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七章 青史上留下一筆

“老五,你說……能不能成?”

“這裏的祝家門人,一個個如悶瓢葫蘆一樣,任憑咱們怎麽旁敲側擊都是閉口不開。我已經叫明慧去探探花玉丫頭的口風了,她倆個倒是不打不相識,好上了,看能不能摸出些什麽。”陳武中輕捋頜下長須,一雙鷹目炯炯有神,在略顯陰暗的房間裏熠熠發光。

“老哥哥,這就是豪門大族的做派。”白麵靈官吐了一口濁氣道。

“還真看不出花北城這家夥還會用美人計這招,我觀那花家妮子眉頭開散,早已不是處子之身了,而又仍是未嫁打扮,花家可真是使的出來啊。

揚武鏢局好歹在江湖上也是有頭有臉的,那小妮子卻無絲毫避諱,她家這一步走的真是實在。”元雲台語氣中有股說不出的羨慕和嫉妒。

祝家,祝彪,好大好大的一條大金腿!

“若是祝帥真的不……,我們也隻好放棄了。不過咱們要去北平一趟,祝明的關係要死死攥住。”趙陀臉上露出堅定的表情。

“那是自然。”陳武中、元雲台也點頭讚同。

“篤篤”兩聲敲門聲讓房內三人的心一下提了起來。

“門主,方才那位祝公子派人來說,有請門主和趙師叔前去,有事情要相商。”門外弟子恭敬的回報。

房中三人六目相對,看到的全是無盡的驚喜。“知道了,告訴他,我們馬上就過去。”連元雲台那張臉都泛起了滿麵紅光。

趙陀是七星會的智囊,所以選了他,而不是他。

“走吧。老哥哥,今夜咱們會大有收獲的。”趙陀整個人氣質都像煥然一新了一樣,充滿了朝氣和勃發。

“咯吱”一聲門響,“大帥,兩位到了。”竇兵輕輕推開一房門,“二位請。我家大帥已經等候二位了。”

陳武中和趙陀二人聽得竇兵的稱呼,呼吸都不僅一窒。

“二位請坐。在下祝彪,深夜相邀,失禮了。”祝彪原本背負雙手麵對窗外的,這時轉過身來。他在與祝明相見後,就下船跟祝明一塊奔到客棧。

真的很年輕!但更厚重。

陳武中、趙陀心中的祝彪形象。年輕是無疑的,然後就是英氣。

英氣勃發。不,這個詞形容不如二人心中祝彪的形象,該是‘氣衝長宵,睥睨四方’才對。

二人心中的祝彪,人就該如一支直刺蒼天的長槍利劍一樣的銳利、無比的犀利。

但現實的祝彪,身上根本就看不出那如槍似劍的銳利。有的更多是大山一樣的渾重。

二人趕忙躬身行禮,“草民陳武中(趙陀)見過祝帥。”

“無須多禮。江湖中人不拘小節,兩位不必拘束。坐。”祝彪虛引雙手示意二人可以隨便些。

但陳武中和趙陀又怎敢真的就隨便了呢。祝彪再說‘坐’,兩人才按捺著激動坐下位上。

“不知祝帥招見草民有何見教?”陳武中強壓心中的激動問道。

“見教談不上。本人也是久聞鷹爪門、七星會在俞州的名聲,今日一見兩家幾位英豪,果然名不虛傳啊。”

“祝帥見笑了,薄有虛名,薄有虛名而已,當不起祝帥的盛讚。”陳武中、趙陀連忙謙遜,但在謙虛之餘也頗感驕傲。

“不過,我聽說鷹爪門、七星會近兩年間似乎遇到些麻煩?”祝彪話鋒一轉,一下子將陳武中、趙陀心中剛剛升起的那點驕傲擊的粉碎。

二人麵麵相覷,想不到祝彪把話說的如此直白,簡直與江湖上那些爽快的莽漢有的一比。

有花玉在,祝明離北平城的距離也不願,半天的時間七星會、鷹爪門什麽詳盡的情報拿不到手?祝明見了祝彪,祝彪自然也全知道了。

“想不到祝帥對俞州江湖的情況也如此了解。真神麵前不敢有假,不錯,鷹爪門、七星會最近確實遇到了麻煩。俞州刺史謝大人似對我們武林人士有所誤會,心存偏見,我鷹爪門與七星會雖曆代家世都清白,從無違法亂紀之事,但也不為謝大人所喜,近幾年間的確有些影響。”陳武中也不隱瞞,坦****的說出實情。

