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皇甫鉞,蘇思曼一直在不停地撥弄著燭芯,一會將火焰撥弄到左邊,一會撥弄到右邊,她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茫然地撥弄著那根脆弱的燭芯,燭火險些被她弄熄滅,她才猛地省起什麽,終於停了手。

皇甫鉞臨走前說的話,一直盤旋在她腦海裏。

她終於知道了為什麽她是絕沒可能同皇甫崇在一起了,最近這些日的困惑,終於解開了。

原來真的是嗜血蠱作怪。

難怪皇甫鉞要反對,如果娶了個媳婦,既不能為皇甫家生兒育女,又不能真正一心一意待丈夫,這樣的媳婦娶了又有何用?隻是平添煩惱罷了。

如果說上天注定他們不能在一起,那為什麽還要讓她遇見他呢?老天爺這樣愛捉弄人。

如果說她注定了隻能跟梁少鈞在一起,那為什麽他要那麽狠地傷害她呢?發生了那麽多慘烈的事,還回得去麽?

不可能了,一切都不可能了。

若說先前答應離開堯雲山莊,多少有負氣任性的成分在,而現在,卻成了心甘情願的選擇。

既然同皇甫崇這一場相識,並不能給他帶來幸福,那她應該離他離得遠遠地,遠到讓他找不到。

也許為了她的離開,他會痛苦,會難過,可是沒有關係,時間會撫平一切的。

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

這個道理她懂。

再無謂地糾纏下去,隻能對彼此傷害更深,更徹底。選擇在適當的時機放手,未嚐不是兩全之法。

林夭夭是個好姑娘,最重要的她喜歡他,為了他什麽都可以放下,娶妻子就該娶愛自己的。何況她家世也同他很匹配,他們兩人成婚,才是門當戶對的良配。

她終於不用再做夾心餅裏那層被擠壓的薄餡了。

這個決定讓她一麵覺得釋然,一麵又覺得若有所失。終究她還是沒自己想的那麽瀟灑豁達。

當碧璽端著剛剛熬好的清粥進來時,發現主子正在疊衣服。

“小姐,你在做什麽呀?”碧璽將粥擱在小幾上,驚詫地湊過來。

蘇思曼沒回頭,依舊微低著頭收拾東西,“碧璽,你來得正好,幫我收拾行李。”

“小姐,都這麽晚了,收拾行李幹嘛呀?”碧璽越發驚訝了。

“別問那麽多,今晚收拾好,我們明天一早就離開。”蘇思曼頭也不抬一下,就好像平日裏說“哦,粥好了啊,擱哪兒吧”的口氣一模一樣。

碧璽呆在那裏,半晌沒回過神來。好一會才訥訥地道:“知道了,小姐,你晚上隻吃了一點點東西,去把那碗粥喝了吧,這些粗活我來。小姐說走,那就走,天大地大,總有咱們能落腳的地方。”

蘇思曼停了手,默然起身,碧璽趕緊將小幾上青花瓷碗盛的大半碗清粥遞給她。蘇思曼接在手上,低頭聞了聞,似有所感,一陣熱淚盈上眼眶,輕聲道:“碧璽,你待我真好。”

碧璽正翻箱倒櫃地找東西,似未發現異常,隻嬌憨地一笑,頭也沒回:“那是因為小姐待我也好,若是我忘恩負義,那就豬狗不如了。”

抬手拭去眼角的淚水,蘇思曼緩緩踱步到窗前,仰頭望著當空那輪皓月。

月明星稀鴉雀啼,乾坤昭彰,何處是故鄉。

斜倚著雕花木的窗欞,蘇思曼靜靜望著白玉如盤的圓月,心潮澎湃。低頭看,窗外那棵老柳樹煥發著勃勃生機,生長著滿樹的嫩芽,柳條在夜風裏微微搖曳。她輕歎了口氣,低頭幾乎是一口氣喝完了大半碗粥。

碧璽手腳很麻利,不多時便將兩人衣物都已收拾好。

這一夜,注定是個不眠夜。

碧璽打地鋪,就睡在蘇思曼房間,她一直聽到小姐在翻身,顯然沒睡著。她不是傻子,小姐突然做出決定要離開堯雲山莊,肯定跟今夜皇甫莊主到訪有關。可是看小姐的樣子,顯然並不想再提這件事,所以她也不好多問,以免又惹小姐傷心。

第二日,蘇思曼早早地起了身,因為皇甫老爺子還未回來,所以便隻向皇甫鉞道了別,也沒驚動旁的人,帶著碧璽靜靜地離開了堯雲山莊。

路上時,碧璽憶及皇甫鉞拿腔拿調地挽留,便覺氣悶,終於忍不住問:“昨晚皇甫莊主是不是對小姐說了什麽不客氣的話?”

蘇思曼隻淡淡一笑,並未作答。

碧璽憤憤不已:“我最見不得小姐受委屈,跟那種人,何必講什麽情麵禮貌,不若直接一走了之來得爽快。”

蘇思曼不由失笑,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強迫症,雖然打心底裏不喜歡那位師伯,卻還是尊奉著“縱使人待我無情,我卻不能待人無義”這套虛禮,這不是強迫症是什麽?

碧璽納悶地看著自家小姐,越發摸不著頭腦:“小姐,你笑什麽呀?”唔,該不會腦子受了刺激,又犯傻勁了吧?

“沒事。”呼吸著清晨山間的清新空氣,蘇思曼心中的鬱悶疏散了不少。

“小姐,咱們現在是要去哪?”

“隨便,走到哪便是哪。碧璽,我們到處去走一走,遊曆一番,你看可好?”

“那敢情好。從前在宮裏難得有機會出來遊玩,這回倒是可以好好盡興,小姐也正好散散心,換換情緒。”

“正是。”蘇思曼滿意地舒了口氣。

“可是小姐,咱們盤纏不多,花光了怎麽辦?”碧璽明顯比蘇思曼這個浪漫主義者思維更貼近生活。

“那就邊走邊掙唄,困難總會過去的。”蘇思曼毫不在意,眼睛瞟著滿山的翠紫蝶粉,隔夜的惆悵去了大半。

她沒留給皇甫崇隻言片語,既然決定要走,那就不能拖泥帶水藕斷絲連,走得越是決絕越好。既然不能跟他在一起,那就不要繼續耽誤他。

有時候,她的心思單純得簡直比白紙還白。

走了好一陣,日頭出來了,兩人走得也有些發熱。路邊有一眼山泉,兩人決定歇一歇。

蘇思曼取了手絹擦擦汗,在巴掌大的石頭上也能坐得四平八穩。

碧璽拿了水囊去取水。

蘇思曼道:“先別喝水,歇會再喝。”

碧璽嗯了一聲,蹲在泉水旁,將水囊洗了一遍又一遍。

將水囊遞給蘇思曼時,碧璽信口道:“小姐,咱們這麽四處溜達也不像話,要不然,玩一陣還是回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