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夜幕下，山間靈泉叮咚鳴響。兩道身影一左一右，立於泉邊山石。
鬥笠人緩緩抬頭，露出一張皮包骨頭，就像是厲鬼的幹枯麵孔。
“現在的靈術師，當真是失去了應有的敬畏之心。”
“沒有經曆過當初的苦難，說話就是硬氣，有種戰天鬥地的勇氣。”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的身份，也不知道我在引動靈泉做些什麽，就敢無所畏懼大放厥詞。”
他低沉歎息，長袍在夜風中獵獵作響，猶如一麵迎風招展的大旗。
“除了貪婪之外，老先生又犯了傲慢之罪。”
“這不好好審判一下的話，我都沒辦法向自己的良心交代。”
衛韜麵帶微笑，慢慢說著，毫無征兆暴起出手。
刹那間泉水暴漲，形成大浪。
又有哢哢脆響連聲，無數紫荊藤蔓破土而出，朝著對方糾纏絞殺而去。
“靈植類的殺伐靈術？”
“氣勢倒是很足，不過卻沒什麽用處，也就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而已。”
老者麵無表情，隻是抬手一牽一指。
陡然一道寒光劃破黑暗。
尖銳呼嘯響徹虛空。
所有紫荊藤蔓還未近身，便被攪碎成為無數小段，掉落地麵不停翻滾扭動。
老者依舊站在原地不動，周身被一道龍卷旋風籠罩。
內裏寒光若隱若現，猶如無數鋒刃融入其中，讓一切外物均不得近身。
“神術，劍刃旋風！”
“沒有相應的實力層次，就敢對吾悍然出手，當真是有些不知死活。”
老者又是一指，體內靈力洶湧澎湃，又在瞬息之間爆發出來。
轟！！！
龍卷旋風毫無征兆消失不見。
再出現時已經來到泉水另外一邊。
將站在那裏的衛韜籠罩在內。
刹那間風聲呼嘯，尖銳鳴響。
大片山石猶如紙糊，瞬間便被切割解離。
化作無數粉末煙塵，又被越來越快的龍卷旋風向外甩出，朝著四麵八方迅速擴張蔓延。
還有大蓬火星從漩渦中心爆出，甚至在周邊引燃了熊熊大火。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索開，倒是難得一見的美麗景色。”
老者抬起鬥笠，靜靜注視著眼前的美景，渾濁的眼眸一道寒光閃過。
“以靈植術作為殺伐之法，倒是稍稍出乎了我的預料，不過威力卻有些不太夠看，根本無法通過劍刃旋風的屏障。
現在老夫再以劍刃旋風反擊，任憑你反應迅速，能夠及時使出防禦靈術，也不可能擋住這門神術的突襲。”
“經過大破滅，星環再次複蘇之後，現在這些靈術師啊，實在是太浮躁、太愚蠢了一些。
不過這樣也好，反正這幫貨色都隻是消耗品而已，如果他們過分聰明的話，對於完成主人的命令反倒會有不小的阻力。”
他默默想著，不由得又是一聲幽幽歎息。
時間一點點過去。
劍刃旋風終至漸漸消失。
靈泉另外一邊，原本的巨大山岩早已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個巨大凹陷。
就像是有人用勺子，在上麵挖去了好大一塊。
夜風穿過山林。
帶來陣陣涼意的同時，也將彌漫的煙塵迅速吹散。
“剛才憤怒之下直接使出劍刃旋風，將這個年輕靈術師真靈肉身俱滅，倒是有些浪費了。”
“雖說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但如此年輕活力的身體，就算是放血吃肉味道也應該不錯。”
老者輕輕呼出一口濁氣，朝著那處凹陷看了一眼。
恩！？
他猛地皺起眉頭，瞳孔驟然收縮。
麵上浮現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煙塵悄然散去，夜幕重回大地。
又有道道銀白絲線蜿蜒遊轉，仿佛有了生命與靈性一般自發絞繞糾纏，很快編織成一件嶄新的白色長袍。
覆蓋在了那道身影的體表。
