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謙益走後,廳中頓時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好半晌,柳如是將手裏的金屬盒放到炕桌上,然後輕輕衝著羅漢**揮了揮手。
本就閉著眼睛躺在上麵的錢三十七,身子忽然又歪了歪,本來刻意屏住的呼吸也變得均勻暢通起來,顯然是真正陷入了昏迷當中。
隻聽柳如是羞惱道:“這老東西莫不是得了失心瘋不成,當著女兒的麵,竟然說這等胡言亂語?!卻將妾身當成是什麽人了?!”
方才隻顧著置氣,還沒品出錢謙益話裏話外的意思,但稍稍冷靜下來,她就琢磨出不對來了——怎麽那老奴竟似是吃了酸醋一般?
趙崢這會兒也大致捋順了前因後果。
心說這水太涼該不會是把自己和高夫人的事情,張冠李戴到了柳如是身上吧?
怪不得他當時要用神識探查自己的身上的痕跡!
但他肯定不能主動揭破這個謎底,否則豈不是把高夫人給賣了?
當即故作無奈道:“或許是我在夢境裏的所作所為,讓錢老誤會了什麽吧。”
“應是如此。”
柳如是緩緩點頭,目光卻在趙崢臉上停留了片刻,心說此子的相貌身段,隻怕也是那老東西起疑的重要原因之一。
錢謙益素日常以氣度風儀自傲,不止一次問過類似‘吾與X公孰美’的問題,但那也隻是在一群老朽當中比較,若和風華正茂的趙崢相比,全然是天地之別。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微微搖頭:“他莫非還以為這是三十年前的秦淮河畔不成?妾身如今早已經人老珠黃,怎麽可能……”
“這倒也怪不得錢老。”
趙崢忽然插口道:“實是先生駐顏有術,才讓錢老恍惚中忘了歲月。”
“咯咯~”
柳如是掩嘴輕笑兩聲,旋即目視一旁的錢三十七:“你這些哄人的漂亮話,還是留給年輕姑娘聽吧。”
“趙某句句語出至誠!”
趙崢說著,忽然起身道:“不過我確實已有心儀的對象,隻等年後奪了狀元就要正式提親了。”
柳如是聽出他這話,似乎並不是針對錢淑英,不由蹙眉問:“是哪家的姑娘?”
趙崢將張玉茹的出身說了,又將自己與她相遇相識相知的過程,簡單描述了一遍。
柳如是聽罷,歎道:“倒是個敢愛敢恨的姑娘,看來是妾身先前莽撞了。”
說著,又看向了錢三十七:“等淑英醒來,我自會同她解釋清楚。”
問題在於你家這小娘皮是明知故犯!
這也是趙崢直接跟柳如是把話挑明的原因,反正該說該拒絕的自己都做了,要是日後再糾纏上來,鬧出什麽不好聽也不好說的事情來,總不能全怪在他頭上。
此後他又與柳如是閑話家常,因刻意投其所好將後世一些女權概念拿了出來,倒是聊的頗為投契。
直到技能CD好了,趙崢這才一聲長嘯告辭而去。
而就在趙崢回轉張家別院不久,他離開的消息也傳到了錢謙益耳中。
錢謙益掐指一算,自己離開之後,趙崢又坐了兩刻鍾方才離去,不由暗暗咬牙切齒。
自己說的那些話,那奸夫**婦不可能聽不懂,自己對那小賊的排斥更是肉眼可見,偏偏二人還要‘纏綿’許久才戀戀不舍的分開,這分明就是在挑釁!
柳如是倒罷了,她一向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
可那姓趙的小賊……
難道就不怕自己盛怒之下將他碎屍萬段?!
他卻哪裏知道,別人都是最近才看破了他外強中幹的本質,趙崢卻是打從一開始就聽說過他‘水太涼’的大名,所以雖然猜到他多半是生出了誤會,卻也並沒有太過慌張。
沉吟半晌,錢謙益遂喚來手下心腹,吩咐道:“近日那趙崢與三十七往來甚密,你們且去替我盯緊他的一舉一動,順便查一查他來到京城之後的所言所行!”
他不好說自己戴了綠帽子,便隻能把事情套在了錢淑英頭上。卻不知這命令一下,反倒讓錢府上下將趙某人當成了未來姑爺,還是錢謙益寄予眾望的姑爺——否則怎麽不查別的準女婿,專門要派人去查他?
由此錢家上下凡是遇到趙崢,無不助其便宜行事。
…………
轉過天趙崢按照約定,去了‘婦產科’坐鎮。
結果遇到其中一個富貴人家的兒媳難產血崩,本來按照穩婆的經驗推斷,隻能舍大保小了,硬是讓趙崢一嗓子一嗓子的吼成了母子平安。
等到散場的時候,那家人連同兒媳的娘家,一起找到趙崢千恩萬謝,額外又送了上千兩的禮物。
加上通文館許諾的五百兩,隻這一場‘會診’下來,收入就超過了兩千兩。
趙崢自然歡喜不已,趁著下午還有時間,一連逛了好幾處宅院,並最終選定了其中一座三進大宅。
接下來就要看母親和妹妹的心意如何了。
一夜無話。
十月十七一早,趙崢照例又去了金吾將軍府修煉,隻是這次剛一見麵,李自成先就劈頭喝問:“你小子最近是不是得罪什麽人了?”
趙崢一愣,忙問:“這話從何說起?”
李自成道:“昨晚上鴻遠來額這裏吃酒,說是有人在暗中調查與你有關的事情。”
這鴻遠便的是李定國。
要說近期得罪了什麽人,趙崢頭一個想到的就是錢謙益,不過就算是水太涼暗中派人調查自己,那也沒什麽好擔心的。
唯一怕被查出來的,也就是九瓣赤銅錘被調換成白龜殼一事了。
但那是孫傳庭的手筆。
錢謙益固然名頭響亮,但其實當年最高也就坐到了禮部侍郎,真要是對上吏部天官孫傳庭,隻怕未必能占得了什麽好處——更別說孫傳庭背後,還有個與錢謙益並稱東宮三叟的孫承宗在。
故此趙崢隻是不以為意的道:“大概是因為替曇陽真人獻寶的事情,壞了錢老的名聲,所以被他遷怒上了。”
“哼~大頭巾們都這樣,總是想委過於人!”
李自成聽了前因後果,不由冷笑道:“什麽東宮三叟,那不過是姓錢的老東西自抬身價,憑他怎配與孫老大人、熊老大人並駕齊驅?”
孫承宗和熊廷弼,那都是做過次輔管過軍政的人,故此李自成對這二人還有些敬意。
問明白是錢謙益在背後搞鬼,李自成也就沒再把這事放在心上,畢竟大頭巾們慣愛瞻前顧後,若消息不曾走漏倒罷,如今既然都已經傳出了風聲,短時間內錢謙益反而不會對趙崢下手。
不過他還是叮囑趙崢,若是遇到什麽過不去的坎,千萬言語一聲,自己雖退居二線了,但在朝中也還有些名望人脈。
趙崢自然是滿口應了。
有了李自成背書,他心下愈發不把水太涼當一回事,甚至於萌生出了主動撩撥挑釁的意思。
不過還沒等他付諸行動,當天下午就有人找上了他,而這一位,卻是有誰背書都不管用的主兒。
“趙舉人,張相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