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飛燕蔫頭耷腦地從秋園出來,一臉挫敗。

她使出了渾身解數,勸的口幹舌燥,初韻都不為所動,就是不肯和她一起去江南。

對付府裏的其他人戚飛燕從來沒有怕的,不服就幹,能動嘴就動嘴,不樂意動嘴就動拳頭,吃不了半點虧。

可她總不能拿這些去對付小夫人。

軟的不行,她想來硬的,初韻隻冷冷淡淡一個眼神看過來,就讓她潰不成軍,立馬慫了。

這種慫跟對哥哥的慫還不一樣。

對江尹她是完完全全的血脈壓製,從小被哥哥管的,慫都刻進了骨子裏。

但對初韻,她是既有愧,又感激,也是這種複雜的情感交織,讓她拖了這麽久才鼓足勇氣去麵對,沒想到碰了滿頭的軟釘子。

活該啊!

戚飛燕仰頭長歎一聲,隻想捶死小時候那個被鼓吹著去欺負人的自己。

*

秋園。

戚飛燕前腳剛走,香草就對初韻道:“主子,您不是正打算回江南的嗎?”

“夫人和三爺都不在了,再留在戚府也沒什麽意義。奴婢知道您留下來是不放心五小姐,她既然邀請您一起去江南,不是正好?”

蠟燭滅了,整個房間卻蒙上一層月光般的清輝。

桌上,是戚飛燕留下來的夜明珠。

她說:“姨娘不愛點油燈,那就用這個。蠟燭傷眼還熏眼睛,不好。”

初韻纖細瑩白的手指在夜明珠上輕輕點了點,“你覺得,我應該答應?”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讓香草心神一凜,立馬撲通跪地。

“但憑主上做主!”

話音剛落臉上就挨了不輕不重的一巴掌。

初韻看都沒看她,聲音淡而有力,“這裏是戚府,注意你的稱呼。”

香草冷汗都冒出來了,立馬改口,“是,小夫人!”

初韻翹著腿坐在椅子上,手托著下頜,清麗的麵容透出一股懶散。

“沒搞明白,小丫頭怎麽忽然轉了性?一個一口姨娘,叫得還挺親。”

香草不敢去看主子的臉色,卻能從她的語氣中窺探到她並不排斥這個稱呼,試探道:“難道她察覺到了您的身份?”

“不可能。”初韻擺擺手,“我演的多好啊,不像妾嗎?”

“……像!”

十年啊,做小伏低的,她都替自家主上覺得憋屈。

隻是如今主子到底是什麽想法,她著實猜不透了。

不光主子的猜不透,那位五小姐究竟想幹什麽她也看不透。

上一次見小丫頭的時候還跟個嗆口小辣椒似的,這次來居然變成了小甜椒。

那小嘴跟抹了蜜似的,求人的時候表情更叫一個豐富,水靈靈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像小狗似的又黑又亮,看得人心腸都軟了。

“不知道五小姐去江南要做什麽,怎麽還非得帶上夫人您?”

香草揚起頭,“難道真是為了那副補藥?侍郎府什麽好東西沒有,五小姐應該瞧不上這點小恩小惠吧?”

“是啊,一副普通的補藥而已,不值當她給我磕那三個頭。”

初韻沉吟片刻,眯了眯眸,忽然問道:“你瞧她,長得像不像她娘?”

香草愣了下,繼而狂點頭,“模樣像極了夫人!至於性格,一半像夫人,一半像三爺。”

說著香草又笑道:“夫人可說不出這麽多軟話。”

初韻笑了起來。

她很少笑,也很久沒這樣笑過了,宛如金色朝霞忽然鋪滿大地,香草看得狠狠一怔:多久沒見主子這麽開心了。

“行吧。”初韻將腳放下來,淡淡道:“她要是再來求我,我就應她。”

她擺擺手讓香草起來,香草起身,猶豫著問道:“那要是五小姐不再來呢?”

初韻喝著茶,神色微寒,“那就按原計劃行事。”

原計劃——假死,脫身。

終究也是要走的。

倒是五小姐的忽然出現,打亂了她們的計劃。

*

江尹從刑部回來就看到了抱著一雙皂靴等候在門口的戚采薇,一張包子臉氣得鼓鼓的。

“尹哥哥!”

見到江尹,戚采薇立馬迎了上去。

不等江尹開口她就指著門衛忙不迭地告狀,“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這兩個家夥也不放我進去,害我在這等了半天。”

自從上次被江尹教訓過,淩文再也不敢輕易放戚家人進去,侍郎府的守衛上上下下都得了吩咐,哪敢隨便放人。

江尹不理會戚采薇的委屈,他坐在輪椅上一身玄色官服,因為剛去牢裏審過犯人一身寒意還未散去,臉色極冷。

“等我做什麽?”

戚采薇再不懂察言觀色也瞧出江尹臉色不好,不敢再撒嬌,忙將手裏的皂靴遞上。

“我和我娘納了幾雙靴子,挑了最好的一雙給哥哥送來。”

江尹麵無表情,“有心了,不需要。”

他連接都不接,微微點了點扶手,淩武二話不說推著輪椅就往前走,直接掠過了戚采薇。

戚采薇:“……”

想到尹哥哥對戚飛燕和對自己判若兩人的態度,委屈爆棚。

完全忘了來時娘親特意囑咐的讓她嘴巴甜一些,戚采薇大聲嚷道:“同樣是妹妹,為什麽你對戚飛燕就那麽好!我哪點不如她!”

江尹原本不想理她,可聽到戚飛燕卻是停了下來。

扭頭,對上戚采薇淚眼汪汪,江尹毫不動容,隻說了四個字,“從頭到腳。”

“……”

戚采薇愣了愣,自動將江尹的話補全——你從頭到腳,都不如戚飛燕。

鋒利的尖刀刺向她脆弱的小心髒,血花飛濺。

“哇——”的一聲,戚采薇嚎啕大哭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淩武都被這哭聲嚇了一跳,忍不住咋舌道:“這哭聲,野驢一樣。”

瞄著江尹的臉色,淩武道:“主子,三小姐對您也是一片癡心,天天喊著要當侍郎夫人呢。二夫人讓她過來給您送靴子,不會是想把女兒嫁給您吧。”

“二夫人可沒那麽蠢。”

江尹揉了揉眉心,他在牢裏聽了半天慘叫聲,戚采薇的哭聲比那些聲音還讓人心煩。

換做平時江尹還能假裝溫和地哄哄她,畢竟也是看著長大的妹妹,但戚采薇今天偏撞在槍口上,他實在懶得和她裝樣。

“去南記買隻燒鵝,小五前兩天就嚷嚷著想吃。”

提到親妹子,江尹臉上的神情立馬柔和了下來。

淩武剛應一聲,淩文就踏進門來稟告,說五小姐去了秋園。

江尹一怔,剛要問上一句,便見戚飛燕飛簷走壁踩著瓦片飛了下來,一落地便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頭耷腦的。

一聲“哥”都叫的有氣無力。

江尹到嘴邊的嗬斥一下卡在喉嚨裏,換成了柔聲的詢問,“怎麽了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