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飛逝,兩年的時間隻如白駒過隙,一閃而過。

一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對於準備大展手腳的皇帝來說,這一年的時間可以改變許多事情。

昭貴妃一直盼望著自己能成為繼張氏之後的新任中宮之主,一開始也確實合乎她的算盤,她手掌六宮大權,已是有實無名的後宮霸主,多年來的窩囊晦氣終於一掃而空,她的跋扈天性便顯露無疑。後宮中也就隻皇太後能壓得住她的囂張氣焰。她積極地培植羽翼,同外臣往來也甚密。很多大臣也覺得她封後的可能性極大,攀附與她。她跟她那幫黨羽時常密謀如何加重皇帝對太子的厭惡,目的當然隻有一個,就是廢了梁少鈞,讓她兒子取而代之,到時候她兒子成了太子,她母憑子貴,想不封後也難。

但是哥舒氏的綜合素質顯然不如從前的張皇後,明裏暗裏同她作對的人不少。皇帝也借著由頭趁機褫奪她貴妃的封號,貶為嬪,繳了她統領六宮之權。梁少軒看似未受母妃失寵的影響,依然在朝中如魚得水,但是隻有他自己知道,皇帝對他的態度,變化的可不是一點點。

出人意料地,惠妃被立為了新後。聖旨剛出的時候,大家都感到十分詫異,但是冷靜下來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玄機。寧氏一門差不多已經被滅光了,男丁就隻剩了一個,外戚坐大的可能性大大降低。寧氏無所出,所以也沒有嫡庶相爭的顧慮。總的來說,立寧氏為後,有利於平衡朝中各方勢力。

太子梁少鈞扶持皇帝重返寶座,功不可沒,封賞應有盡有,皇帝的賞賜勤快得過分,仿佛有將國庫都搬到東宮的勢頭。起先還有人覺得太子風光無限,眼紅攀附,可日子一久,就嚼出點別的味道來。皇帝這封賞勢頭實在有點詭異啊,俗話說盛極必衰榮極必敗,太子恐怕是要走下坡路了,皇上那賞賜很有點障眼法的意思。

事實也正是如此,皇帝看似器重梁少鈞,實則對他處處提防著。這一年間,太子的臂膀被卸得七零八落,許多支持他的元老大臣被迫辭官告老還鄉。

梁少鈞對皇帝削弱自己權力之舉的反應,相較於他兄弟梁少軒,顯得很淡定。今日這局麵,他當初應該早料到了,因為早有心理準備,所以接受起來也很平靜。但是梁少軒不一樣,他看到了勝利的曙光,誤以為自己離太子之位隻有一步之遙,因為太子表麵風光榮耀,暗地裏已經被皇帝剪去了左膀右臂,這說明皇帝不信任太子,那麽太子離倒台也就不遠了。哪知道一眨眼的功夫,剛剛還錦繡繁華的前程立時化作了泡影,這前後的落差不是一般的大,反應激烈也是情理之中。

如今倒是十一皇子梁少恒很中皇帝的心意,十分受寵。

這一年的十月初九,正是張皇後的忌日。梁少鈞夫婦前往皇陵祭拜時,驚奇地發現皇帝梁肇竟然立在墓前,侍衛隨從遠遠立在十丈開外。兩人麵麵相覷,都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父皇。”梁少鈞訝然喊了一聲。

“鈞兒,你來了。”皇帝扭頭朝他笑了笑,眸子裏的陰鷙在白雪的映襯下赤*裸裸地暴露出來。

他竟然在笑!

祭陵的時候他竟然笑了,還笑得那麽陰險,簡直令人驚悚!

梁少鈞顯然也被他的表情震住了,一時僵在那裏不知該作何反應,嘴角的肌肉有點抽搐。

“鈞兒,過來。”皇帝又衝他笑了一下,簡直叫人背生寒芒,“父皇今日有話跟你說。有件事,朕覺得今日告訴你,很合適。”

梁少鈞看了眼蘇思曼,挪步過去,垂首恭立洗耳恭聽。

梁肇閑適地抖了抖鬥篷上的雪花,微微傾身,不知跟他說了些什麽,隻見梁少鈞臉色從最開始的漲紅,又變成了蒼白,最後臉色泛青,嘴唇和手指都微微發抖,突然膝蓋一軟跪倒在陵前,一張臉深埋進雪裏。而梁肇若無其事臉帶滿意的笑容揚長而去,儀仗浩**氣勢非凡。

從昭陵回來後梁少鈞便神情非常沮喪,滿麵悔恨憂傷,憑蘇思曼怎麽問,他就是一個字也不說。問得急了,他便眼眶通紅地看著她,不停地問她:我是不是太蠢了,我是不是這世上最愚蠢的人?是不是?

蘇思曼不知道他到底受了什麽刺激,可他反應如此激烈,她也被嚇住了,不敢再問什麽。

也是在這個時候,有關太子逼死母親的傳言在京城開始流傳。

梁少鈞對這些流言聽而不聞,終日抑鬱,與酒為伴,頹廢了不少,朝中政務也荒疏了。

蘇思曼瞧他似乎有些心灰意冷的趨勢,卻又找不到症結所在,雖想鼓勵他振作,也不知從何處下手。女性的溫柔體貼也無法感染他,挽回他的頹勢,倘若一個人意誌消沉了,那外來的助力再強大,也無法從根本上扭轉局麵。

梁少鈞把酒惆悵,蘇思曼則是看他把酒惆悵加惆悵。

蘇思曼也看明白了,皇帝是起了廢太子的心思,太子背上了那樣的罪名,在梁國這樣一個崇尚孝道的國家,便是要遭千夫所指萬人唾罵的,這隻是第一步,皇帝肯定還有後招。

梁少鈞的態度,她也看明白了,他什麽都清楚,什麽都看得明明白白,他心裏苦,卻不得不獨自一個人扛下所有責任,咀嚼痛苦悲傷。那日皇帝同他說的,肯定與已故張皇後有關,很可能是一些殘酷的真相,而當他了解真相,知道真的是自己誤會了母親,還因為自己的執拗最終害死了她,可想而知他所承受的心靈的煎熬,他是有多麽悔恨。蘇思曼猜得到,必定是梁肇從中挑撥,令梁少鈞信以為真,以為張皇後真是他的殺母仇人,他身中蠱毒也是張皇後為了控製他有意為之,但是這些統統都是假的。他母親是因難產而死,至於小時候中的附蛆蠱,卻是昭貴妃派人下的毒手。

早在張皇後搬去冷宮之前,皇後最後向她交代了一些話,叫她好好照顧他,做他的指明燈,他性子執拗,要盡力勸他,還有就是要早作準備,提防皇帝卸磨殺驢。那時候蘇思曼問及是否真是她授意人給太子種下蠱毒,皇後指天發誓,親口否認了此事。皇後懇請她保守秘密,不要告訴他,蘇思曼答應了,所以一直沒向他提這件事,就是不想讓梁少鈞自責。

卻沒想到,擔心的事最終還是成了現實。

他最敬重的父親,為了挑撥離間,編了許多瞎話騙他。他在政變事件充當的那個角色,頓時就變得可悲了。他成了他父親對付母親的一顆棋子,他被利用了,被他所尊敬的人無恥地利用了。

有什麽比信念的崩塌和悔恨的絞撕更能摧殘一個人?

皇上,原來你才是真正的狠角色啊。十幾年被架空,被控製,依然運籌帷幄決勝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