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三章 萬裏赴戎機

元武五年,十一月。

魯國境內。

看著下手在坐的田偃,祝彪實在無話可說。唐王之命,不能不從,剛剛抵到魯國,休整還未結束,就要火速折返中原,並直接殺去博州的戰場上……

田偃氣『色』有些低落,北援齊魯的滄海軍,陳逵,他是一百個心的看不上,祝彪,則讓他眼睛徹底放光。

因為看他的經曆和能力,這完全是青史名將的節奏啊!跟隨這樣的一個人,把自己也弄到青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不是不可能!

而自投門下的田偃,也靠著自己出眾的能力和對東隅的絕對了解,兼之清清白白的家底,被祝彪迅速納入帳中成為了一名參軍,成為了他征戰東隅的向導。

但是現在……

“祝帥不用抱歉,大軍能鎮東隅,複田偃故園,自然最好。不能,那也就算了。”臉上帶著淡淡的笑,田偃繼續說道:“我可沒有祝帥的好脾氣。當今齊王,弑兄囚父,兼之親膩小人,荒『**』無度,不當人君。田偃誓不從其屬,故相投於大帥麾下。

今大帥得命南下,田偃願附尾翼,追隨前後。”

晉王比姬昀做的更過分,通常意義上言,現任齊王完完全全就是一個人渣。當然,這也不意味著姬昀就是一隻好鳥!

隻能說‘強中更有強中手,一山還比一山高’吧。

祝彪高興地笑了,他還以為田偃會回去齊國,或到陳逵軍中去呢。“好,好!”開心至極。

一個道德80,心『性』85。智慧88,文藝70,政治73的強人,哪個腦子正常的人會甘心放掉?武強文弱的祝彪,更是求之若渴。

“如此就請參軍先往博州走一趟了!”

祝彪不求田偃到了博州之後能迅速探明整個博州戰場的每一細節。他隻需要查清楚大致麵上的情況即可。

再忠誠的軍將也不會將軍中戰場上的每一細節都上報上級的,祝彪從唐王使臣手中得到了消息,跟真正的戰場局勢絕對有出入。

再由,他也期望田偃先一步抵達博州之後,能幫忙自己打打關係。

軍方也好,文官也罷。祝彪想要在博州戰場有所作為,這兩條地頭蛇不需要真正的親近,但也不能起矛盾不是。

並且他進入博州戰場之後,依舊是‘客卿’身份,不受博州唐軍正副主將石淵、上官仁清的約束。所以,這兩邊如何來聯合、配合作戰。就需要有人與之溝通了。

博州不是滄州,那裏的軍隊是唐王的嫡係,非陳逵所能比。同樣局勢之危機,也不是滄州所能比。祝彪不能像之前趕赴滄州一樣,在路上耗盡人力、馬力,到地方後休息上十天半月,他需要在路上保持好人力馬力。趕到博州後稍作喘息,就立刻投入進廝殺戰鬥。

他與博州唐軍需要比陳逵的滄州軍更親密的聯係!

田偃的文藝高達70點,軍略雖輸,可禮節言談絕對不成問題,又聰明有秉『性』,祝彪軍中真再難找到比他更適合做‘外交大臣’的人了。

“今日請參軍來,本抱著失一肱骨之心。不想參軍如此厚愛,叫我喜出望外。”祝彪搬來是沒打算讓田偃去博州的。因為他想不到田偃會繼續留在自己帳下,這幾率太微乎其微了。而如果這次談話後田偃是要離開的,博州也就是那樣了。他隻會讓竇兵帶人過那邊暗中探察一番。其他的,遇到事兒後再說。

因為他整個大軍裏,除了田偃,再無有人適合這件事了。

張本楠?

不行。他需要留在軍中料理後勤,參讚軍機。

田偃出人預料的選擇。才是祝彪改變主意的關鍵。而田偃本人對這個任務,也欣然接受!

