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庭。
柳如是如法炮製,又將那畫中婦人請出來,與趙崢坦誠相見。
雖然現實中早就已經習慣了類似的場景,但眼見趙公子圍著另一個自己上上下下的端詳,秦可卿還是忍不住羞紅了臉。
同時她又擔心趙崢會順著和自己一樣的思路,想到未來的某種可能,一時心肝突突亂跳,臉上的紅暈又不自覺濃了幾分。
其實秦可卿哪裏知道,她還沒來到這個世界之前,趙崢就已經預料到她未來的境遇了,早上把畫帶走,也是出於這方麵的考量。
不過當下趙崢卻沒往這上麵想,而是盯著那‘小婦人’嘖嘖稱奇。
原本秦可卿就是人間絕色,比之青霞也隻差了身段兒,但眼前這畫像中的‘秦可卿’,卻頗具婦人豐腴之美,尤其是胸襟之廣闊,與今時今日堪稱天地之別。
書裏秦可卿好像沒生過孩子吧,這怎麽看著像是開過懷似的?
還是說……
這其實是警幻仙姑之妹的神仙版本?
直到柳如是收了神通,讓那畫重新恢複原樣,趙崢這才熄了胡思亂想,與柳如是認真討論道:“我師父說這東西是以虛化實,而且多半還與本體有什麽勾連,卻不知姐姐怎麽看?”
柳如是聽了,也撮指朝著那畫點去,不過她指間卻無光華閃爍,反而多了一抹濃重的墨色。
那墨色點在畫卷上,迅速蔓延開來,隻轉瞬間便覆蓋了整幅圖畫,甚至連卷軸都沒有放過。
就在看到這一幕的秦可卿,不知自己是該憂心還是該慶幸之際,就聽‘啵’的一聲,就好像是氣泡破裂似的,畫卷上的墨跡忽然淋淋漓漓流淌下來。
落地後,那墨跡迅速消失不見,同時消失不見的,還有原本虛懸在半空的畫軸。
“小姐、大爺!”
這時一旁的寶珠忽然驚叫出聲,三人轉頭看去,就見寶珠正戰戰兢兢的捧著那副畫卷。
見眾人齊齊望來,寶珠惶恐的解釋道:“我剛才正看那墨水往下掉,忽然就覺得懷裏好像抱著什麽東西,低頭一看,就發現這幅畫在我身上!”
柳如是伸手一招,將那畫重新拿在手中展開觀瞧,發現上麵毫無墨跡沾染,與最初時一般無二。
“果然是以虛化實之物。”
柳如是歎道:“李將軍並未修習瞳術,卻能窺破虛妄直指本質,反倒是我這與虛實打了半輩子交道的,被蒙蔽了視聽,真是慚愧的緊。”
說著,再次撮指點向那畫。
這次指間並無墨跡滲出,而是直接融入了畫中。
那畫再度**起層層漣漪,緊接著變得虛無透明起來,卻並沒有像先前兩次一樣破碎重組。
見柳如是閉目凝神,趙崢與秦可卿都不敢打攪,正屏息等待,忽聽外麵院內似有爭執聲。
趙崢眉頭微蹙,但他明麵上隻是客人,總不好出麵越俎代庖。
略一猶豫,便示意寶珠出門查探。
寶珠領命去了,不多時回來吧稟報:“外麵來了位姑娘,好像是柳……的侄女,她鬧著要進來,正同外麵守門的仆婦爭執。”
寶珠不知道該怎麽稱呼柳如是才好,叫小姐、姑娘肯定是不合適的,叫夫人、太太又好像不太對,隻能含糊的吞下了後麵的字眼。
趙崢一聽就知道,這肯定是錢三十七跑不了了。
看柳如是暫時還沒有要‘醒轉’的跡象,趙崢正猶豫要不要出去瞧瞧,錢淑英就已經闖了進來。
“柳姨,聽說……”她這話才起了個頭,就看到了大廳裏的狀況。
柳如是那專注的模樣,再加上手指沒入畫中的情景,顯然並非自己預料中的風花雪月,而是在處理正經事。
錢三十七急忙收聲,旋即目光便又落在了秦可卿身上,心說這趙崢身邊怎麽這麽多妖怪?
她向來自負美貌,卻在青霞麵前折戟沉沙,如今見到秦可卿,便想當然的認為對方不是人——若是人,怎麽可能在容貌上壓自己一頭?
錢三十七一邊鄙夷趙崢結交狐朋蛛友,一邊冷聲道:“趙崢,我有事要跟你說,等你們忙完,就去前廳見我!”
說完,轉身便走。
趙崢見狀忍不住翻起了白眼:“我為什麽要去?”
錢淑英腳步微頓,頭也不回的丟下句:“過時不候!”
然後便徑自揚長而去。
這小蹄子忒也猖狂,趙崢心知她多半是想拿柳如是的事兒威脅自己,但卻並不在乎,畢竟最不希望此事泄露出去的不是他和柳如是,而是錢謙益。
有錢謙益暗中羈縻阻攔,錢三十七想拿這事兒做文章,根本就是癡心妄想。
不過她都是要當世子妃的人了,找自己私聊又是為了什麽?
就在他暗暗揣度之際,旁邊秦可卿主仆幾個,卻都是表情各異。
瑞珠主要是驚訝於,大明女子的潑辣冷冽;秦可卿和寶珠卻忍不住猜疑,趙崢是不是早就將這姨母侄女一同拿下了。
這時柳如是睜開美目,長出一口濁氣道:“果然另有玄機!”
“什麽玄機?”
趙崢和秦可卿立刻把旁的心思拋了,異口同聲的詢問。
“我方才將神念融入畫中,發現這畫裏果然與某個冥冥之中的存在,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我試圖順著這些聯係溯源而上,結果卻不得其門而入,隻隱約窺見一處牌樓和後麵掩藏在雲霧中的殿宇樓閣。”
這玩意兒果然能通向太虛幻境!
趙崢心中立刻得出了答案,但卻不好同柳如是解釋,畢竟紅樓夢壓根就沒有問世,他若是未卜先知,總得有個合理的解釋。
這時又聽柳如是提議道:“這畫既然與秦家妹妹糾纏不休,畫中人物又是她與兩名侍女,我試著幫她提升靈性,再引導她進入畫中,或許就能溯源成功也說不定。”
“這……”
趙崢對太虛幻境自然也有覬覦之心,更好奇‘大姨子’警幻仙姑,與大明的天階高手究竟孰強孰弱。
可卻也擔心秦可卿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雖然他愛的主要是這副皮囊,可若是丟了魂魄變成植物人,那這皮囊也就少了一半的顏色。
所以最終他搖頭道:“且不急,這東西既然和咱們大明的書畫神通不一樣,誰也不敢保證會鬧出多大的動靜,倘若因此驚動了官府,事情就麻煩了——還是等到去了永平府,請我師兄從旁看護,再做嚐試。”
柳如是聞言略有些遺憾,她其實比趙崢更好奇那瓊樓玉宇間,究竟藏著怎樣的隱秘。
好在去永平府也就是這兩三天的事,她倒也還不至於急不可待。
暫時按下此事不表,柳如是又對趙崢道:“今兒秦家妹妹便留在我這裏過夜好了,因淑英也在家中,我就不留你了。”
“這……”
趙崢看看前院,遲疑道:“其實方才她已經來過了,還約我去前廳單獨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