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船舫,戚飛燕等人沒急著回謝府,而是去了武家鏢局的客棧。

謝府人多眼雜,他們需要一個私密之處,擺脫蕭琅的眼線。

晚上客棧已經打了烊,小七帶著小二小三正在擦桌子打掃著,見到戚飛燕都很高興。

一口一個“師父”叫的很是順嘴。

魚諜四人莞爾,調侃道:“小姐如今也收徒,當了師父了?”

“那是。”

戚飛燕幽幽感歎:“人家是多年媳婦熬成婆,我多年徒弟熬成師父,也不錯。”

眾人紛紛失笑。

戚飛燕收小七三人走的是戚家軍這邊的路子,和昆侖府倒沒什麽關係。

雪翁和玄翁不管她,也不反對。

主打一個你愛咋咋地。

小二小三比較活泛,跳來跳去地撒嬌。

小七沉穩些,知道他們深夜前來必定有事要談,而且話題絕對不會輕鬆,忙上樓收拾出一間房。

茶擺上,小七三人便要退下。

“你們留下來跟著一塊聽聽。”

戚飛燕將三人喊住,問他們:“戚家雲諜,聽說過嗎?”

但凡知道戚家軍的,自然也都聽說過戚家雲諜。

茶坊、酒肆,說書先生們天天口若懸河,都靠講他們來養活自己呢。

三人齊齊點頭,“聽說過。”

“戚家雲諜分為雲影和諜影,諜影一共十三人,都是我娘親自培養出來的副將,也是咱們的前輩。

在場有八位,各有各的本事,我都得跟著他們學。

你們沒事多往他們跟前湊湊,學個一招半式的,將來能保命。叔叔們,別藏私啊。”

鬼諜幽然一笑:“小主人既然發了話,我們豈敢不從?”

諜影八人紛紛展現了一下自己的獨門絕技,看得小七三人一愣一愣的,都是些神人啊!

戚飛燕看著眼前的熱鬧景象,心緒卻有幾分凝重。

諜影十三人一向和娘親形影不離,可如今卻被娘親分成了三部分,分派在不同的地方。

飛諜、夢諜、毒諜、香諜四人留在京中保護她。

魚諜、鬼諜、機諜、花諜四人去江南救江尹,將哥哥護送回京後便留在了江南。

今日才出現和他們匯合。

另外五人,醫諜、謀諜、美諜、影諜和武諜則留在了邊境查天門關一戰的真相,並重啟北漠的暗探係統。

娘親心思縝密,如此安排一定有她的道理。

譬如今晚的行動,便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蕭琅派人盯著他們,殊不知魚諜四人也早已盯上了蕭琅。

寒暄過後,戚飛燕就問魚諜四人,“你們可知蕭琅將薛綰綰送去了何處?”

眾人紛紛朝蹲在門口的薛肅看去。

薛肅頹廢不堪,頭發都被他抓成了雞窩。

本以為今夜怎麽也能把女兒給帶回來,沒想到蕭琅如此陰險,竟然又把綰綰轉移到了別處!

他千不該萬不該當初就不該為了賞金帶女兒去給蕭琅治眼睛,早知道還不如給他毒瞎了,讓他一輩子都看不見光明!

花諜最擅長的便是去秦樓楚館探聽消息,他纖纖玉指把玩著手中不知從哪變出來的一隻鳶尾花。

“蕭琅這次來江南帶了不少人,我們跟到了花船,本打算把小姑娘給救出來,可她不肯跟我們走。”

薛肅猛地一抬眼,“為什麽?”

花諜攤了下手,“小姑娘說她沒見著她爹,不知道他是生是死,要是死了也罷了,可若是還活著,她逃了,她爹就得死。”

“……”眾人聽著這話,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薛肅卻是瞬間飆了淚,哭嚎一聲,“我的綰綰啊——”

戚飛燕剛一皺眉,小七就上前捂住了薛肅的嘴,有些嫌棄道:“你哭太大聲了。”

薛肅:“……”

戚飛燕卻細細琢磨了一下薛綰綰的話。

不論是如煙的說法,還是花諜的說法,都能看得出那小姑娘是個有主意有膽色的。

這樣的小姑娘到哪裏都吃不了虧。

她把掌櫃的叫來,讓武家鏢局去查查金陵城所有的秦樓楚館,有沒有這麽一個漂亮到有些妖氣的小姑娘。

掌櫃的應了,小七立在一旁微微垂眸,若有所思。

戚飛燕朝薛肅看過去,問他,“你既收了你女兒為徒,她的毒術如何?”