“不知大帥能否……”趙陀目光緊盯祝彪。

“這俞州並非本人轄區,的確愛莫能助。”祝彪哪還不明白他二人的意思,輕輕搖頭。“但鷹爪門、七星會如果同揚武鏢局一般無二,那想來謝刺史……”

陳武中、趙陀的臉色瞬間放亮了。

“不過,鷹爪門於綿山,七星會於七星峽,立足之地已足矣,也就別跟瀝血門一樣,四處亂伸頭了。”

兩個江湖二流勢力,能差不多覆蓋三四個郡,這就行了。祝彪收攏江湖勢力不是讓它們爭霸江湖的,一門一會隻需要在俞州做祝家的存在標誌就行。再說鷹爪門與七星會關係密切,七星會三當家的元雲台是陳武中的師弟,而陳武中的小女兒陳明慧是七星會七位當家中僅有的一位女性,排在第四的浣花劍薑雨蓉的弟子。

祝彪若真給他們大力支持了,再讓他們全力去全多地盤,增強勢力和影響力,那可能比得上一線勢力了。這可不行!

祝彪半眯起眼微微笑道。

趙陀臉上泛起苦笑,“大帥有所不知啊。我們兩家,鷹爪門六代傳承,立足綿山已經過百年時光,於地方上頗有根基。這兩年謝刺史惡了江湖人物,雖是多受到了壓製,可還能支持的下。地方鄉裏和郡縣小吏並不敢欺人太甚,做落井下石的勾當。

但小人所在七星會就大不一樣了,成立不足二十年,實力乍然看不小,根基卻弱的很。上麵意思傳下來,官府六扇門隻會壓榨的更厲害。去年時連水道上的生意都丟了半麵,卻還被擠兌的不能不派出精銳人手北上羅州前線。七星會原有的上千弟兄,至今隻剩下了五六百人。

得大帥照顧,七星會能舔舐傷口,得喘一口氣,已經是天大恩賜。焉敢所求它望。”

祝彪明白的點點頭。這就是江湖門派與江湖幫會的最大區別,前者不管興盛還是衰落,隻要不是天降橫禍,就都有時間消磨。而後者,無當地官府的許可支持也萬不能有當地官府的敵視打壓,不然萬難生存壯大的。

“那明年一年你們就先恢複恢複。後年,如果實力允許。你們可以跳出俞州這個圈子嘛。”祝彪嘴角帶笑。

不管是河東軍還是祝明手下,都需要大批可信的江湖高手。

一語驚醒夢中人,陳武中、趙陀兩人驚喜交加,“大帥之意是讓本門到河東發展?”陳武中的話音有些發顫,顯然是有些激動失態,若是得到這位河東王的首肯。那鷹爪門到河東就可謂前途一片光明了。

他這兩年日子過得萬分不順心,趙陀隻說七星會受到了重創,他鷹爪門不也是由他這位掌門人親自出馬。夾帶著一雙兒女北上羅州的嗎。說起來都是一把辛酸淚啊。

“鷹爪門若是有意到河東發展,本人當然無異議。日後胡狗潰滅,河東就也是安然之地,早晚要納入武林江湖的麽。”祝彪笑著。

“至於七星會,祝明,還有柳氏商號,以及揚武鏢局,多加聯係,都是大有可為的……”

陳趙二人再也坐不住了,同時起身行禮,“大帥對我兩家之大恩大德,鷹爪門、七星會子弟世代難忘。”

