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李卓正也急忙起身去關切詢問。
“沒事。”本就沒怎麽吃東西,兩次折騰下來淩雲容的臉色有些蒼白,她倚在樹幹上,又笑了道:“應該是前些日子吃壞了什麽東西,無礙。”
“我找個大夫給你瞧瞧。”李卓正說著便欲招手喚過來一個途徑過的小侍衛。
“不用了。”淩雲容拉住了他,有些哭笑不得道:“我沒那麽嬌貴,回去喝點鹽水就好,再說都這會兒了,你去哪兒找大夫?”
“鹽水?”這兩個字再次觸動了李卓正那根敏感的心弦:卜扶城中長大的貴女,莫說是不小心吃壞了肚子,就是最平常的洗漱水,都是下人煮沸殺毒後調試好的溫水,便是所謂的十指不沾陽春水,他隻查到淩雲容和楊光耀之間的關係,但是能攀上楊光耀的,也定然不是什麽粗鄙之人,可他瞧著淩雲容方才說話的神情語氣,好像那根本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城中之人多嬌貴,能如此做想之人,他隻在檢查巡視楊家的農場的時候見過。那裏條件簡陋,鹽幾乎充當了半部分藥物。
“你怎麽了?”淩雲容緩了一會兒感覺好一些了,抬眸發現李卓正好像在走神,遂抬起胳膊碰了碰他,問道。
“哦,隻是在想你的身體要不要緊?”
“放心。我的身體還算是強壯。”淩雲容說道:“我很感謝,你沒有看不起我。”她是將李源當成了朋友一般來看待的,李卓正的那一抹梨渦又總是能輕易的吸引了她的魂兒去,她不想失去他們。
“怎麽會?”李卓正暫時收起了懷疑,道:“無論你是誰?我們認識的時候又不是因為彼此的身份,不是麽?”
“嗯。”
“那我送你回去吧。”李卓正看向了淩雲容,她的麵色還是不大好。
“等等。”淩雲容又坐回了餛飩攤兒,指著李卓正的那一大碗,道:“我是沒辦法了,你把它吃了吧,別浪費了。”
這話,又是李卓正在城中從未聽說過的。
“好。”他低頭淺笑著走過去,坐了回去。
淩雲容回到客棧的時候又泛起了隱隱的困意,李卓正察覺,遂未多逗留。屋內的那盞燈仍在孤獨的燃著。淩雲容的腹間有些不適,趕緊躺回了**,蓋上了棉被。
丁希一天一夜的休息後就能下床了,淩雲容還勸著他多加休息,但被丁希一句“沒事兒,我皮糙肉厚動一動恢複的才快。”給敷衍了過去。
“好吧,那你自己注意一些,有不舒服的地方要及時與我說。”淩雲容不放心的勸了一句便進屋去裝扮自己了,今日可是第一次要見大夫人了,馬虎不得。
“淩姐姐。”丁希喚住了她。
“怎麽了?”
“你的臉色不大好?要不我們今日先別去了?”丁希小小年紀,也不知從哪裏學來的一語雙關的本事。
“很不好麽?”淩雲容撫摸著自己的臉頰,道:“無妨,我胭脂用的重一些就是了。”
丁希語噎,隻得再低著頭繼續在院子裏轉著圈兒活動手腳……
一行華麗的車馬在六人開道的架勢下穿梭過街道,陣勢大到堪比老佛爺出行,路兩側的人皆指指點點的,這一行車馬裏坐著的,是從城外寺廟回來的楊家太夫人和大夫人。
“這個老大啊。”前麵的一輛馬車裏,楊家太夫人在搖晃的馬車裏半倚著身子,頭枕在拳上,眯著眼對同坐在馬車裏侍候的老婢子說道:“我都與她說過了很多次,行事要低調,前些日子自告奮勇要操辦我回城的事,還以為她能收斂一些,沒想到還是這般張揚。”
“大夫人也是不想委屈了您。”太夫人身邊的婢女喚做阿姒,已經跟隨在她身邊侍候了大半輩子,縱然主仆有別,兩人之間的關係也早已超越了主仆之間嚴苛的那道尊卑,見不得太夫人太紮心,阿姒給她揉著腿,寬慰說道。
“我是老了,但是心可不糊塗。”太夫人睜了眼,坐直了身子,阿姒急忙幫著整理好了下衣。
太夫人道:“隻不過是暫時得了管家權就這般飄,我本想著去佛寺清淨幾天,為那短命的三孫子念上幾段往生咒,但你瞧瞧她都做了些什麽事啊。”
“你別氣壞了身子,大夫人從小嬌貴慣了,又年輕氣盛的,難免做出糊塗事來,終究還是需要您來提點。”阿姒又道。
其實還真不怪太夫人不滿,這幾日在佛寺大夫人的作為確實是落人口實,且先說前幾日,明明是去念經的,但每次都是才進去了一會兒她就接著身子不適離開了,之後太夫人來了興致想要多住幾日,但吃不慣佛門清湯寡水的素齋的大夫人竟然著人去城裏買了大葷大肉。
簡直是有辱佛門聖地。
“但願她能聽我幾句吧。”太夫人頗為無奈的點了點頭,道:“不過還是得推選出來一個得力的接班人來才行,諾大的家業被一個女人攥著,總也不是一回事兒。”
“是。”……
車內的人傷神著不為人知的煩惱,車外,一個衣著華麗精神氣兒卻十足的老婦人站在一家戲園子的門口,祖母綠的戒指和發飾,以及梳的一絲不苟的發為她添了好幾份威嚴的感覺,她看著那一行車馬,對著身邊服侍的下人不悅說道:“這楊家可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
這人正是李家的老夫人,今日戲園子裏有新排的戲,她便來了。出行的架勢不過是一輛馬車和兩個跟在身旁服侍的丫鬟,與楊家比起來,可謂寒酸不少。
“奶奶。”李卓正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她身後,後者卻絲毫沒有被嚇到。
“你這個小猴子啊。”幾乎是一瞬間,她就換上了另一幅頗為和藹的表情,硬氣的笑著說道:“這一招你從小玩到大,奶奶都被你訓練出來了,你都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還玩不夠?”