十一月二十七,檀州,安始郡。

睛空萬裏,朵朵白雲如同大海上湧起的層層浪花,點綴在湛藍『色』的天空上。

這是一個晴寒的好天氣。

安始城四門緊閉,城樓上的唐字軍旗淩空飛舞,似乎要乘風而去。各『色』戰旗在風中盡情舒展開矯健的身姿,巨大的叫嘯匯成了道道聲浪,從遠處湧來,劇烈地撞擊在城池上空。

城牆上站滿了人,神情肅穆的官吏,驚慌失『色』的守城士卒,恐懼不安的民夫,所有人都睜大雙眼,目瞪口呆地望著城外。

“嗚嗚……”蒼涼而雄渾的號角聲響起,就象一道閃電突然劃破了天空,緊接著天雷霹靂炸響,天地駭然變『色』。

城樓上的人們不約而同地發出一聲驚呼,一種惶恐的情緒霎時籠罩了這座正在唐周之間搖擺不定的城池。

“嗚嗚……嗚嗚……”號角聲越來越密集,越來越響亮,此起彼伏,轉眼間便淹沒了大地上所有的聲音,帶著無窮的殺氣直衝霄漢。

城外是人的海洋,是戰馬的海洋,是旌旗的海洋,是血腥和恐怖的海洋。

十五萬鐵騎大軍,萬騎一部,人手三馬,排成密密麻麻的騎兵陣,從城外的平原上一直延伸到遙遠的地平線上,無邊無際,一眼望不到盡頭。

還放著一點溫暖的冬日也無法忍受十五萬鐵騎的凜冽殺氣,抱著自己的腦袋地躲進了雲層中。

戰馬在奔騰,大地在鐵蹄的踐踏下無助地呻『吟』著,安始城高大的城牆和惶恐的人心,在鐵騎大軍淩厲的鋒銳下變得弱不禁風,就象一頭被拔出了爪牙的小貓,蜷縮在一旁不停地顫抖著,嗚咽著。

太守楊奇站在城樓上,雙手撐著冰冷的城牆,消瘦的身軀隨著城樓輕微地戰栗,眼裏的神情非常複雜。

有興奮,有驚恐,有悲哀,有無奈,有擔憂。隱隱約約還能看到幾絲惆悵。站在他身邊的郡城各級大吏們,經過了最初的震驚後,沒有惶恐不安,也沒有議論紛紛,他們好象還沒有從極度的驚駭中蘇醒過來。一個個茫然地望著城外鋪天蓋地的大軍。

從城外傳來的巨大轟鳴聲,從城牆下傳來的陣陣叫喊聲,吸引了城內無法登城的百姓們,驚懼與好奇。至於城頭上的人們和守兵,再也沒有了先頭那爭先恐後的爭搶和擁擠,人人麵無血『色』的看著眼前這前所未見的一幕。

傳聞中的北隅鐵騎。傳聞中的祝彪,突然出現在了檀州上,出現在了安始郡這個動搖了的城池外。

那穿著赤紅戰袍的漢軍騎兵,人數明顯少於騎兵群中穿著熟悉的紫『色』戰袍的周軍騎兵多,但是勢頭,鋒銳。陣列整齊,人數眾多的後者就不如前者了。

十五萬騎兵,這絕不是安始郡三萬兵可抵擋的。萬一他們有別的用心,十五萬騎就會象決堤的洪水一般,一路咆哮著,浩浩『**』『**』地衝刷去安始郡的一切。

但鐵騎大軍在震耳欲聾的轟鳴聲裏,安然無事的越過了安始郡城。卷起的衝天煙塵籠罩了城池,遮蔽了整個天空。他們卻沒有向城頭『射』來一矢。

就像一股東北來的強風,一路呼嘯的吹刮下去!

十二月中,一日的黃昏,鐵騎大軍到達金陂鎮。

早早等待在那裏的田偃,率竇兵等人迎上,稟報了此刻前線戰況,“大帥,周軍在白溝、安肅兩郡正展開著全麵攻擊。唐王軍力向東西兩翼傾斜太重,整個博州隻有五十餘萬兵力。

成博被困得水泄不通。自獨山失守之後,已經兩月陸路不通。現在三十萬兵力分散在北線三郡和後方,兵力嚴重不足,各郡都險象環生,急待後撤。”

“急告上官將軍。我已統率鐵騎趕到金陂鎮,淩晨時分當能部署完畢,請他按預定計策於後日清晨時分撤出安肅。”祝彪轉身吩咐親衛,“急召各部統軍大將,立刻到中軍議事。”

