚飯,蘇思曼照例是要散步的,隻是這一次,皇甫崇卻未與她同行。

這些時日,飯後同他一道散步,幾乎已成了她的習慣。今日他不在,她覺得有點失落。

她並不是那樣遲鈍的人,他雖什麽也沒說,可她隱隱覺出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事,隻是卻她記不起。她還微微覺得奇怪,自己之前對他的感覺,似乎也產生了些些的微妙變化。

遠的不說就說近的,今天下午剛醒來時,注意到他握住自己的手,她不自覺地將手抽了出來。換做以往的話,她的反應肯定不是那樣的……冷漠而奇怪,連她自己都覺得陌生。

她能想到的,也隻有可能是嗜血蠱作怪這個理由。

碧璽注意到主子情緒有點低落,便問:“小姐,怎麽了,瞧你悶悶不樂的?”

“碧璽,那日我蠱毒發作之時,可發生過什麽事?”

“沒……沒發生什麽事呀。”

蘇思曼瞅著這丫頭那一臉可疑的紅,心裏犯起了嘀咕,故意冷下臉:“一看你就是胡說,臉都紅了。”

“臉紅,那是因為剛剛吃過飯,又走了這許多路,活動得太過了。”碧璽一本正經。

鬼就信她活動得過了,她那身手,一口氣飛奔出十裏地都臉不紅氣不喘的,蘇思曼信她就是個大豬頭!無語地看了她兩眼,蘇思曼撇了撇嘴,又低頭向前走。一種淡淡的憂傷油然而生,連碧璽都敢糊弄她,唉……自己是不是太失敗了……

繞著堯雲山莊幾乎走了個遍,天色就要完全黑下來了,碧璽便提議早些回去。

主仆二人剛剛調轉方向走了幾步,迎麵卻遇上了垂頭喪氣的林夭夭。

一看見蘇思曼,林夭夭那原本霜打茄子蔫了吧唧的腦袋立刻昂得高高的,鼻孔對著蘇思曼,在示威呢。

“小妹妹,你不去找碧嵐姊姊玩,到這裏來做什麽?”碧璽笑嘻嘻地道。在堯雲山莊呆了這些日,她已經知道了林夭夭這個小丫頭片子的許多情況,她同皇甫家的淵源以及她同皇甫崇的那些事兒。

譬如這丫頭是名劍山莊林笑天莊主的獨生愛女,素日裏最受寵的。林家同皇甫家本就是世交,林夫人又同皇甫夫人關係匪淺,當年林夫人懷胎之初,兩人便口頭約定,林夫人若是生女,他日便上門提親結做親家。隻是人世無常,林夫人還未生產,皇甫夫人便殞了。當初的口頭約定,便也沒人再提。

哪知去年林笑天帶著寶貝女兒來給皇甫鉞拜壽,林夭夭竟對皇甫崇一見傾心。她年紀不大,一貫受寵,驕縱慣了的,眼高於頂,向來不把什麽人放在眼裏。好不容易看上一個對眼的,自然是不會輕易撒手,加上又是江湖兒女,不拘什麽禮數,毫不掩飾地對皇甫崇窮追猛打,搞得他焦頭爛額。林笑天一看女兒完全繼承了自己大膽豪放勇往直前不達目的就死纏爛打等等諸多優點,大感欣慰,便笑眯眯捋著胡子對皇甫鉞重提十來年前的約定。經他這麽一提,皇甫鉞也想起來了,確實是有那麽個口頭之約,兩家可謂門當戶對,應下這門親,也算是圓了已故夫人的遺願。小姑娘性子雖野了點,畢竟年紀小,可塑性強,將來一定能當個好媳婦,便沒問兒子意思,徑直應承下來。

直到被通知去林家下聘禮,皇甫崇才知道自己竟然莫名其妙就定親了,對象還就是那個他跟躲瘟神似的避之不及的林家小姐,當時他的苦逼悲憤就別提有多滔滔不絕如河水泛濫了。

雖然,愛娘親,思娘親,敬娘親,可他委實有些難以接受用這種方式來表達他對娘親的愛啊,所以,在堯雲山莊上下都在替他準備聘禮忙得熱火朝天的時候,苦逼的皇甫公子在損友——時任淩雲幫幫主人稱風流無雙雲中客的高大幫主的一番暗示慫恿下,撂了挑子,腳底抹油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