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李二爺當初答應入黑袍人麾下替他做事的原因。當年他痛失愛妻,李家那些所謂的親人們送上的隻有虛偽勸慰,甚至在他精神不振的時候還想將李家生意上的事交給李卓正來處理!他隻是一個乳臭未幹的臭小子,他們父子在卜扶城出的風頭還不夠麽?竟還要來奪走他的東西麽?還有他那個平素裏帶著一副偉岸到鐵麵無私卻無視不在偏心著她大兒子那一家子的母親?

放眼卜扶城,若不是頂著李城主之弟,李卓正之二叔,李老夫人的二兒子的名頭,誰人會多看他一眼。尤其是當他的妻子過世後,他們那些人一個兩個那張虛假悲傷的臉,讓他惡心!

於李二爺而言,他那位敦厚溫柔的妻子便是他全部的精神支柱,當這份支柱被拿走之後,人很容易走了極端。

遇見黑袍人,是在他愛妻的頭七,他喝的爛醉倒在大街竟無一人相助,是黑袍人將他撿了回去,那時的黑袍人是真的狠,他看不過眼官衙裏那幾個囂張跋扈的衙差,直接在巷子的轉角處就將人殺了,他說:“世人皆愚昧不堪,自私自利。他說,他要成為這卜扶城中主宰一切的王,他要改變這一切,要建立一個全新的國度。”

當時他的眼神裏透露著欲望,但那份欲望又是那般的堅定明晰,比起那些自以為敞亮的偽善。

再之後,黑袍人助李二爺重新掌握李家鋪子大權,李二爺也尋見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可他萬萬沒想到,黑袍人竟是楊榮默。不,再細細想想,或許一切早有征兆,當初李家城外的宅子他帶著那些山賊對那些風塵女子動手被李源察覺到不對勁,李源去官衙裏尋找李卓正,是楊榮默將她帶到了別的的地方。前兩日,他舉了箭要射殺月柔的時候,又是楊榮默好巧不巧的受傷轉移了所有人的目光……

細思極恐,竟恐怖如斯。他竟然隱藏的如此之深,竟然連自己都瞞了過去,他儒雅無害的外表之下,到底是一顆怎樣的心?李二爺顫著身子,緩緩走到了楊榮默的麵前,道:“為何現在又與我說這些?你就不怕我告訴李卓正?”

楊榮默笑笑,眼神裏透出來如同淬了毒的劍鋒一樣的光,道:“瘋狗咬人罷了,你以為還有人願意相信你?還是你以為,我不敢在這裏就殺了你?”說這些話的時候,他仍然在笑,笑的很和藹,仿佛隻是在談論一件很優雅的藝術。

李二爺睜大著雙眼,他絕對相信,他能做得出來這樣的事。左右所有的事都已經敗露,他的命本就是一直被偷偷續著,隨手雙手奉出又有何妨?隻是他不明白,他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何?

洞察人心如楊榮默,再一次讀懂了李二爺心裏的話,“我來,是為了幫你最後一次。”他說道。

“什麽意思?”李二爺看著他,眸光下意識的投射出來了麵對黑袍人之時的敬畏,是啊,黑袍人是誰真的重要麽?重要的是他的行為做派,他的目的,還有他自周身而散發出來的詭異邪魅卻又讓人欲罷不能的氣息。他說道:“你恨李家的一切,可巧我對楊家那副不可一世的嘴臉也看的不是很舒服,不如我們好好的合計一番,給他們點顏色瞧瞧?也讓他們好好的知道,沒有永遠的小人物,他們瞧不起的,恰恰是他們最最惹不起的!”

他的最後一句話,再次成功的勾起了李二爺心底的火。“需要我做什麽?”

楊榮默收斂了笑,換上了一張嘴邊的肉被人奪走後淬火的表情,他已經計劃好,漫雲鎮一事李家不插手,他借著商談為由將內裏的東西掏空,而後再將由漫雲鎮踏足空煙城著個燙手山芋將淩雲容之手交給楊光耀,重創楊家。卻沒想到,那個一直在暗中和他較勁兒的銀麵人竟然快了他一步,在路被毀的情況下竟然又找見了出去的路,生生奪走了“五成內裏”,若是輕易的眼瞎這口氣,他便不叫楊光耀!而一直以來最讓他好奇的,是銀麵人的真實身份: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就覺得他很眼熟,尤其是那半張麵具,像極了曾經帶著麵具微服去草場的阿丘。

等等,冒險通過沼澤地運走漫雲鎮珍貴東西的是銀麵人白兄,那也就是說,以適量的藥材作為交換條件,讓柳大夫來詢問淩雲容腹中的孩子是誰的人,是白兄!

他也知道淩雲容有了孩子!

銀麵人在乎淩雲容,這一點毋庸置疑,這一次他最好保證葬身在了翡瑤河裏,否則他敢保證他回來之後,會是更大的災難。隻要李二爺乖乖的將所有的事都認了下來,隻要李二爺抖出李家這些年與帝京之中那些高官之間的來往勾當,隻要他將漫雲鎮這個燙手山芋扔給楊光耀,一切阻擋著他的路的人:銀麵人,淩雲容,李卓正,大夫人都會被重創。

既然掩飾的口子已經被撕開,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那麽他不介意將水攪得更渾濁一些。天災不請自來隻是開始,真正人禍的序幕,才剛剛拉開!

李二爺灰色的眸子也變得渾濁了起來。身死之前,能讓這卜扶城顫上一顫,也算不枉此生!出了囚禁他多日的屋子的時候,李二爺抬頭望了望天空,太陽照在身上的感覺很舒服,隻可惜,不是所有的陰暗,都是那抹明媚可以融化得了的。

楊榮默帶著李二爺到了無名寺的時候,李源正在忙著安頓難民,他沒去打擾,將李二爺安置在了一件偏遠的禪房裏,派了人看守。

月柔,柳大夫還有丁希正在李源的身邊幫忙,他來到了淩雲容的住處。

護衛原本以淩姑娘還在休息的名義將他攔了下來,但淩雲容突然推開了門,像是早就在等著他了一樣,將人請了進來。她嫻靜的倒著茶,問道:“山頂的人怎麽樣了?”

楊榮默坐了下來,道:“有李源在,沒出什麽岔子,但這東上原本就是漫雲鎮的,也是他們的,因為我們的到來占了這裏讓他們在房屋破損的情況下幕天席地,讓他們在遭了水患之後隻能蝸居在寺廟裏,有不少人有了怨氣。”

淩雲容啖了一口茶,“有怨氣是正常的,當日山賊做亂,東上所謂貴人們還特地著了人去攔截著,真可謂是鐵了心將人往死裏逼,真可謂是主客相反,厭惡到了骨子裏。”

楊榮默聞言,低了頭,他是知道淩雲容的出身的,許多事情他們看待的角度本就不同。何況他這次來,不是要和她說這些的。“阿容。”他抬了眸喚著,道:“他不是阿丘。”

淩雲容放下了茶杯,沒有說話。一個人所謂的執念要有多深?曾經有一刻,她以為自己瘋魔了,她不知道誰是阿丘,不知道自己在尋找的那一個人究竟是誰,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飄**在雲端,還是深陷在地獄泥濘,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

所以現在,她在等楊榮默說話,看看他要說些什麽,看看自己還能不能聽懂。

楊榮默閉了眼又睜開,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道:“一直不告訴你,是怕你承受不來。阿容,阿丘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