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打開,初韻走了出去。

她盈盈行拜禮,“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安好。”

又十分客氣地對戚嫣然點了點頭。

戚府的主子多,下人也多,初韻身為妾室算半個主子,卻也隻比府裏的下人高貴那麽一點點。

戚老夫人淡淡“嗯”了一聲,若不是戚飛燕冷不丁地來了秋園,她都忘了老三還給戚飛燕留了個小娘在府裏。

蘇氏和陳氏站在老夫人身後,目不轉睛地看著初韻,腦子裏的念頭是一樣的。

真是個美人兒!

都說歲月不敗美人,這麽多年過去了,初韻竟保養得這麽好,臉是臉條是條,瞧著和家裏的姑娘們一樣嫩。

這臉蛋,這小腰,怎麽瞧都還是少女模樣,難道還是個雛?

這個想法出現在腦中的瞬間,就被蘇氏和陳氏搖頭否決,怎麽可能!

男人就沒有不好色的,甭管家裏的如何貌美如花,都隔三岔五想出去偷個腥,更何況美人就在眼皮底下待著,老三又不是個仙兒,免不了這個俗,便是翻牆都得翻到秋園。

可初韻這雙眼睛太透太亮,完全不像婦人那般渾濁老成。

戚嫣然琢磨的則是另一回事:戚飛燕吃錯什麽藥了?竟然要與小夫人來個人間大和解。

多少年沒來過秋園,一來就給人磕頭認錯。

這可不像是戚飛燕的作風。

自從三叔和三嬸死後,戚飛燕整個人變得跟刺蝟一樣,又冷又利,逮著人就紮。

她連老夫人都不肯跪,居然跑過來跪小夫人?

一個妾啊。

還是她爹納的妾!

為什麽?這個問題戚嫣然也想問問戚飛燕。

幾個人站在院子裏,各懷心思。

本就不大的秋園因著這麽些人顯得擁擠不堪,戚飛燕沒來由地一陣煩躁。

她站在門檻內,看著院子裏的兩撥人,一撥穿金戴銀滿臉富貴,是她的仇人;一撥清雅素麗低眉順眼,是她的恩人。

戚飛燕的心頭火說來就來:憑什麽讓我的恩人在我仇人麵前低眉順眼?

“你們有何事?”

戚飛燕踏過門檻站在台階之上,滿臉的冰冷加不耐,竟是半點麵子和禮數都沒有。

風氏頓覺在初氏麵前很丟麵子,轉向戚飛燕口氣添了一分嚴厲,“聽說宮裏封了你為郡主,這麽大的事情也不來慈安堂向我問安,還得祖母親自來尋你。”

老太太心裏冷哼一聲:你沒教養,就別怪我在初氏麵前不給你臉。

“郡主而已,不是什麽大事,你們也不用巴巴地趕過來跟我行禮。”

戚飛燕像是聽不懂話似的,“再說皇上封我為郡主看的是我爹娘的麵子,這是我們三房的事,和你們沒什麽關係。”

“……”她一番話,噎得眾人齊齊想翻白眼。

聽聽,這叫什麽話!

還是不是一家人了?啊?個沒教養的死丫頭!

眾人在心裏咆哮,戚嫣然則是上前一步,柔聲勸道:“五妹這是怎麽話說的,都是一家人,你有喜事我們自然都跟著高興,幹嘛這麽見外呢。”

戚飛燕冷冷一笑,“你們高不高興,我不在乎,我自個兒高興就行。”

她往前走幾步,邁下台階,不顧幾人氣得快要噴火的臉色,毫不客氣地攆人。

“說完了吧?說完了就回吧,別耽誤我和姨娘說話。”

轉頭,她衝初韻立馬換了張臉,既會笑了,也會撒嬌了。

“姨娘,咱們進去吧,還沒聊完呢。”

眾人:“……”她這臉是什麽東西做的,這麽能變?

初韻靜靜看著戚飛燕,清水的眸光中透出一絲黑沉,也在分辨著戚飛燕的臉。

到底哪張臉是真的,哪張臉是假的?

風氏等人成功被氣走,出秋園的時候戚嫣然回頭看了一眼。

戚飛燕乖乖跟在初韻身後,有說有笑的,甚至笑容裏夾著一絲小心翼翼的討好。

這丫頭是怎麽了?

該不會想找初氏做靠山吧?

嗬,一個小門小戶出身的貧苦丫頭……冷笑剛浮上嘴角,就被戚嫣然壓了下去。

她猛地頓住步子,忽然拽了蘇氏一把。

待陳氏扶著老夫人走遠了,戚嫣然才擰著眉問蘇氏,“娘,你可知小夫人初氏是何來曆?”

蘇氏一怔,脫口而出,“不就是江南來的嗎?”

“江南何地?”

蘇氏想了想,“……好像是蘇州人士。”

“初家是做什麽的?”

蘇氏瞪大眼睛,“這我哪知道?”

戚嫣然秀眉又是一蹙。

是啊,這麽多年他們隻知道初氏是江南女子,別的一概不知。

“讓人去查查。”戚嫣然眼底閃過一絲精光,“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我才不信戚飛燕會良心發現,突然就對初氏這麽好。”

*

“別跪了。”

初韻打斷戚飛燕又要下跪的動作,頗有些無奈道:“你鬧這一出,究竟想幹什麽?”

戚飛燕筆直地站著,十分好脾氣地重複了一下自己想帶她去江南的說法。

初韻沉默一瞬,“給我個理由。”

她沒有再問“為何”,但說法是一樣的,戚飛燕需要為她的反常舉動給一個充分的解釋。

這下換戚飛燕沉默。

她抿了抿唇,臉上掛著一絲心虛,總不能說我死過一回,上一世豬油蒙心看錯了人,錯把仇人當成親人,臨死前才知道誰才是真正對自己好的。

都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前世她雖然拒絕了小夫人想要幫她弄死蕭琅和戚嫣然的想法,但她心裏還是念著她的恩。

被眾星捧月的時候,別人對你的好會視為理所應當;等到落為階下囚人人欺辱的時候,那一丁點的好就足以銘記於心,沒齒難忘。

這一世讓戚飛燕掛在心上的,除了戚家軍和哥哥,再就是爹娘的死,以及……小夫人。

仇要報,恩自然也要還。

“前陣子我受傷,您差香草給我送了補藥。”

戚飛燕絞盡腦汁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煞有其事道:“我都感動得哭了。”

“……”香草:這都過去多久了,你這反應也未免太慢了吧。

“……”初韻:那你淚點也是夠低的。

初韻聲音平淡,“一點補藥而已,不過是錦上添花。”

“哪有!”戚飛燕誇大其詞,“姨娘分明是雪中送炭!”

“……”

初韻看著戚飛燕晶亮的眸子,不禁懷疑:難道是藥給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