黑幕悄然將臨,在中軍臨時大帳內,燈火通明。

田偃站在地圖前,右手從地圖上的金陂鎮和安肅郡城之間重重地劃了一條線,“金陂鎮到安肅郡城之間,有七十裏路程。我十五萬大軍將在金陂鎮正麵部署上十萬鐵騎。其餘五萬鐵騎,四萬在戰場左右兩翼依次列陣,每隔十裏部署一萬騎兵,以持續保持大軍正麵的強悍攻擊力,最後一萬作為大軍的預備隊。接應出上官將軍所部,再給追擊的周軍一痛擊,作為威懾。”

十五萬鐵騎的到來,這裏不是古代的中國,通訊手段太多,根本防不住消息的走漏。周軍肯定是知道祝彪大軍的到來的。但周軍肯定會追擊上官仁清,畢竟在周唐正麵戰場上,勝利者始終是他們。

“進攻安肅的周軍有二十餘萬,是黨世魁手下第一號大將向振奎帶領的。此人『性』情驃勇,為人卻不莽撞,幾年來屢立戰功,也不見有自矜自傲,如能一戰敗之,即可威懾周軍。”

“二十萬周軍,我十五萬鐵騎,敗之易如反掌。諸君,要多斬殺些才是——”

s級的騎兵兵種增幅,眼下的祝彪鐵騎,比之河東軍巔峰戰力猶要強上一等。這是他擊殺持國法王,完成那個s級複仇任務後的獎勵。

不再是兵符碎片,直接是s級的晉級兵符。

在騎兵、水師和長兵之間,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熟練度最高,都已經接近六十了的騎兵。

祝彪已經二十八歲了,打了多少年仗,用了多少次騎兵,才將兵種熟練度成長到58的地步,接下距離三十歲隻剩不足兩年的時間,他才沒信心在三十歲前將騎兵磨練到兵種自動晉級的地步。

不過好在,胡族已經‘煙消雲散’,狄族也今非昔比,不出意外的話,在三十歲前他還可以完成係統欄裏還剩的那個s級任務,再為自己的兵種添加一門s級。

祝彪自信無比,諸將轟然應諾。朱武以下,同樣無比的自信。

……

安肅郡城。

淩晨,快馬飛馳入城。

祝彪書告上官仁清,他部十五萬鐵騎已經進入預定位置,城內的兵馬可以後撤了。

至於這一戰為什麽不是祝彪率鐵騎直接擊潰向振奎部,解開安肅之圍。二十餘萬聚團紮營的步騎軍,與脫營而出,趕來追殺的步騎軍隊,是有很大不同的。

而且祝彪根本不在乎安肅郡城的得失,之前在帶州。在海州,運動作戰,奇速分割,那才是他鐵騎大軍的真正用武之地。

唐軍兵少,戰線在周軍的擴展進攻下,又不得不越來越長。怎麽看都是一個不得不上的套。索『性』丟開些城池,解套好了。

在田偃來博州之時,祝彪親筆寫給上官仁清的一封書信,裏麵就明確的表達了他這份態度。

存地失人,人地不存;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當年紅黨的戰略。在己方勢弱的時候,還是很有指導意義的。

現在周軍就如當年的黨國一樣,占據的地盤越多,分散的兵力就越重。畢竟博州是唐王的老地盤之一,經營深厚,不是別的地盤能比的,不留下一定的兵馬鎮守。可能前麵正打著仗呢,身後就起火了。

文書告訴上官仁清,撤退之時務必要驚動周軍,引誘周軍追擊來,最好自己就被周軍給死死咬住,萬不能讓周軍‘按兵不動’,或是前後之間拉開太大距離,那樣的話祝彪之前的一些不足就無法完成預定攻擊了。

上官仁清大喜,命令龔瑞等軍將各率大軍,於清晨時分依次撤出安肅郡城。並著重吩咐各部。不要撤得太快,要讓周軍感覺到城內動靜,讓周軍追上來。

向振奎果然沒有放掉機會,知道十五萬騎兵在側的情況下,也領兵追擊了過來。

安肅郡城的唐軍很快就抵擋不住。兵馬固守城池時還行,這樣棄城而逃的撤退,很傷士氣的。而十五萬祝彪騎兵到來,消息也不可能通報給全軍士卒。

被周軍一番猛攻之後,殿後一部唐軍告破。上官仁清臉皮抽搐了抽,不發一言,隻率軍急撤。

這些都是枉死的啊!