“你，你竟然……”
“被劍刃切割身體，你竟然還活著！？”
老者死死盯著前方，一時間甚至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衛韜活動一下身體，骨骼哢哢作響，聽之猶如鞭炮齊鳴。
他自山岩凹陷處走出，緩緩開口說道，“你的神術倒是有些意思，旋風中的靈刃也很鋒利，隻差一點兒便要破開了我的防禦。”
“哦，我好像低估了你，又有些高看了自己的防禦能力。”
衛韜伸出一隻手臂，攤開的掌心上麵多出一縷發絲。
說到此處，他低低歎了口氣，“你切掉了我一些頭發，也算是對我的身體造成了傷害，不能說沒有破開我的防禦。”
切掉了，幾根頭發！？
老者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
整個人都有些疑惑迷茫。
他沉默許久，才開口問道，“你究竟用的什麽靈術，竟然能有如此防禦，可以正麵抵擋劍刃旋風的切割解離！？”
“什麽靈術？”
衛韜搖了搖頭，“我隻是一個靈植師而已，所學的靈術隻能用來種樹，根本沒有殺伐防禦的效果。”
“隻會種樹的靈植師？”
“不會防禦靈術，你拿什麽來擋住我的劍刃旋風！？”
老者驀地冷笑出聲，“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就是個純粹的傻子？”
“你的劍刃旋風，我根本沒有擋。”
“因為它完全沒有擋的必要。”
衛韜垂下眼睛，麵無表情緩緩說著，“如果老先生技止於此的話，多少會讓我有些失望。
本來剛才見你施展神術，我還有些莫名期待，想著可以在這裏見到真正的神術師，再與之做一正麵交鋒對局，看看我和洞天演法的天仙修士還有怎樣的差距。
結果你卻辜負了我的期望，折騰半天隻弄出來一個似是而非的東西，當真是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讓人頗多無語歎息。”
衛韜緩緩向前，一步步靠近過來，“你勾起了我的心頭火，又親手將其澆滅，這就是不可饒恕的罪孽。”
“也唯有將你做成樹肥，才能稍稍緩解我的積鬱憤懣。”
鬥笠下方，老者枯瘦的麵頰微微抽搐。
就連身體都在不停顫抖。
他看著那道緩步而來的身影，心中早已沒了之前的矜持高傲，剩下的唯有驚訝疑惑，以及越來越濃的恐懼，迅速占據了全部心房。
沒有任何猶豫遲疑。
也不敢有任何猶豫遲疑。
他轉身就走，朝著遠處山鎮逃去。
“以肉身硬扛主人親傳的神術，這到底是個什麽怪物？”
“不，不對，他肯定是在騙我，想要以此幹擾我的判斷，攪亂我的心神，達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所以說，難道此人的真正身份，其實是某個借殼重生的神術師？”
“隻要能趕到小鎮入口，哪怕他真的是神術師，我也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老者化作一道流光，刹那間穿過大片山林。
距離被靈霧籠罩的山鎮越來越近。
嘭！
毫無征兆一聲悶響。
他正在想著，隻感覺身體劇痛，仿佛迎麵撞在了一堵牆上。
刹那間皮開肉綻，鮮血飛濺，中間還夾雜著哢哢脆響，就連骨頭都不知道斷了幾根。
“這裏本該空空****，怎麽會突然多出來一堵牆？”
老者頭暈目眩，眼前陣陣發黑。
結果還未等他想明白到底怎麽回事，咽喉便被一隻鐵鉗般的大手牢牢卡住，整個人也被高高舉了起來。
還有一道不含任何情緒的聲音，在他耳邊緩緩響起。
“天下武功，無堅不破，唯快不破。”
“老先生反應機警，跑得很快，但卻又不夠快，因此被我追上抓住也是應有之意。”
說到此處，衛韜忽然露出欣喜笑容。
“之前我還不知道，直到現在和老先生耳鬢廝磨、貼身相處，才發現你雖然看上去一副幹癟瘦弱的模樣，內裏卻相當有料，拿來種樹的話，比其他靈術師的效果還要更好。”
