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材再緊缺,山下還是沒有出了去世的例子,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柳大夫能在沒藥的情況下為那名多人看診,還連著好幾日,若是說僅憑幾根銀針,誆小孩都有些不夠格。淩雲容擔憂翡瑤河萬一決堤所以讓丁希準備儲存食物,好巧不巧的偏偏發現了一行人。這行人在道路不通的情況下仍然能搞到藥材,量雖然不多但足以保命。張石老早些年曾去過外地的道觀,也在機緣之下發現了一條由漫雲鎮通往楊家草場的路,但那條路喬木叢生,人一旦進去很容易迷失,尤其是近來雨多,那裏原本沼澤麵積擴大,危險的緊。
綜合兩者,淩雲容再稍加留心追查便有了結果:那一行人是冒險走了那一條路,再由草場去往城中購藥。隻是這樣做的目的又是為何?別忘了,李二爺和楊榮默來漫雲鎮是為了爭奪些什麽,而今李二爺被囚禁,自道路被毀之後楊榮默又將大半心思放在了渡河一事上,那個在背後供應急需藥材的人,早已暗中分走了一杯羹。
終究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柳大夫從來最見不得的就是傷著無醫病著無藥,被人借此機會利用而來詢問淩雲容一些問題,不是沒有可能。但利用柳大夫的人又是誰?白兄?還是黑袍人?白兄還曾勸酒來著,他知道淩雲容有身孕的事麽?那黑袍人又是怎麽知道的?
張石老愁苦著一張臉,經曆了連日的雨,那條路算是徹底的被毀了,現在人根本就不敢進去,沼澤連成了片,極其恐怖。
“我知道了。多謝。”淩雲容原本是想著從那一條路撤走從此離開眾人的視線的,現在隻能另尋他法了。而在不遠處,一人隱在樹間,將兩人的話盡數聽了去,又過了一會兒,消息便傳到了黑袍人的手中…
已經到了無名寺的山門外了,驀然地,淩雲容想起來了那個曾向她討一個心願的白衣之人。正值多事之秋,她遭遇經曆些什麽都不重要,她隻求自己腹中的孩子能夠平安無事,所以便去了寺裏上香。
住持很和善,仿佛早就見過她一般,悉心的引導著她上香。“怎麽不見,宿在寺中的那位白兄?”淩雲容終究還是問了出來。
住持笑的更慈眉了,“阿彌陀佛”,他抬了抬手,道:“即是癡兒,自然是去做癡傻之事了。”
癡兒?淩雲容有些納悶兒,白兄看起來可與這兩個字一點兒邊都不沾。
住持似乎也看出來了淩雲容的不解,淡淡道:“紅塵姹紫嫣紅,陶醉其中難免身在廬山中,需珍惜之時隻需珍惜。”
高深的佛家話語淩雲容聽不懂,隻能回以禮貌的笑。
丁希把柳大夫扛到楊家之後就回了住處,淩雲容回來的時候他說了楊光耀的情況:胳膊是陳年舊傷了,也沒有什麽好的辦法,隻能是先溫溫的養著再配一些止痛的藥,隻不過,心病還需心藥醫。淩雲容聽完閉了眼,細細算來她也沒欠楊光耀什麽,本就一場遊戲,隻不過原本最不該認真的人動了真心,所以嚎叫著想要尋求一些安慰罷了,按著大夫人的安排,她應該是香婆子尋來的“月柔”,楊光耀也算是掉在了自己親娘挖的坑裏了,類似於找大夫的這些舉手之勞她不介意多幫一些,畢竟曾經在卜扶城的時候楊光耀也算是幫過她,就當是聊表心意了。
夜落下帷幔的時候,雨停了。
所有的人都很欣喜,以為這一場浩劫終於是走到了盡頭。李卓正一番好生安撫之後,李源才打消了要跟著楊榮默一起渡河的打算,至於楊家的其餘兩人,對於楊榮默替他們解決難題的事並未懷有多大的感激心,一個沉浸在自己的悲傷裏,一個想著這見鬼的曆練什麽時候能結束。
趁著雨歇,淩雲容去看了看楊榮默,怎麽曾經也相識一場。
說起來,來了這漫雲鎮之後,淩雲容和楊榮默很少好好的碰麵了。後者看來回了卜扶城之後他們就又得退回疏離禮數的界限,所以命底下的人準備了些吃食,和淩雲容坐下好好說說話。
淩雲容欣然答應,與她而言,這便當做是告別吧。
人總是很奇怪的,昔日在草場的時候淩雲容和楊榮默也隻能算是泛泛之交,如果不是因為在卜扶城察覺了他的真實身份,她恐怕都不會太記得他,但就是這一份機緣,他們相遇,以阿丘的下落為引,任由千萬般的不得已和無奈,不怨也好,恨也罷,一番糾纏之後,誰也再不能輕易用萍水相逢四個字淡淡掠過,淩雲容不沾酒,倒是對各類的湯和粥鍾愛不少,觀人與微如楊榮默又讓人多做了兩份湯。
他們說了許多的話,從草場裏的快樂和被當時的掌事罰,到之後淩雲容和阿丘情投意合,再到淩雲容初進了卜扶城之時見到楊榮默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話已經說開了,淩雲容不免勸了兩句讓楊榮默看淡一些所謂的權勢銀錢,李源那丫頭的真情可貴,還望他能好好的抓住。但楊榮默隻是笑了笑,不回答不辯解,每個人總是獨一無二的,幼時的那些痛苦他可以忘記,大夫人和太奶奶對他們母子的冷眼他也可以原諒,但那些事對一個孩子產生的影響確是永遠的,由不得他再去選擇自己想要什麽,想要成為什麽樣的人,想要走什麽樣的路。若楊曉峰還在,將來楊家尚有他們母子一絲存活之地,但楊光耀是什麽人大家都心知肚明,他背負的已經不僅僅是所謂名利心,而是生存的資本。
楊家的人總是喜歡將事情和真心的話語都憋在心裏的,他沒有說,淩雲容也淡淡的沒有再追問。
他也勸淩雲容,他勸她離開楊光耀,他記得她說過,最不喜歡爾虞我詐。
淩雲容也隻能笑笑。
殘忍的不止是時間,稍微一個不留神,和曾經認為永遠不會分開的人之間都已經漸行漸遠,何況是各有不得已的兩人?淩雲容和楊榮默之間,原本就是萍水相逢,哪怕現在相隔了深深的隔閡鴻溝,他們也仍是萍水相逢,或許將來有一天,她會真正的稱呼他為“二哥”。
命運呐,最是會製造連連的反轉,這種事情誰能完全說的準呢?
最後送上了一帆風順的幾句話,天色徹底的暗了下來,淩雲容要走,楊榮默也沒再挽留。“雲容。”像是躊躇了良久之後終於下定了決心,他喚住了淩雲容,道:“若我能平安歸來,我便將一切都告訴你。”
包括,阿丘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