向振奎等隨後展開追擊。

不到十萬的唐軍,在小三倍的周軍銜尾猛追,一路潰敗。

龔瑞率先領兵撤到石亭鎮,和一部敗下的唐兵會合後,在石亭拚死阻擊。但此刻的周軍已經被連連的勝利,激『**』的全軍士氣大振,攻擊的勢頭一浪高過一浪。連上官仁清的中軍都抵擋不住,全線後撤。

向振奎繼續領兵追擊。當然他也告訴了手下眾將,就是在追擊過程中,各部間也要保持緊密的聯係,一旦發現北隅騎兵,迅速率領各自的軍隊靠攏集結,形成攻防兼備的堅固戰陣,嚴防祝彪鐵騎大軍的襲擊。

程曉峰部的追擊速度最快,他帶領的都是騎兵,並且是大周最精銳的騎兵之一——禁軍鐵騎。

戰馬那是一等一的棒,速度自然就一等一的快。

身為天京武侯府子弟,對於一切反叛者都是勢不兩立,對最先挑頭的唐軍自然恨之入骨。此刻眼見一直做縮頭烏龜,使自己騎兵無有用武之地的上官仁清部抱頭鼠竄,那是興奮不已,督軍一個勁的猛追。

向振奎看程曉峰有‘超車’截擊的打算,唯恐他遇到了祝彪鐵騎的進攻,也擔心一萬禁軍鐵騎失去大軍的保護後,遭到唐軍的反撲,是以急令辛甲、侯勝二將,率兩萬騎兵趕上。

辛甲、侯勝在獨山之戰後,追擊龔瑞的殘軍,都曾在上官仁清手下遭到北疆鐵騎的重擊,所以極為小心。雖然聽從向振奎的命令迅速趕上前去,但始終跟程曉峰部保持一定的距離,不攪合在一塊。

石亭裏撤退下來,行了不到十裏的龔瑞接到斥候的稟報,立即指揮餘部人馬停下,調頭迎上了程曉峰騎兵。

全都都在潰敗中,那可不能讓周軍的騎兵殺上來。兩軍狹路相逢,短兵相接,兩三萬人在一處空曠的原野上展開了激烈廝殺。

程曉峰遠遠看到龔瑞的戰旗,冷笑連連,帶著五百親衛騎像一支厲嘯的長箭,狠狠『射』向唐軍鬆『亂』的中陣,所到之處,擋者披靡。禁軍騎兵士卒看到主將身先士卒,自身也銳不可擋,無不士氣如虹,奮勇向前。

而龔瑞呢,當然認得出正在廝殺的周軍是誰。對於程曉峰他才是記恨已久,是怒火中燒呢。

天漸漸發亮,眼睛已經能清晰地看到遠方。龔瑞現在就是看到程曉峰帶兵突騎己陣,如入無人之境,自己的部下一個接一個地倒下,斷肢殘臂在空中飛舞,人頭在風中跳躍,他暴怒了,舉槍狂呼,“殺……殺上去,跟我殺上去,宰了他們……”

龔瑞一馬當先衝進了敵陣,長槍如閃電一般連挑兩騎,“跟我殺,跟我衝——”

親兵高聲狂呼,蜂擁而上,“殺了程曉峰,殺死他……”

獨山之戰後,龔瑞的這些親兵對程曉峰也是記憶猶新又恨之入骨。

“死來——”程曉峰虎吼一聲,長槍如刀一樣雷霆劈下,一顆噴血的人頭衝天而起。龔瑞飛馬而至,長槍厲嘯直刺麵門。

程曉峰不閃不避,隻在槍頭刺到麵前時候才飛快一拳擊出,砸開了槍頭。右手一抖長槍,順勢下刺,龔瑞坐下戰馬的前腿頓時離體而去。戰馬慘叫痛嘶,一頭栽倒在地。龔瑞身子前傾,心知愛馬已經完了,怒吼一聲,單掌砸上馬背,身軀騰空而起,同時手中長槍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向下輪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