老者大口喘息，拚命掙紮，“我是星環靈族，你敢殺我，就要麵對難以想象的可怕報複！”
“星環靈族？”
“你的意思是，隻要殺了你，就會有和你一樣的同類，源源不斷過來找我報複？”
衛韜沉默一下，“還有這等好事？”
哢嚓！
陡然一聲脆響。
鬥笠掉落一旁。
老者眼神驚恐，表情凝固。
腦袋向後彎折出一個恐怖角度。
身體還在不停抽搐，已然到了生死一線的邊緣。
唰……
悄無聲息間，他的身體消失不見。
出現在了廢墟之地，公園中央的大樹腳下。
他還剩下最後一口氣，卻已經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
隻能眼睜睜看著無數靈絲刺入進來，將他變成一具沒有活氣的幹屍。
然後就連屍體都化作灰燼，融入神樹下方的土壤，沒有一絲一毫的浪費。
唰！
衛韜出現在公園樹下。
他緩緩抬頭，看向樹冠最上方的枝葉。
在那裏，一枚如血鮮紅的果實從無到有，從小到大，肉眼可見由青澀變得成熟，散發出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氣。
仿佛有一陣微風拂過。
引動枝葉輕輕搖曳。
忽然哢嚓一聲輕響，從血色果實內部傳出。
衛韜盯著那顆搖搖欲墜的果實，一時間竟有種奇妙的感覺，仿佛隨著它的出現，自己才算是和這片洞天之域完全融為了一處。
雙方仿若一體，不分彼此。
“這位老先生雖然脾氣差了點，但不妨礙他是個好人。”
“不，星環靈族都是好人，我一定要去好好感謝他們。”
衛韜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
心念動處，隱於地下的神樹根係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生長發育。
在珈藍神紋的基礎上，無數根須蔓延擴張，占據了愈發深廣的空間。
依稀便是體內血網竅穴的模樣。
更重要的是，此時此刻他與洞天之域，以及與神樹不分彼此，就連真靈神魂強度都有了明顯提升，原本經常出現，纏綿不去的頭痛也消失無蹤。
也就意味著，之前因此停下的功法，又可以在原有基礎上繼續提升。
悄無聲息間，狀態欄浮現眼前。
衛韜迅速調出功法界麵。
名稱：諸靈歸因。
進度：百分之四十。
狀態：略有所成。
描述：功法交融，五靈合一。
“是否消耗一枚狀態欄金幣，提升諸靈歸因修行進度。”
衛韜沉默思索片刻，直接選擇了是。
唰！
狀態欄陡然模糊。
一枚金幣悄然消失。
緊接著，神秘氣息洶湧澎湃注入。
又讓他生出泡澡的奇妙感覺。
忽然，高聳矗立的神樹猛地一顫。
刹那間不知多少根須直接崩斷。
但隨著神秘氣息的灌注，又有更多更加堅韌的根須蜿蜒遊轉，交織糾纏，編織成血網竅穴的形狀。
時間一點點過去。
劇烈變化逐漸減緩停息。
但僅僅過了片刻，短暫的沉寂便被陡然打破，更加劇烈的變化隨之降臨。
金幣一枚枚消失，諸靈歸因不斷提升。
隆隆雷聲響徹虛空。
整個洞天之域劇烈抖動。
衛韜身形不自覺膨脹變大，直至來到與神樹相同的高度。
遠遠望去，就像是一頭巨型怪物，蹲踞在八/九十年代的家屬區之中。
周身還有黑暗死意湧動，熾白火焰燃燒。
再加上血色光芒綻放，霽霧流雲環繞。
給人一種頗具年代感的魔幻景象。
時間一點點過去。
衛韜瞑目入定，沉浸在種種變化之中。
渾然不覺外麵發生了什麽。
更不知道有人來到了靈泉近前。
“這裏就是靈鶇消失不見的地方？”
一行數人停下腳步，仔細觀察著周圍環境。
忽然，某個大家閨秀打扮的女子轉頭朝著一側看去，麵色陡然變得有些陰鬱。
“那裏的岩壁，有一隻巨大凹坑，明顯是靈鶇的劍刃旋風所留。”
她眉頭緊皺，緩緩開口，“所以說，他應該是發現了擅動靈泉的人，並且與對方進行了交手。”
