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嘉靖皇帝提出的邀請,趙崢和鄭經當然不會拒絕。

他們領的差事本來就是甄別嘉靖皇帝的狀況,其實先前撞牆的事,也算是個很重要的情報,這證明了眼前這位‘嘉靖皇帝’很有可能無法離開西苑。

但間接觀察得到的情報,又怎能比得上麵對麵交流來的全麵?

當下二人便走到了涼亭裏,在嘉靖的示意下坐到了對麵的石墩上。

依舊是鄭經率先開口:“不知陛下從何而來?”

“自是從夢中而來。”

嘉靖皇帝倒也不瞞著,眼見鄭經蹙眉想要追問,他擺擺手道:“正所謂莊生曉夢迷蝴蝶,何者是真何者是夢,既無從論證,也不用太過計較。”

鄭經和趙崢交換了一下眼色,嘉靖皇帝雖然像是在敷衍,但他們眼下也確實沒辦法,能驗證對方說的是真是假。

於是兩人決定不再深究這個問題,準備改問其它的。

但嘉靖皇帝卻搶先問道:“張居正所修是何道法?”

看來他之前也曾打探出一些消息,至少已經知道在這個擁有非人力量的大明朝,誰是實力最強、命最長的那個。

鄭經被問的有些措手不及。

於是趙崢接過話頭,正色道:“陛下修行多年,當知‘道法不可輕傳’的道理,況乎是張相的本命功法,若要問及此事——卻不知陛下有什麽能與我等交易之物?”

其實從公開信息來看,張居正修煉的儒道和別人並無不同,隻是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罷了。

不過嘉靖肯定不知道這一點,否則他就不會專門詢問張居正修煉的是什麽道法了。

嘉靖聞言低頭沉思起來,

趙崢本以為他會遲疑許久,甚至始終找不到答案,畢竟他是入夢而來,連身體都隨時都有可能化作一縷青煙,又能拿出什麽東西,來打動擁有非人之力的異明?

不想嘉靖很快抬起頭來,語氣堅定的道:“朕若修行有成,或可貫通兩界,將朕的江山社稷拱手奉上。”

嘖~

這嘉靖皇帝還真肯下本!

而且這也恰恰搔中了大頭巾們的癢處,他們可是正打算去別的世界瞧瞧呢——甭管嘉靖這話是真心實意,還是想要借此為餌,估摸著最終大頭巾們都會毫不猶豫的吃下去。

能這麽快想到這一點,眼前的嘉靖皇帝果然和傳聞中的一樣是個聰明人!

鄭經卻顯然還不知道這其中的門道,因此遲疑道:“修行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那要是你修煉不了,或者你修煉有成之後反悔了呢?”

“朕不怕難,隻怕看不到前路!”

嘉靖皇帝先是擲地有聲,旋即兩手一攤道:“即便最後事有不協,對於爾等應該也算不得損失吧?朕若是修煉不成,便什麽也不會改變,若是修煉有成後反悔,也隻會斷絕兩界的往來,對爾等並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這……”

鄭經頓時語塞,細一想這話確實有理,雖然失敗的幾率很高,但若是一旦成功就有無數倍的收益,而且即便失敗也不會帶來多少的負麵影響。

更何況張居正修煉的並不是什麽特殊功法,這下的本錢也算不得很大——至少表麵上如此,至於張居正背地裏是不是還有什麽後手,那就誰也說不準了。

所以這買賣,怎麽想也值得賭上一把!

他正猶豫要不要答應下來,趙崢就搶著道:“茲事體大,隻怕不是我等能做主的,尤其陛下想要的是張相的功法,隻怕整個朝廷能做這個主的也隻有張相一人——這樣如何,我們設法將張相請來,陛下與張相當麵協商此事,如何?”

“對對對,此事必須請張相定奪!”

鄭經立刻明白了趙崢的意思,這麽做一來能夠最大程度上甩鍋,二來嘉靖皇帝似乎對天階高手有所畏懼,若是張居正能借此拿捏住他,自然不用再擔心他暗中耍什麽花招。而嘉靖聽罷果然麵露遲疑之色,屈指在石桌上敲了幾下,忽然道:“若是換成其它功法,又當如何?”

“這……”

鄭經看向趙崢,他自知在應變之能上差了趙崢一籌,所以這個時候還是由趙崢對答最為穩妥。

趙崢微微一笑,與嘉靖四目相對,直白的反問道:“若是換成次一等或者差上許多的功法,陛下真能甘心?果然無悔?”

麵對趙崢的‘心靈拷問’,嘉靖的表情來回變了又變,身為握有實權的九五之尊,他早就習慣了‘最好的’,何況這可是關乎未來的大事,若是因為練了次一等的功法,最終導致無法直指大道……

可他每次來到這夢中,都會感受無形中的壓力,甚至能感覺到這個世界當中,有不少人能對自己構成威脅,雖然沒辦法仔細分辨,但身為最強的張居正肯定名列其中!

猶豫半晌,他又試探著問:“能不能讓他將功法寫下來,或者讓別人轉述?”

趙崢隻是緩緩搖頭:“道法不可輕傳。”

嘉靖皇帝立刻又沉默下來,修道成仙是他一輩子的執著,若要他就此放棄那是絕無可能的,但冥冥中那股危險感,又讓他遲遲難以決斷。

好一會兒,他歎了口氣道:“先說說別的吧。”

說著,他抬手指向了夜空中,隻模糊露出些許崢嶸的寶劍峰:“比如那個巨大的石頭柱子是怎麽回事?”

“你說哪個啊。“

鄭經方才一直沒插話,這時聽嘉靖皇帝問起寶劍峰,便隨口道:“說來還與陛下你有些關係……”

“是啊。”

趙崢自然而然的截住了他的話頭,正色道:“此一世的陛下為求長生,早年間曾與僧道在西苑激鬥,那柄寶劍峰正是當年遺留之物。”

“這個世界的朕?”

嘉靖頓時來了興致:“那朕當年是勝是敗?”

趙崢沒有再說什麽,隻是轉頭看向寶劍峰的方向。

“是了。”

嘉靖皇帝立刻恍然道:“若是朕勝了,這宮中也不會是如此模樣,爾等更不可能在此與朕平等交談。”

此後雙方又聊了許多,有問有答,比如嘉靖皇帝是怎麽來到這方世界的,比如這方世界的百姓生計如何……

約莫聊了有一個時辰,嘉靖皇帝才忽然停住話頭道:“時辰不早了,朕要回去了——關於功法的問題,朕下次來時或許會帶來答案。”

話音方落,他便散作一團明黃的暖霧,迅速消散在夜空當中。

趙崢給鄭經使了個眼色,兩人離開涼亭,離開西苑,直到來到西華門附近,這才停住了腳步。

鄭經道:“你方才攔下我,是怕他知道皇帝不能修行?”

“不止。”

趙崢搖頭道:“若讓他知道那些僧道曾經大規模渡劫,甚至還能留下種種神奇的遺蛻,自然知道他那邊想要修行,差的不是功法,而是百多年前的天地異變、靈氣複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