“誰讓奶奶平日裏不苟言笑了,這樣至少能逗您笑一笑。”在李家老夫人麵前,李卓正就變成了乖乖的模樣,所謂的魅力無限細心周到麵容姣好梨渦迷人這些容易吸引女孩的東西在老夫人的眼裏滿都變成了對自己乖孫子長大的欣慰。
李卓正是在背後抱住老夫人的脖子的,他的頭輕輕枕在她的肩膀處,老夫人寵溺的伸手撫上李卓正的胳膊和臉頰,問道:“你不是昨兒巡夜了麽?怎麽不多休息一會兒來了這裏?”
“這個嘛,您猜。”李卓正嬉笑著說道,同時撤下來一隻胳膊朝著遠處的一人做著手勢,示意他趕緊將東西送去。
也隻有在老夫人麵前,李卓正才會放下所謂的成熟穩重,才會有這些小心思小舉動。而楊曉峰呢?且不說楊家太夫人平素裏雖慈祥卻幾乎對所有人保持著客套的距離,連自己的孫子也不例外,他根本沒有像李卓正這般享受寵溺回饋撒嬌的本事,就是在自己的母親二夫人麵前,他也總是極力的克製著,克製著自己的喜怒哀樂:一個無情無欲無悲無喜的人,自然是強大的。
戲園子的戲就要開場,李卓正陪著老夫人進去之前還特地回頭瞥了一眼,確定小廝已經去送東西,才放心的進去了。
昨夜裏他就看出淩雲容很難受,隻不過隱忍不說罷了,她又不願意讓大夫瞧,所以他便問了府裏的老人們,一大早的熬了粥想給她送去,但途中碰見老夫人,他可不敢小瞧自己的奶奶目光如鷹的能力,所以便來了,命小廝代替去送東西。
“替我多謝他。”小廝送到的時候,粥還殘留著餘溫,淩雲容鼻頭一酸,才畫好的妝容險些被眼淚毀了。
“是,那小的告辭。”小廝急著回去複命,遂未多停留。
丁希一直看著那小廝離去,又盯著那罐子粥看,眼珠都要掉了出來:好端端的李公子怎麽會給淩姐姐送粥來?
“好了,別看了,過來一起吃點兒吧。”淩雲容喚回了他的思緒,若有所思說道,“今日可有的折騰了……”
這一廂,為了迎接太夫人和大夫人回來,楊家的仆人一大早就開始了忙碌,楊溫玨忙著往自己的頭上佩上更多的珠釵,楊光耀忙著掩飾自己臉上還有些淡淡痕跡的傷,說來也怪,他從未像今日這般期待母親回來,他已經讓人去接淩雲容了,他有事要同她說。
兩人直接回了太夫人的院子,二夫人和三夫人已經在那裏候著等待問安了,孫子輩的也在場。
“老二啊,事情已經發生了,你還是該看開一些,也要顧著些自己的身子。”
一家子人說話不到半刻鍾,就被二夫人的咳嗽聲給打斷了兩三次,太夫人遂開口寬慰說道。
“媳婦兒知道。”二夫人起身說道:“夜裏不小心著了涼,已經在吃著藥了。”
“嗯,那就好。”太夫人點頭說道。
接著又問了一些鋪子裏的生意的事,楊光耀淨撿好聽的說交代了幾句,一路舟車勞頓的太夫人也累了,便讓眾人回去休息了。
“娘。”楊光耀一副喜上眉梢的期待模樣在慧院門口處跳到大夫人麵前將人攔下來的時候,大夫人正因二夫人方才“故意掃興”而憤憤,又被嚇了一跳,作勢揚手就欲上一巴掌,道:“你這壞小子,這是做什麽?越長大越會捉弄我這個當娘的了?”
“不是。”楊光耀上前一把抱住大夫人的胳膊道:“我是有事要與您說。”
“喲,這怎麽還有些害羞了起來?”大夫人察覺到楊光耀的不大對勁兒,調侃說道,“走吧,有什麽事咱們進屋再說。”
淩雲容這個時候已經在來的路上了,這也是她來了卜扶城中第一次一個人光明正大的行走在街道上,一襲淡粉色的襦裙,姣好的麵容,周身散發著的若有若無的桃花香,一雙直視前方對周圍一切都冷漠疏離的眸子,惹得許多人側目。
明明是高冷,但身旁的人卻都感覺她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仙子不就應該是這副清冷的模樣麽?丁希跟在淩雲容的身後,從淩雲容換上這一身淡粉色的衣衫出來的那一刹那,他就知道她今日去楊家不僅僅是見大夫人那麽簡單。
她平素穿的都是正色的衣衫,或是硬氣威嚴或是柔柔襦裙,都是單一的,就好像是一個將自己的目的掛在臉上的人。而今日她的這一身淡粉色襦裙,縱然有一種情竇初開的少女迷人感覺,偏又被淩雲容自身的隱忍的氣勢駕馭出來了幾分別樣內息不斷如水般的氣勢來,言笑晏晏之下隱藏著的,才是最凶險的。