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雪不僅下得早,而且罕見地凶煞。非但北方風雪肆虐,甚至南方也冰雪成災。

再過幾日便是皇帝壽誕了,太子卻被打發去南方賑災。

皇帝生辰時,梁少鈞差人送來了一壇佳釀,不知怎麽就被人動了手腳,以致皇帝飲了此酒,竟有中毒之兆。皇帝大怒,下令馬上召回太子。

眾臣皆驚,都覺此事蹊蹺得很,太子是個聰明人,決不可能做這種蠢事,十有八九是嫁禍。但是皇帝認定了太子有弑父篡位之心,加之先前太子已有逼死母親的罪名,即便他是冤枉的,也總會有人相信,所以梁少鈞這次是在劫難逃。

梁少鈞不久被九道金牌召回京師,他人還沒到,又一樁官司扣在了他頭上——賑災銀兩數不對賬,疑似被人侵吞。無論這銀子是進了誰的口袋,總歸是太子在主持賑災事宜,所以責任由他擔著也是活該。

還未進城,梁少鈞徑直被夜之魅的人緝拿,押入了刑部大牢。

消息封鎖得死緊,蘇思曼還一直以為他在南方賑災,過了幾日往來的書信全突然斷了,使她意識到出了變故。

經過多方打探,這才知道梁少鈞已被秘密關押,而且是直接被押到了刑部大牢,越過了大理寺,這是重案。蘇思曼馬上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

最初的慌亂過去後,她冷靜下來思量對策。看皇帝這一出接一出地安排,分明是下定了決心要廢太子,不光如此,還要將兒子往死裏整,下手之狠辣歹毒,令人發指。梁少鈞是他的目中刺眼中釘,唯有除之而後快。常說虎毒不食子,可在帝王之家,骨肉相殘的事再正常不過。

對於那個太子之位,蘇思曼同梁少鈞一樣,看得很開,當不當太子,繼不繼承大統,其實他們都不甚在意。但是麵對父親咄咄逼人的狠毒,除了心寒之外,更令人陡生反骨。

如今沒有哪個單獨的個人能有力挽千鈞之能,救不了太子,唯一的辦法,隻有請那些元老大臣朝中柱國之臣聯名求情,皇帝迫於眾人壓力,或許能饒過梁少鈞一命。

好在太子在朝中人緣還不錯,亦頗有建樹,得很多大臣擁戴,從前忠心的追隨者不少,所以不消蘇思曼去找他們,他們已經約好了似的力諫皇帝詳查,還有大部分大臣屬於中立分子,不趟這渾水。雖然暫時勸住了皇帝不殺太子,但保不齊皇帝什麽時候又改了主意,一旦皇帝下令廢太子,估計梁少鈞也就活不成。

蘇思曼積極奔走,四處活動,不知道花費了多少銀兩打點上下關係。親自去京郊的堯山將隱退多年的老太師出山,這位老太師乃是三朝元老,德高望重,他的麵子皇帝也得買賬。

而在這混亂的時候,宮裏出了一件大事分了皇帝的心——十一皇子七竅流血暴斃而亡。這是皇帝有心栽培的太子候選人啊,就這麽突然死了,梁肇似乎受了不小的打擊。當天夜裏他便中風癱瘓了,昏迷不醒。

廢太子一事便暫時耽擱下來。

蘇思曼很悲傷,之前小十一還為了梁少鈞的事向皇帝苦苦哀求,沒想到,轉眼間就魂歸西去了,他年紀還那麽小,怎能不令人痛心!下手之人,何其歹毒!她不敢將梁少恒遇害之事告訴梁少鈞,他已經夠悲催了,她不想他再承受精神上的打擊。但是她不說,不代表別人不會說,他終究還是知道了。跟他最親的那個兄弟,就那麽走了,但是他除了枯坐,什麽也做不了。他的心,滿滿的都是無力的悲傷。但是另一股力量卻從身體最深處滋長,他不能被悲傷摧垮,他必須站起來,將過去那些缺憾,那些錯誤,都彌補回來。

首先他必須好好地活著,所以他不再絕食,開始養精蓄銳等待時機。他知道,他的妻子正在外麵替他奔走,他相信她的能力。他不會在這監獄裏待太久的。

果不其然,蘇思曼雖然悲傷,但是布置謀劃毫不耽擱。

梁肇從前就身患怪病,還是皇甫崇的祖父醫治的,但是久病成災,不能根除。皇甫崇答應幫忙除掉這個麵冷心黑的皇帝,他易容成禦醫的模樣輕而易舉混進了皇宮。也沒做多大的手腳,隻是在皇帝的藥裏麵多加了一味甘草。其他的太醫均不知皇帝從前的頑疾,更不知他服藥醫治時體內已經積了不少藥毒,多加的這味甘草,恰恰攪亂了藥性,一碗新煎的藥下肚,必死無疑,還查不出破綻。