點了點頭,祝彪手一虛抬,一股無形的勁力托著兩人站起,到讓激動滿懷的陳武中、趙陀嚇了一大跳。如此修為,二人隻在傳說裏聽過。

當陳武中與趙陀二人從房間出來回到自己居處時,那滿臉的喜氣,讓眾多等待的弟子都感到無比驚訝,二人曆來都是喜怒不形於色的人,特別是趙陀,別看整日裏笑容臉上,但真正的喜怒誰也沒見過。陳武中也是經年難得見一會笑容,今天這般喜形於色的模樣可以說是從來沒有過的。

二人回房便立即關上房門,立刻招呼元雲台和陳天樂來商議。

“爹,五師叔。”

“陳老哥,五弟。”

“來,老三,天樂,咱們說道說道這事。”陳武中略略鎮靜一下情緒招呼二人。

“爹,你跟五叔可是見到祝帥了?都說了些有什麽事啊?”陳天樂見自己父親喜氣洋洋,提起的心完全放下了。這事肯定是好事。

清了清嗓子,陳武中將祝彪剛才說的話重新學了一遍。

元雲台和陳天樂被這突如其來的喜訊驚得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天樂,我已經想好了,此次你就不要回俞州了。就跟在明公子的身邊做親隨,留都城護衛明公子安危。記住,千萬不要墜了咱們綿山鷹爪門的名頭,這可是關係到咱們跟你三叔、五叔兩家人的第一等事。”

“明少是大帥的情報總執,將來大帥兵進中原,情報免不了也要伸進中原去,爹,兒子怕還真有到中原攪風弄水的一天呢。”

任何一個北隅江湖俠少,他重大的願望不是在本國江湖稱王稱霸,而是到北疆中原武林闖**一番,撂響自己真正的名頭。

“是啊,隻要大帥兵進中原,隻要大帥兵進中原……”

第二天上午,祝彪一行的船隊抵到了北門外碼頭。祝彪終於回到闊別年久的北平城,望著巍峨雄偉的城門,站在城門前的祝彪心潮起伏,一別就是一年多,這繁華的都城似乎變得更繁華了。人潮洶湧,車水馬龍,一派繁盛興旺的景象讓祝彪直以為是回到了老王在位的時候。

見祝彪一人獨立江邊想得出神,祝明等人也不去打擾,全耐著性子等侯。反正消息是通報給北平城了,祝彪這個級別的大員要進城,那也是要有人出來相迎的。

祝彪在江邊站了好半響,一年多前他離開北平的時候,可沒想到自己會朝廷的關係會在這麽短時間內就二度發生如此大的變化。

帝國中州,帝都天京。

丞相府中。莊嚴的政事廳外五步一崗十步一哨,銀灰色的甲冑在暗淡的冬日下發出幽幽的清光。潔白的白羽迎著寒風站立。政事廳外站崗的均是帝國最精銳的皇家禁軍——禦林軍士兵。那頭盔上顯眼的一支白羽,就顯示出他們的身份與其他軍隊士兵不同。而即使他們此刻也遠離政事廳三丈之外,由此可見這裏即將召開的會議是何等重要。

室內正中的火盆中炭火熊熊,四周牆壁散發著熱氣。那是建造時就特意設置的火壁。藏青色的精繡羊絨地毯鋪在全是玄玉石質的地板上顯得如此和諧,而巨大的落地真絲帷幕將四周的窗戶都遮的嚴嚴實實。

上座首位的矮胖男子正是此間的主人,與新帝有著十三年師生情誼的現任帝國丞相——盧綰。其下兩邊各有兩位全副戎裝的將軍。再者是盧綰的右手第一位的那個身著簡肅便裝,看上去也是貌不驚人,與整個室內的氣氛格格不入的人。

“程侯爺,你的計劃進行得怎麽樣了?”滿麵油光的丞相大人一邊問道,眼睛卻緊盯著自己手上的信件。

“相國大人,進行得還算順利。咱們的人已經幾次接頭趙國權貴,他們的態度相當暖味。”左首第一人麵色紅潤。冷目肅麵,頜下一縷花白長須顯的氣勢不凡,他就是新帝在軍中可以依賴為支柱重將之一——現任武恭候,程不屈。