薛肅道:“與我不相上下。”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怔,戚飛燕也愣住了。

“她才十歲,和你不相上下?”

薛肅點頭,神色透著說不出的驕傲。

“我入鬼門前就是個行走江湖的郎中,比起毒術其實更擅長行醫,而且毒術並非我喜歡。

誤打誤撞入了鬼門後為了活下去才不得不鑽研毒術。

可內人蘇蘇毒術極高,小女更是天賦異稟。

蘇蘇走後,我原本隻想教女兒行醫,可她更愛鑽研毒術,且一心想回到鬼門。”

說到這,薛肅臉上又有一絲無奈的苦笑。

他窮盡畢生之力都想逃離鬼門,女兒卻又偏向往鬼門,有時候他都覺得老天爺在玩他。

戚飛燕倒是在薛綰綰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娘親當初把她送到昆侖府學藝,也是想讓她繼承兩位師父的衣缽,將來當個遊醫行走江湖天高海闊瀟灑一生。

可她卻偏愛舞刀弄棒,一門心思想像爹娘那樣帶領戚家軍上戰場殺敵。

有時候父母給孩子安排的路,並不一定是孩子想走的。

“你女兒不簡單,我瞧著她不光毒術在你之上,聰明程度也在你之上。”

戚飛燕對薛肅道:“你把心放肚子裏,把自己照顧好了,早晚會見到她的。”

薛肅點了點頭,卻又忽然想到什麽,猛地抬頭道:

“蕭琅此次來金陵,可能是為了還魂草!”

眾人皆是一怔。

戚飛燕眉心鎖緊,“怎麽說?”

“還魂草對他的眼疾有效,我猜想他這次帶了這麽多人來金陵,定是也想入鬼門。”

薛肅腦袋突然變得靈光了起來,看向戚飛燕,“而且,他知道你也在找還魂草。”

戚飛燕眼尾一沉。

蕭琅這人,最愛幹損人利己的事。

看來這次他下江南,就是為了和她搶還魂草的。

一來是為了治自己的眼睛,二來……如果真的被他搶先一步拿到了還魂草,他一定會以此來要挾她,讓她交出戚家雲諜。

這還魂草絕不能落到他手裏!

*

回謝府的路上,魚諜四人在馬車上和戚飛燕講述了一下江南鹽務一案。

先前江尹和藺遠臣奉皇命來查鹽務的案子,大刀闊斧地查了一批貪官,卻也得罪了不少人。

回京路上半路遭到截殺,差點丟了命。

戚飛燕聽了半晌,問:“江南鹽務一案鬧得那麽大,查得那麽嚴,江寧知府謝建郴和同知謝林之還牢牢坐在位子上,隻殺了個通判?”

按理說這種大案要案一旦查起來,知府首當其衝,佐貳官也脫不了幹係。

哥哥和藺遠臣辦案都是鐵腕,絕不會徇私枉法。

這麽大的事,謝建郴和謝林之竟毫發無傷,是誰在保他們?

“小姐說到了重點。”

機諜道:“我們護送公子回京後就返回江南開始調查,一路查到,那批行刺公子的人,指向謝家。”

戚飛燕心頭一跳,“哪個謝?”

魚諜道:“謝建郴和謝林之,是堂屬兄弟,本質上是一家。”

聽到這,戚飛燕便明白了。

看來謝家,當真不簡單。

回到謝府,一邁進海棠園,戚飛燕就覺得氣氛不對。

子時已過,夜深人靜的,她住的院子竟燈火通明,誰進了她的房間?

推開門,竟是老侯夫人,還有謝夫人張氏。

沈玉玨站在祖母身後,不停地擠眉弄眼給戚飛燕使眼色。

不用他使眼色,戚飛燕也瞧得出老侯夫人麵色不善。

老侯夫人麵容發沉,看著還穿著男裝的戚飛燕,冷冷道:

“大晚上的,閨閣小姐竟往勾欄裏跑,戚家可真是好教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