當日午夜時分,皇帝便陷入了深度昏迷,之後一直昏迷不醒,藥石不靈,已無法吞咽,於服藥後第三日深夜駕崩,凸目充血,五官扭曲,嘴張得很大,似乎極力想呼吸而不得,死狀極為恐怖。

太子被夏守義邱忠申為首的數位大臣從大獄中迎出,登基為帝。

梁少軒徹底落敗,但他並不甘心,依然想東山再起,扳倒梁少鈞。為了達成目的,他已經喪失了理智,他煽動他舅父哥舒部首領日逐王率兵十萬大舉進犯。此時突厥已經起了內亂,老可汗腿一蹬啥事也不管了,可繼任者年紀太小,不能服眾,被族兄所殺,汗位被奪。蠡垣回去的時候,正是內亂高峰期,各個部落首領趁機爭奪地盤羊群奴隸,草原上一片混亂。他趕到突厥王城時,幾個異母兄弟自相殘殺,除了他,基本上死絕了。他高貴的血統在草原上便是最有力的通行證,當即被擁立為新汗,是為河洛可汗。在**平幾個反王的叛亂之後,他的名聲響徹了整個草原。

梁少軒的舅父哥舒讚自持本部是草原第一大部落,不肯順服,遭到可汗追剿,一路逃到突厥與梁國邊界,遇上落敗的外甥。被梁少軒花言巧語一番忽悠,登時答應出兵幫他奪梁國的花花世界,說定了到時候成功了,便將邊界之地全數給他。兩人一拍即合。

這便導致了梁少鈞帝位未坐穩,外患便逼近的苦逼局麵。

突厥騎兵銳不可當,加上他們是打一槍換個地方的無賴打法,很難預知下一個攻擊目標在哪裏,導致梁軍節節敗退。

而梁少軒從前養的那些賊兵,忽然從南方起兵。梁國遭遇南北雙劫,兵力大大被分散,顧此失彼。

就在這時節,楚文淵重返楚國舊都,宣布獨立,趁機收複失地。對於楚國來說,這確實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的好時機。楚文淵不是個孬種,他籌謀複國也不是一日兩日。

梁國自顧不暇,隻能默認。

局勢有些不受控製,在短短的半個月時間裏,梁國三分之一的廣袤國土已經卷入了戰火,數百萬百姓遭受荼毒。

梁少鈞決定遣使前往楚國求援,拖住南方那股反叛勢力。蘇思曼自告奮勇,決定親自去做說客。憑著三寸不爛之舌和對時局一針見血的分析,終於說動了她哥哥,楚文淵答應發兵相助。

河洛可汗也發兵擾亂哥舒部後方,哥舒部與梁少軒的賊兵先前的優勢頓時消失無蹤,反而雙雙陷入了兩麵夾擊的不利局麵。哥舒讚在戰場上被亂箭射成了刺蝟,梁少軒被俘。一場延續了半年之久的叛亂,終於被剿滅。

自此,梁少軒的皇帝夢徹底破滅,被發配邊疆。臨行前,蘇思曼曾為他送行,慘淡地談及往昔種種,兩人都頗為唏噓。

此後舉國太平,梁國與楚國修好,梁國將從前侵占楚國的土地都歸還了。在蘇思曼的建議下,兩國簽訂了《和平共處五項條約》。

梁少鈞勵精圖治,沒過幾年,老百姓的生活水平便已超過了戰前。

梁少鈞基本上事事如意,可就有一點不稱心,那就是他的皇後肚皮一直沒動靜,這結婚都好幾年了,不對勁啊。

蘇思曼也挺著急的,太醫看了那麽多,都說她沒問題,可就是懷不上,咋回事?她也不曉得。

後來微服出宮巡遊時,遇見個眯眯眼的半仙,自報名號可道,唔,好像有點耳熟的樣子。蘇思曼記起來了,就是那個說她是掃把星轉世的臭道士。不過時過境遷,她也不同他計較,很大度地將手往他麵前一伸,喏,道長,再給算算命唄。

那可道道士可能一時眼拙沒認出她,又或許壓根早將她忘了,眯著眼便給她看起手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