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察司大堂。
錢淑英氣的臉都綠了。
她最近已經有陣子沒來過巡察司了,這次因為‘積功’升任總旗官,這才撥冗來了一趟,誰知剛到巡察司就聽說了那首‘詠竹’。
她對陳夢雷確實是前恭後倨不假,可當時因為還沒拿定主意,也隻是對其額外優待了些,並不曾透露過非卿莫許的意思,更不曾許下什麽海誓山盟。
卻怎麽陳夢雷這詩裏頭寫的,好像自己早已經與他如何如何,卻又背信棄義了似的?!
錢三十七憤恨之下,招呼都沒打就離開了巡察司。
等主持晉升儀式的年千戶趕到時,大堂裏就隻剩下清一色的男丁了。
問清楚是怎麽一回事,那年千戶也沒說什麽,隻是按部就班給剩下的五人辦理了晉升儀式,內中自然少不了姚儀和馬應祥。
等送走了年千戶,馬應祥便挑頭鬧著要去外麵高樂高樂。
姚儀原本沒什麽興致——以他的身份背景,大半年時間才升任個小小的總旗官,也著實沒什麽好高興的。
更何況前天聽父親提起,說趙崢實授正四品指揮僉事的事兒,基本上已經確定了——據說劉燁原本也有機會實授千戶,但因為‘臨陣逃過’的事,最終被上麵給否了。
雖然大家都是自己人,姚儀對趙崢也絕沒有嫉妒的意思,可兩下裏這一對比,卻也讓他著實高興不起來。
但除了馬應祥之外,還有另外三個剛剛晉升的總旗,這些人可都是熬資曆熬出來的,那是實打實的興高采烈——姚儀可以不給馬應祥麵子,但總要賣同僚幾分麵子。
於是便無可無不可的道:“既然是你提出來的,那你給找個地兒——要新鮮有趣的。”
“新鮮有趣的……”
馬應祥想了想,砸吧著嘴道:“若擱在以前,肯定是天香樓一枝獨秀,現如今那狐狸精要嫁……”
“咳!”
姚儀聽他說到狐狸精,忙低頭幹咳一聲,天香樓的狐狸精要給劉燁做外室,也就是他們關係還不錯的這幾個人知道,外麵隻知道那狐狸精是要從良。
這既是狐狸精主動要求的,也是劉家求之不得的,畢竟那狐狸精稱得上是豔名在外,差不多壟斷了京城第一花魁的名頭,而且除了劉燁之外,也不乏對其垂涎三尺的官宦子弟。
這事一旦對外宣布,非但有損名聲,還容易招惹麻煩。
馬應祥也知道失了口,忙含糊過去繼續道:“可除了天香樓,旁的也沒甚稀奇可言——對了,說到新鮮有趣,你們聽說沒,好像最近有堂子弄了一批尖耳朵的婆娘,身上黑不黑、藍不藍的,個子還賊特娘的高!”
那三個剛晉升的總旗,與他二人並不相熟,但聊起堂子裏的事情卻都來了興致。
紛紛納罕道:“怎麽會有這樣的婆娘?尖耳藍皮,那不成鬼婆子了?”
“可不就是鬼婆子!”
馬應祥一拍大腿道:“聽說是趙良棟趙將軍剛從西北那片林子裏抓回來的俘虜,據傳和傷了楊次輔的邪神是本家!”
“有這等事?”
姚儀本來沒什麽興致,聽說是邪神的本家,登時來了興趣,大手一揮道:“那咱們今兒就去探一探這邪神本家!”
說著,就示意馬應祥頭前帶路。
然而麵對姚儀等人期盼的目光,馬應祥卻聳肩攤手道:“我隻聽說有這麽回事,可不知道到底是哪家堂子。”
“那你扯個瘠薄?!”
大失所望的姚儀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你急什麽。”
馬應祥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咱們不知道,有個人肯定知道——咱正好請他一起去逍遙快活,也算是尊師重道了。”
尊師重道?姚儀聽了恍然道:“你是說鄭教授?”
鄭經也是西征大軍的一員,雖然回來的早些,但消息肯定比一般人要靈通。
正好最近也有陣子沒見了,倒正好趁機做一回同道中人,聯絡聯絡師生之情。
於是二人便帶著三位新晉總旗,一起尋至北鎮撫司。
到了大門外,那三個總旗不敢靠近,便隻有姚儀和馬應祥上前通名報姓。
在北鎮撫司門口,姚府尹的名頭還不如忠貞侯好使,那守門的小旗聽說是秦家後人,便立即答應進去通稟。
不多時那小旗又去而複返,表示鄭僉事兩日前領了差遣,已經離京公幹去了。
姚儀和馬應祥大失所望,隻好帶著那三名總旗去了相熟的店家慶祝。
…………
與此同時。
另外一座大明燕京城內。
鄭經坐在乾清宮主殿的金絲楠木大梁上,把眼珠子扣下來狠狠揉著眼眶,嘴裏嘟囔道:“到底是特娘的這東西有問題,還是真有麻煩要找上老子,怎麽眼皮老是跳個不停?”
這時一條飛虎爪搭在梁上,緊接著便有人順著繩索爬到梁上,衝著鄭經半跪拱手道:“指揮大人,那偽帝果然是別有用心!”
偽帝指的自然是這個世界的嘉靖皇帝。
雖說不管哪個版本的嘉靖皇帝,都稱不上是蠢人,但你無魔世界來的普通人,想要跟能馭使鬼神之力的超凡力量抗衡,哪那麽容易?
借著談判的名頭,最終那嘉靖皇帝還是落入了朝廷布置的陷阱,淪為了貫通兩界的工具人。
因眼下通道還不穩定,大佬們不敢以身犯險,鄭經便自告奮勇做了先鋒。
這次除他之外,還帶了四名千戶隨行。
其中兩人‘護’在偽帝本體左右,另外兩人則被鄭經撒出去探查消息了。
如今聽回稟,說是那偽帝果然另有算計,鄭經嗤笑一聲,順手把手心裏珠子塞回眼眶裏,那青色的珠子在眼眶裏滴溜溜轉了幾圈,便化作了與一隻活靈活現的眼球。
這東西本是一對,這隻給了鄭經,另外一隻給了陳夢雷——畢竟是新科狀元,總不好讓他一直保持獨眼龍的模樣。
“說說吧。”
鄭經懶洋洋的問道:“那偽帝到底搞了什麽花樣。”
就聽那千戶道:“他上月底下令,把張相……是這個世界的張相誅了九族!”
“什麽?”
鄭經不自覺坐直了身子,他雖然早就猜到,那偽帝不可能會老老實實,把自己統製的大明拱手奉上,可卻也萬萬沒想到對方做的這麽絕。
這分明就是早已打定了主意,絕不會放儒武大明的人進來。
可惜他最終還是棋差一著。
這大概也是凡人的通病,一邊覺得神仙法力無邊無所不能,一邊卻又總覺得自己的小聰明能騙過神仙。
默然半晌,鄭經一揮袖子道:“再探再報。”
那千戶答應一聲,拆下飛虎爪直接縱身躍下房梁,等他從側窗出了乾清宮,鄭經臉上便重又懶洋洋的靠回柱子上,嘴裏悄聲嘀咕道:“也不知過兩年,這事會不會在那邊重演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