“以靈鶇的實力層次，就算是遇到明境的靈術師，也有著一戰之力，此時卻是不見蹤影，難道是因為敵人逃走，所以他才追了上去？”
“我看他當真是被關的久了，腦袋都有些不太清楚，做事情完全忘記了輕重緩急的道理。”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語氣俱都十分輕鬆，並沒有將其當成什麽大事。
“都別吵了。”
最開始來此的華服女子目視四周，“抓緊將靈陣恢複，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沒時間一直在這裏呆著。”
“小姐，我們似乎有麻煩了。”
就在此時，緊跟在旁邊的老嫗忽然開口，一臉凝重表情，“這裏不太對勁，非常不對勁。”
“不對勁？”
華服女子疑惑問道，“哪裏不對勁了？”
此時此刻，在其身側，白發老嫗早已經渾身顫抖，冷汗涔涔。
“小姐……”
老嫗上下嘴唇翕動著，耗費了很大力量才將一句話完整說出來，“這裏給老奴的感覺，似乎是洞天演法，靈力化生的手段顯現？”
華服女子頓時愣住。
她有些不太相信般環視四周，最終將目光落在近乎停滯不動的山泉上麵。
沉默片刻，她暗暗歎了口氣，“不用似乎，它本來就是。”
“但是讓我想不明白的是，究竟是那幾位神術師中的哪一個，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了這個地點。”
此言一出，所有人頓時為之側目。
尤其是數步外的年輕男子，臉色頃刻間一片煞白，“完了，我們誤入神術師的洞天演法之地，這該如何是好！”
“蠢貨！”
華服女子冷冷看了他一眼，“你到現在都還不明白麽，什麽誤入，分明是某位神術師親臨此地，就在這裏等著我們。”
“趁著那位還未注意到我們，必須不惜代價馬上離開。”
她眉頭緊皺，麵上露出決然表情，“雖然有些心痛，但也隻好動用它了。”
華服女子深吸口氣，掌心多出一枚流光四溢的晶體。
就在此時，空中陡然響起隆隆雷聲。
幾人眼前毫無征兆一黑。
仿佛整個黑夜翻轉。
乾坤便在此時倒懸。
待到他們再次回過神來，便發現自己已經不在深山靈泉岸邊，而是站在一座有些奇怪的公園之中。
無論是那株枝葉繁茂的大樹，還是遠處的各種建築，都讓他們生出別樣的不同感觸。
當然，這些都並不重要。
真正在所有人心中**起巨大波瀾的，還是那頭盤踞在大樹近前的恐怖怪物。
它甚至高過樹冠。
黑鱗骨刺覆體，雙翼三尾環身。
還有種種異象顯化，帶來無與倫比的巨大壓迫感。
華服女子麵色慘淡，死死握住手中晶體，因為太過用力手指都有些發白。
之前不管麵對怎樣危險的局麵，隻要有這枚寶物在手，她都不會太過緊張，就算無法戰而勝之，也有著可以全身而退的信念。
但是，就在此時此刻。
麵對這奇怪詭異的洞天之域。
尤其是麵對著洞天之域內這頭猙獰恐怖的龐然妖魔，以及環繞其周身的種種異象，甚至讓她精神恍惚，就連啟動秘寶都變得非常困難。
華服女子數次嚐試，不由得感到了一股深沉的絕望，仿佛烏雲蓋頂般將自己深深籠罩。
忽然，一道低沉咆哮低空**開。
頓時猶如悶雷滾過，驚得所有人差點兒便要跳將起來。
“好餓啊，頭又開始有些痛。”
“整個人都被拉伸到了極限。”
“哦？嗅聞到了奇怪的香味。”
“讓我看看這是什麽。”
猙獰恐怖的妖魔緩緩睜開眼睛，將目光落在呆立不動的幾人身上。
華服女子怔怔站在那裏，眼神表情除了驚恐，便是難以抑製的疑惑迷茫。
她沒有想到，這頭怪物竟然還會說話。
更沒有想到的是，它竟然自稱為人。
所以說，到底是哪個神術師，會將自己變成這幅猙獰可怖的模樣？
還有，到底是哪種神術，有將人變成妖魔的功效？
她心念繁雜，一時間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麽。
數個呼吸後，他忽然咧嘴笑了起來，露出裏麵層層疊疊的尖銳獠牙。
“這種熟悉的感覺，你們都是靈族部眾。”