“唔,看來黨世魁在博州打的不錯。趙國這牆頭上的蘆葦,還不是隨風倒?”盧綰滿意的點點頭。不過他也不敢真的輕視趙國。

在北隅六國中趙國本就是僅次於漢國的第二強藩。十多年戰爭廝殺趙國的損失也遠比北漢、陳國、燕國來的低。現存實力還是很可觀的,發作起來足夠撬動北疆的局麵。

“好,幹得不錯。不過不要急於求成,時間還多的是。隻要聯軍沒有從塞外胡狄戰事上抽出身,我們就有時間跟趙丹慢慢磨嘛。”盧綰的目光又轉到程不屈身旁那位滿臉殺氣的魁梧將軍身上,“公孫丹,你那邊怎麽樣?”

“相國大人放心,寧王、梁王還算老實,東海上倭人這段時間裏不老實,一定程度上吸引去了兩王的注意力。”公孫丹聲音洪亮,一張大嘴被鼻下的胡須遮住大半。

“哼,不會是寧王、梁王耍的花招吧?”盧綰的眼光瞟向右側那個唯一便裝之人。

“應該不會,相國大人。我們皇城司從沒有放鬆過對寧王、梁王的監視。他們玩不成弄假成真的把戲。”

“史帥,你的準備工作進行得怎麽樣了?”盧綰最後將目光望向右首第二的精瘦男子,厚厚的戎裝也不能讓他的身軀魁梧起來,也同樣遮掩不住他身上透露出來的陣陣殺意,就象一把脫鞘而出的蓋世名劍在陽光下放射出熠熠光芒。

“相國大人,請放心,年前我部兵馬絕對會調整完畢,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隻等時機成熟就可動手。”史東來象是萬年寒冰裏擠出幾句話一樣,帶著絲絲寒氣。

在座眾人都見怪不怪,並無任何驚異之情,大家都知道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如此萬事具備隻欠東風了,現在就看趙丹那家夥識不識相了。”輕輕自語道,帝都裏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盧綰輕輕歎了一口氣,“但願我們的計劃能圓滿完成。”

“相國莫非還有什麽疑慮不成?黨大都督在博州的攻勢越來越盛,唐逆正麵戰局已經難以招架了。趙丹隻要不是傻子他就該明白,現在站隊是他唯一的機會。否則到我大軍**平唐逆之後,趁著橫掃北疆之勢,尾巴掀起一道浪也能把趙國打翻。”坐在史東來下手的一個三旬將軍沉聲問道,他是新帝的心腹之一,帝國禦林軍統領,一個正在冉冉升起的將星。

“趙丹這個家夥雖然治理國家不怎麽樣,但頭腦卻精滑得很,該如何做決定,他不會讓我們失望的。”政事廳內最後一個人也開口了。

“真是想知道,趙國反正後北漢的那幫逆臣賊子會是什麽表情?雲家、姬昀,不為人臣人妻人子,該誅——”

“就是可惜了祝彪了。真想跟他公平一戰——”

禦林軍統領李乾感歎道。

“哈哈,李統領,你要學會活用資本嘛。咱們明明有數百萬雄師,何必拘節‘單打獨鬥’呢。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變通,變通。”

轉戰萬裏,前後滅掉了朝廷百萬兵馬的祝彪,早已經被程不屈、史東來等軍方重將恨到了骨子裏了。

人,屁股決定腦袋。他們內心深處真正的想法或許跟口上說的完全不一樣,但從實際利益出發,這是他們必須做出的決斷。

人,有舍才有得。任何東西都不想舍棄,那最後人隻會被自己承擔的一切壓迫到無法動彈。

“祝彪……”

“是可惜了。生錯地方了……”盧綰端起茶盞,茶蓋在碗上撇過。這萬載青史,如祝彪一般的人物何止一個兩個?那一次天地劇變,沒有驚才絕豔之輩葬身於‘回天無力’之下?

祝彪,不過是其中一份子罷了。好歹,將來青史上也能留下了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