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騰的水湮淹滅了西下的大部分房屋,丁希及時拿出存儲的食物與無名寺聯合收留那些難民,才稍稍穩住了局勢未造成大亂。有不少人受了傷,才休息了一天的柳大夫急急忙又投入到了救人中,李卓正和淩雲容那兩個死孩子,明明都是最出不得岔子的身子,偏偏一個兩個的都倔得像頭驢,淩雲容是又失了魂兒一般空洞著眼眸子蜷縮在房間的角落裏不肯見任何人,而李卓正則傻傻的蜷縮在她的屋子外,也全然不顧自己的傷情。

造孽,純屬瞎搞!柳大夫在無名寺裏正因為藥材不足而頭大,明明知道用哪些藥可以讓傷著減少病痛卻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這滋味兒實在是不好受,所以柳大夫幹脆回了淩雲容的住處。這廂倒好嘛,屋裏屋外的,都是把自己的身體當成了是別的人!他黑著一張臉,站在了李卓正的麵前:“起來,回去!”

李卓正抬了抬眸,今日天空中掛著難得一見的耀眼,柳大夫的身影逆著光看起來格外的高大,“你們都先回去吧,我稍後就來。”李卓正說道,他扶著身後的牆站了起來,對在院子裏擔憂著的李源說道。

李源有些懷疑,看了看柳大夫,對方朝著她點了點頭,她才吊著半顆心離去。

“她的身子,究竟是怎麽了?”李卓正揪著一顆心,眼眸裏卻已經有了答案,他奔向淩雲容的時候風很大,將她寬鬆的衣擺全部吹向了身後,由此,也凸顯出來了已經不能用微微隆起來形容的腹部。他的腦子裏很亂,人有時候就是這樣,先前的懷疑被證實了,又會有其他的懷疑接踵而至,仿佛沒有盡頭。

柳大夫輕咳了一聲,站在了李卓正的身旁,看著終於放晴的天空,砸了咂嘴半天才憋出來一句話:“哪裏有永遠能遮住的太陽的烏雲,放晴的感覺真好。”

李卓正也抬了眸,看著天空,似乎,有些刺眼。

既然是有了身孕的人,方才那般情緒激動總是讓人揪心的,站了一小會兒之後,李卓正微微彎著腰,這樣才能稍微緩解一些背部的疼痛,他走到了淩房門前,抬了手準備敲門,又想起來了前兩次敲門都沒有用,正在尋思要不要借柳大夫的腿將門踹開的時候,淩雲容開了門了。

她換上了一身正藍色的衣衫,這些日子修修改改的,這會兒穿上倒是格外的合身。仍然是較為寬鬆的樣式,但李卓正一眼就發現了她腹間的異樣。“你,你沒事兒吧?”他問道。

淩雲容也抬了眸,她咧了咧嘴,帶著一絲釋然禪意的笑,道:“沒事。”而後她便轉身走向了屋子裏。

柳大夫的嘴呢喃了呢喃,把了脈之後果然如他預料的那般沒有什麽大問題,他已經讓月柔去給淩雲容熬藥了,隻不過看著眼前突然安靜下來的人,他的心裏總是毛慌慌的。近來什麽東西都是怪怪的,雨明明都停了,突然又猛增一場衝毀了河堤。淩雲容不久前的嘶喊明明是那般的撕心裂肺豎人毛孔,這會兒又像是一灘死透了的水。

月柔端來了藥,她很配合的就喝了,甚至還如個小孩子一般撒嬌央著月柔拿了蜜餞,之後她說有些困了,照顧著她睡下後,柳大夫才扶著李卓正回了李家。月柔則留下來照顧淩雲容。

月柔做的一手好的針線活兒,淩雲容那匹僧侶色的布子已經放置了很久了,她便坐在屋子裏尋思著怎麽給她做一件漂亮的衣裳,躺在**的人微微動了動,月柔以為她是有哪裏不舒服,立刻放下手裏的活計走了過去。

但淩雲容隻是翻了個身,她看著月柔,眸光裏飄**著些許歉然,道:“月柔,你在此處我有些睡不著,你能不能去別的屋子裏做活兒。”

“好,好。”月柔訕笑著揉了揉後腦勺,她留在屋子裏隻是怕她心情不好想陪著她,既然正主都發話了,她自然不會久留。

“抱歉了。”她退出去的時候,淩雲容的臉上掛著歉然的笑。

門開了,門外的光射進來了一些,刺的淩雲容的眼有些疼。門關了,方才擠進來室內來不及退出去被關注的光彌散在了略帶潮濕的空氣了裏。

淩雲容又翻了個身,,她麵朝上平躺著,眼睛睜得大大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然後,她的眼睛突然變得水汪汪的,再然,枕頭濕了…

李卓正的傷是外在的,可以用藥物治療。最怕的,是心病難醫。在李源的堅持下,李卓正不得不趴回了榻上,鬱嵐守在門外以方便隨時侍候著。而李源則帶著一些人急匆匆的就去了無名寺。

“妹妹。”臨出門前,李卓正喚住了她,他很少這樣稱呼李源。

李源轉過了身:“怎麽了?”

“你肩上的傷,怎麽樣了?”

李源笑笑,“早就不疼了。”

“那你注意安全。”

“嗯。”

自河堤毀了之後,雨過天晴。再回看一切,像極了老天不知意欲何為的提醒。

楊榮默沒有去渡河,無名寺裏有僧人師父們,倒不算手忙腳亂。李二爺被關在西下鎮子裏一處地方,昨日水漫過來的時候那裏的水已經半腰高,他怕是也不好過,楊榮默得了空兒,和李源溝通了幾句,便帶著人去西下接他了。

陪同而來的人都在屋外,楊榮默進了屋子的時候,裏麵彌漫著一股河底淤泥的味道,李二爺縮著身子蜷在角落裏,他的衣裳濕了七八成,發也淩亂著,看起來極其的的狼狽。反觀楊榮默,仍舊是繡著叢竹的淡雅服侍,對比之下卻是那般的明亮。“自己知道,該怎麽終結這件事吧?”拉李二爺起來的時候,楊榮默突然陰了語氣,貼在他耳邊徐徐說道。

語氣,神態,感覺,李二爺怎麽都覺得熟悉,反應過來是在哪裏聽過之後,他霎時變了臉色:“是你!?”

“是,黑袍人讓你來的?”李二爺霎時變了臉色。

楊榮默站起來了身,手輕輕的在李二爺的肩膀上搭了搭,又帶著嫌棄和享受的表情將手拿了下來,他攆動被李二爺肩膀上的潮濕浸的有些滑的食指和中指,笑笑道:“你還記得,當初為何跟我麽?”

“你!竟是你!”李二爺的眼睛瞪得很大,他雖時常與黑袍人見麵,卻並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沒想到那人竟是楊榮默!楊家人?

而楊榮默仿佛也察覺出來了李二爺因為他是楊家人而生出的芥蒂,他回過了頭,打量著陰冷的屋子,眼神冷冰冰的再不複偽善,一派斯文敗類的樣子,道:“我不是楊家人,也不是李家人,我不屬於任何一方,但終於一日,我會讓整個卜扶城臣服在我的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