“我果然沒有說錯，靈族部眾都是好人，而且有一個算一個，都是難得一見的大好人。”
華服女子聽聞此言，緊繃的心弦驟然一鬆，不由得長長呼出一口濁氣。
她心髒怦怦直跳，渾然不覺已經汗濕衣衫，當即躬身行了一禮。
結果還未等她開口說話，便又是一聲低沉咆哮傳來，刹那間震得她渾身戰栗，心神一片空白。
大團口水流淌下來。
嘩嘩落在樹下地麵。
“你們是知道我現在會餓，所以才貼心為我送來了外賣，免去了我還要心急火燎去到處尋找吃的。”
“但是為什麽，像你們這樣的好人會沒有好報，反而會被吃掉變成肥料？”
“難道好人就活該被槍指著？”
他緩緩俯下身體，噴出的鼻息熾烈灼熱，仿佛刮起一道狂風。
吹動幾人的衣衫，發出獵獵響聲。
華服女子不停吞咽口水，心中還存著最後一絲生的希望。
因為它說他們是好人。
而好人不應該被槍指著，更不應該被吃掉變成肥料。
所以說，隻要他們能……
“所以說，我剛才應該是錯了。”
“正因為你們都不是好人，所以才會沒有好報。”
他深深吸氣，虛空中陡然爆開一團氣旋漩渦。
“這樣就說得通了，畢竟我隻是個普通人，有時候被欺騙也很正常。
好在能夠及時發現糾錯，也算是有則改之、無則加勉的真實體現。”
轟！！！
陡然璀璨光芒閃耀。
在生死一線的壓迫下，華服女子終於打破禁錮，成功激發了手中晶體。
一道銀輝冉冉升起。
仿佛在暗紅天空下，多出了一輪皎潔圓月。
“快走！”
她一聲低喝，毫不猶豫當即轉身。
瞄準銀輝映照出的一條光帶，便要朝著盡頭的漣漪波紋衝去。
這處洞天之域太過詭異，已經超出了她的想象之外。
因此哪怕是豁出去秘寶不要，最多也隻能提供數個呼吸的脫困時間而已。
不過，隻要能讓她回到靈霧籠罩的山鎮之中，也就擁有了可以與這頭怪物糾纏的底氣。
哢嚓！！！
毫無征兆一聲脆響。
光帶才剛剛出現，便毫無征兆消失不見。
就連冉冉升起的銀色輝光，也在同一時間變得無影無蹤。
天空再度恢複暗紅，仿佛剛剛發生的一切隻是夢境。
華服女子一個踉蹌，跌坐在公園花壇邊上。
她麵白如紙，心若死灰，看著那頭怪物咀嚼吞咽，即便是嘴巴被透出幾道豁口，道道銀輝從中射出，也沒耽誤它將秘寶一點點嚼碎送入腹中。
聲聲慘叫響起。
她收回目光，轉頭看去。
見到一個個同伴被紫色藤蔓拖入地下，華服女子不由得閉上了眼睛。
好在她的絕望並未持續太長時間。
僅僅數個呼吸後，便有一根紫荊藤蔓破土而出，將所有一切都拉入到無盡黑暗深處。
時間悄然流逝。
公園內終於恢複平靜。
衛韜收斂身形，拭去唇角溢出的一縷血跡，似乎還在回味剛剛那枚晶體的滋味。
無聲無息間，神樹根係再次開始蜿蜒遊轉，一點點編織成血網的模樣。
狀態欄內，五靈歸因已經是融會貫通的描述，達到了百分之八十的修行進度，隻差兩枚金幣便要臻至百分百登峰造極的層次。
衛韜端坐樹下，體悟感知精神肉身與洞天之域的聯係，莫名便有些怔怔出神。
之前曾經有過的想法再次冒出，並且迅速變得活躍。
他在想，等神樹根係完成血網的構建，若能再在此基礎上諸法歸因，是不是就可以將理想映入現實，真的將幾條修行道路合為一體，走出聖靈洞天不滅體的道路。
不過在此之前，衛韜更想知道，現在他到底算不算舉霞飛升的天仙。
還有一點真靈遁入虛空的描述，他思慮許久都沒能找到真正來處。
或許要等他找到一個完好無損的神術師，再與之正麵交鋒做一對局，才能真正搞清楚自己所處的位置。
………………
……………………
午夜時分，靈霧變得愈發濃鬱。
遮罩住了整個山鎮，還在朝著四麵八方擴散蔓延。
衛韜沿著山路緩步前行。
很快便來到這座小鎮近前。
從這個距離，這個角度，已經可以清楚看到各種房屋建築的輪廓。
就在此時，忽然有股森冷寒意襲來。
衛韜微微皺眉，發現溫度真的在迅速降低。
腳邊的地麵，甚至已經多出一層冰晶白霜。
除此之外，在充斥山鎮的靈霧中，隱隱出現了盤踞不散的死氣。
根本就不是活人可以居住的地方。
若是做個對比的話，倒是和他剛剛入手時的廢墟之地，有著某種程度上的相似之處。
不過廢墟之地是灼熱腐蝕。
此處山間小鎮則是冰寒死氣。
這便是兩者之間最大的區別。
衛韜站在山鎮邊緣，仔細觀察感知。
但在靈霧與死氣阻隔之下，連他都無法真正看得清楚分明，裏麵到底隱藏著怎樣的秘密。
唰……
前方忽然燃起點點燈火。
還有若有似無的說話聲，就在此時悄然傳入耳中。
燈光的出現，混雜的人聲，給人帶來莫名詭異的感覺。
非但沒有減輕恐怖的氛圍，反而又將其憑空增加了幾分。
“這裏陰氣很重，就像是亡者死後的樂園，又有如通向黑暗深淵的前站。”
衛韜輕輕呼出一口濁氣，毫無征兆開口說了一句。
“你說的不錯。”
“此處確實陰氣森森，畢竟那位本身就是星環靈族的一員，而且是靈族中身份最為貴重的星靈。”
忽然，一道低沉沙啞的聲音響起，聽上去還帶著些許感慨歎息。
“星環靈族我也見過幾人，可惜卻是有些太過倉促，沒能和他們進行更加深入的交流。”
“若是按照字麵意思，所謂的星環靈族，難道是專為修行靈術而生的族群？”
衛韜隨口回了一句，對這道聲音的出現並不意外。
他甚至沒有轉頭，而是依舊仔細觀察著前方小鎮。
“你沒有聽說過星環靈族？”
片刻後，低沉沙啞的聲音再度響起，“如此看來，現在的靈術師幾乎都已經不知道靈族的名字。”
停頓一下，那道聲音幽幽歎了口氣，“時光如水流逝，衝刷湮滅萬物，尤其是在經過大破滅之後，許多當初的人，發生過的事，都已經被掩埋在了曆史長河深處。
而從某種意義上講，完全的遺忘，也就意味著最後的真正死亡。”
衛韜默默聽著，麵上浮現溫和笑容，“你要是知道靈族的事情，可以直接和我解釋說明，而不是這般東拉西扯，嘮嘮叨叨半天都沒能步入正題。”
“小夥子氣性不小，倒是和老夫年輕時候一模一樣。”
淡淡笑聲傳來，一個中年男子出現在幾步之外。
他背靠黑暗，同樣注視著前方霧氣籠罩下的小鎮，忽然又接著說道。
“怎麽，你還想對老夫動手？”
“就像是剛剛殺掉那些靈族一樣，將老夫也收入你那尚未完成的洞天之域中？”
“哦？”
衛韜微微皺眉，“你能看出我的洞天之域，那麽能不能看出來，它在我接手之前，又是哪位神術師開辟出來的演法之地？”
中年男子沉默許久，緩緩搖了搖頭，“如今洞天之域已經完全屬於你本人，而且它的變化太大，我對此也不算十分熟悉，自然無法看出究竟是哪個神術師的殘留之物。”
“看不出來就看不出來，我不會責怪前輩，你也無須因此而太過內疚。”
衛韜對此不置可否，話鋒一轉又道，“眼前的這座山鎮，它究竟是不是神術師的遺跡？”
“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去處理，老夫又有什麽可內疚的？”
中年男子冷冷說了一句，緊接著忽然又笑了起來，“你問我這裏是不是神術師遺跡，那麽在你眼中，到底希望它是，還是希望它不是？”
“它是與不是，對於此時的我來說，其實都沒有太大意義。”
直到此時，衛韜才終於轉過身體，看了隱於暗處的中年男子一眼。
黑暗虛空中，兩人目光對碰，一觸即分。
中年男子垂下眼睛，“我活了這麽久，一直都很少生出好奇之心，但今天卻著實有些好奇，想要知道什麽對你來說才有意義？”
衛韜沉默一下，“我希望眼前的並非是神術師遺跡，而是精神肉身完好無損，實力層次處於巔峰的神術師本體，如此才好讓我稱量一下，當初居於星核之內的神術師究竟有何過人之處。”
說到此處，他再次將視線落在中年男子身上，麵上笑容愈發濃鬱。
“當然，如果這裏確實沒有神術師的話，若能與一位舉霞飛升的天仙修士正麵交鋒，要麽他把我打死，要麽我將他打死，對我來說也是非常有意義的事。”
“您覺得我說的是也不是，虛空之眼的第三部主？”
中年男子眼角嘴角微微抽搐，幾乎是一字一頓道，“我覺得你就是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